“仙君,这是怎么回事啊?”申少扬忍不住问。
他还以为自己这一枚是独一份的呢?能主宰气运的宝物,怎么还能有个一模一样的同类呢?
曲砚浓看看他。
“恰巧碰上类似的法宝了, ”她说着“恰巧”,但神情却不是那么回事, “这有什么稀奇的?”
申少扬将信将疑,不太确定地小心观察她的眉目。
曲仙君的神情很微妙,任他惴惴不安地打量,好似已把“看好戏”写在了目光里。
“你手里的这枚骰子, 其实是我千年前炼制的。”曲砚浓说,“当时我手头正好有材料, 又获得了不少魔门上古典籍,从典籍里翻找出这个的炼制方谱,顺手就做了一个玩玩。”
知妄宫里不计年, 她享有天长地久,足够将任何一门杂学练到极致。
她精通每一门杂学,是任何一门学问的大师。
申少扬三人在知妄宫里见到的那些稀奇古怪的法宝、符箓、丹药,大半都是她的手笔。
“原来这是上古魔门法宝。”申少扬恍然, 然而心里的疑惑和惴惴依然没能消散。
——仙君那副看热闹的神情可是一点也没减少。
曲砚浓望着这小修士疑神疑鬼的脸,悠悠地问,“你知道, 这枚骰子的材料是什么吗?”
申少扬迟疑着缓缓摇头。
曲砚浓愉快地笑了。
“是魔骨。”她说。
申少扬愣了一下。
“魔骨?”他重复了一遍,没立刻反应过来这是什么东西。
然而他咀嚼着这个词,意识慢慢清晰,他脸上茫然的表情也如云雾般被一只无形的手拨开,云雾背后是惊恐、难以置信、呆滞……最后一片空白。
魔骨这东西,申少扬一点也不陌生。
就在几个月前,他这一身灵气之下还藏着一副魔骨,让他费尽脑筋,跳下碧峡九死一生才成功打碎。
他身怀魔骨,想要打碎它、重新变成仙修都这么难,那抽出魔骨,用它来做法宝……还能活吗?
“当然不能。”曲砚浓语气轻描淡写,“想什么呢,魔门道法什么时候在乎过人命了?”
都当魔修了,掠夺天地生机为己用,旁人的命不过是资源罢了。
杀个生算什么?魔门道法就是建立在他死我活上的。
申少扬眼睛逐渐瞪大了。
他看看手心里的玲珑玉骰,一想到他手里捧着的是某个人的魔骨,他手都抖了。
合着曲仙君刚才说“手头正好有材料”,这个材料其实是一具魔尸啊?
当初知妄宫的标签上可一点都没写啊!
他单知道玲珑玉骰诡异邪性,但他以为那只是在说玲珑玉骰的效用,谁想到连制作它的材料都这么邪门啊?
“是、是谁的魔骨啊?”申少扬战战兢兢地问。
曲砚浓微微笑了,显然对这枚骰子挺满意。
“我师尊。”她说,“你运气真不错,我师尊修为深厚,他的魔骨也比一般化神魔修的魔骨品质更高,制成骰子,自然也比别的骰子更珍贵。”
申少扬人都快傻了。
他抬头看看仙君唇边愉悦轻悠的微笑,再低头看看手里的骰子,感到一阵荒谬般的不真实。
曲仙君将昔日的师尊檀问枢亲手斩杀,连魔骨都不放过,从偏僻典籍中专门找出玲珑玉骰的制作方法,亲手抽出檀问枢的魔骨,炼成这么一枚小小的骰子。
这其中对檀问枢的恨意之深,越是细想,越是叫人心惊,然而无论是当初在知妄宫看他拿起这枚骰子,还是此刻给他介绍来历,曲仙君的神情都堪称清淡水云,不沾沫絮,曾经酷烈入骨的仇恨,如今在她心里似乎已经成为了一桩笑谈。
从前与檀问枢之间的仇恨,还不如此刻看申少扬笑话重要。
旁边伸出一只手,将申少扬掌心里的玲珑玉骰拿了过去。
玲珑玉骰今日早已翻过面了,投出一个中平,此刻换了主人,又翻了身,在那只手里滴溜溜地转了数圈,眼看就要落下。
申少扬眼睁睁看着骰子越转越慢,玄色留在最顶上,差点惊呼出声——那可是凶啊。
然而那骰子堪堪要落定时,却突地在半空中凝了一刹,艰难地翻了个身。
湖水色,小吉。
申少扬长出一口气。
“前辈,幸好你能操纵它。”他心有余悸。
卫朝荣托着玲珑玉骰,不置可否。
“你确定这是用檀问枢的魔骨制成的?”他问曲砚浓。
曲砚浓挑起眉。
“怎么?”她问。
卫朝荣不会无缘无故问这个。
“拍卖台上的那枚骰子,比这枚的品质更高。”卫朝荣说。
曲砚浓的眉毛立刻拧了起来。
卫朝荣是魔主,他对魔气的感知比她更敏锐。
可正如她方才所说的,檀问枢的修为放在古往今来的化神魔修中也是数得上的,他的魔骨所制成的骰子自然应当比别的骰子品质更高。
如果知梦斋的这枚骰子品质更胜一筹,那它又是用了谁的魔骨?
“上古魔修遗物?”她微微沉吟。
卫朝荣摇摇头。
“魔气充沛精炼,没有一点漏损,不像是上古遗物。”他说,“应当是新炼制的。”
这就奇怪了。
魔门断绝已有千载,从哪去找一个修为比檀问枢更高的魔修,抽出他的魔骨,制成骰子?
窗外,拍卖师精神振奋地介绍这枚骰子,“……想要入手这枚骰子的道友须知,气运莫测,有利有弊,倘若稍有不慎,因这枚法宝而身死道销……”
她说到这里,停顿一瞬,呵呵地笑了,“生死有命,我想各位道友都能理解。”
总之知梦斋是绝不可能对此负责的。
赔偿清静钞也是绝不能接受的。
这一番劝告和一声笑,令不少热血上头的人冷静了下来,然而当拍卖师宣布竞拍后,出价便已飙升到底价的三倍以上。
申少扬听着窗外此起彼伏的出价,看看前辈手里的玲珑玉骰,十分茫然。
他知道这枚玲珑玉骰珍贵,但居然能有这么贵吗?
“如果把这枚骰子卖掉……”他晕乎乎地说。
“那你就会在离开拍卖场后被人做掉。”曲砚浓和颜悦色,“你得到的财宝和清静钞,一个都带不出霜雪镇。”
说白了,玲珑玉骰根本不是申少扬这个修为配得上的宝物。
他出于机缘得到了它,好好藏着,谁也不会知道,但他一旦拿去拍卖,露了家底,那就不是换点钱花,而是钱和命一起送人。
“知梦斋不是会为客户保密吗?”申少扬愕然。
曲砚浓一哂。
“好好教教他吧。”她瞥一眼卫朝荣,十分嫌弃,“傻成什么样了?”
卫朝荣也懒得教。
人教人,教不会;事教人,一遍会。
“吃点亏就好了。”他漠然说。
曲砚浓一笑。
申少扬有点气,但他不敢说。
窗外,叫价已登天。
原先四面八方叫价不停,这会儿只剩下寥寥几人。
然而这寥寥几人的争夺,却似乎比八面叫价更激烈。
“天字第二号,天字第九号,地字十三号,还有楼座戊区一百二十九号。”富泱观察,“这四个号都挺想要骰子的。”
这枚骰子的价值已不能用清静钞来衡量,因此如今的报价都是以元婴后期法宝或丹药为参照。
“三件元婴后期攻击型法宝,三枚元婴后期清心丹。”戊区一百二十九号毅然加价。
拍卖场里尽是悉悉索索的絮语。
这种报价以往只能在最后几件拍品上出现,这场拍卖会才刚到后半程,叫价居然就上了天。
曲砚浓观察这竞价已有多时。
“富泱。”她忽然开口,“你也出价吧。”
几个小修士大吃一惊,曲仙君方才并没有对这枚骰子表现出任何兴趣,怎么等到报价上了天,突然就要出价了?
“是。”富泱立刻反应过来,老板的要求就是最合理的要求,“您心里有上限吗?”
曲砚浓看看窗外。
“没有。”她饶有兴致,“随便叫。”
能不能弄到手是无所谓的。
既然无所谓,那弄到手看看也挺好。
季颂危所在的天字第二号雅间也在竞价,而且追得很紧,透出一股势在必得。
她想看看这些人会为这枚来历神秘的骰子付出多少。
“如果您不计较价格,只在乎能不能弄到手,那我建议我们直接出十倍报价。”富泱眼睛都不眨一下,“知梦斋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倘若是以清静钞交易,那么每次加价都有限制,不能超过起拍价的二十分之一。但若是用法宝丹药交易,那就无所谓了。”
脱离了清静钞的衡量,想怎么出价就怎么出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