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凭修为观之不透,打斗之时显出,是狐妖。”
“狐妖倒也无甚稀奇,不过是修为深厚些罢了。”谢既浑不在意地一哂。
沈祛机摇头:“是九尾狐,却不完全,我同他相斗时留意,他是八尾。”
此话一出,其他三人均是一默。
“此等大妖都在人间冒头了……”空玄叹气,“这个趋势听起来可不太美妙。”
“这应该是妖族中的贵族了。”季姰闻言蹙眉,“九尾狐在传说记载中本也是神族一脉,获罪才贬下界,如今果然在妖界扎根。”
“大师兄说他少了一尾,难不成所谓受伤,竟严重到断一尾的地步?”谢既拧眉,“联合镇妖,事情还没完全明朗,就有其他门派下此重手?”
沈祛机:“那大妖受了重伤亦能同我对阵,除非是宗主和长老级别的尊者出手,否则不会是。”
“那这可就奇了怪了,我们还没动手呢,刚摸到点皮毛。”
“敢问沈道友,仙门已经决定除妖了么?”空玄道。
“最近妖界异动频频,我们不过是投石问路。”沈祛机敛目,眼睫微垂,“一切皆为防止灾祸波及人间,后续无论如何,都会极力保全人间不起动乱。”
“诸位道友本心良善,在下于人间亦会时时谨记,心向往之。”空玄拿起茶杯,“这一杯,空玄敬诸位。”
“道长过誉了,我辈分内之责。”沈祛机回敬,依旧无甚表情,举止却分外有礼,季姰和谢既见状,也拿起茶盏,聊表心意。
几人饮尽,放下茶盏,又说起另一个问题。
“大师兄在殿内和大妖对峙之时,殿外聚集众多魂魄,徘徊不去,数目极多。”季姰道。
“不错,场面看着挺唬人的。”谢既一歪头,手中捏着一侧小辫,“不知道是不是也冲着香火来的,结果被大妖抢了先。”
“那些魂魄本在四周徘徊不去,见你二人打斗有了结果才欲往前。”空玄拿起一块花生酥,“要不是季姑娘提出的点子,我们事先在外设了火墙,还真阻拦不住,诸位此前曾说怀疑大妖指使魂魄,今夜他们聚集于此,会否也是同样的原因?”
此话一出,周遭又陷入沉默。
“我本来也这么认为。”季姰眸色黑亮,看向沈祛机,视线不由自主落在他的耳珰上,“但那些魂魄是在大妖逃走之际消失的。如若是他麾下,就会和他一同进入殿内,不会在外徘徊;如若是忌惮大妖,在他走后,这些魂魄便不应该随他一同消失,而是趁机进入。”
“兴许是他们真的怕火呢?”谢既闻言问道。
“火只能阻拦片刻罢了,当时我观察,他们应该是不怕的,顶多是厌恶。”
“那这就真奇怪了,都出现了,到头来好像没什么瓜葛。”空玄又抓了几颗蜜饯樱桃,边吃边道。
沈祛机自始至终都未抬目,待三人七嘴八舌地才猜测完,半晌才开口:
“还有一种可能。”
另外三人的视线顿时集中过来,落在他身上。
“魂魄觊觎的并非香火,他们的目的是大妖。”
三人闻言一惊。
【作者有话说】
季姰:奇迹大师兄百变计划!多尝试些新风格~
沈祛机:嗯,但要公平往来。
季姰:什么意思?
沈祛机:(拿出乾坤袋中两大箱衣物首饰)
久等噜!明天让小沈和小季歇一歇~[奶茶]
第63章 界限难明
待几人讨论完终于决定散去之际,已是丑时。
除季姰外的三人皆是修士,熬夜对他们来说实在不足挂齿,但对季姰这样一个弱不禁风的凡人来说就是另一码事。
沈祛机本不赞同几人就此事谈论到后半夜,可瞧见她这般兴致勃勃,意犹未尽,便知此事无法阻止,只得在心中盘算回去后如何安置她,做一些补救,以免她第二天头疼欲裂,伤及气血。
空玄道长本打算邀请他们在禅房暂住,但沈祛机还是拒绝了,说是已在城中客栈下榻,空玄这才作罢。
最后季姰困得睁不开眼,沈祛机没耐心再等,抱着她一脚踏上霜拭。若她此时醒着,见状定然不会接受,他抱着她的手法,分明和抱着一个小孩子没什么两样。
谢既眼观鼻鼻观心,就当没看见,自己坐着司南慢慢地往回溜达,眼见那银白剑光乍起,随即消失在原地。
沈祛机抱着季姰回到她的屋内,将人安置在软榻之上,犹豫再三,还是俯身,轻声唤道:
“季姰,醒一醒,先把外衣解了再睡。”
睡梦被打断,季姰不耐烦地蹙眉,小声嘟囔了几句,侧过身去背对他。
沈祛机垂眸,眸底隐有挣扎。
今日在外许久,风吹日晒,又有庙中那一番遭遇,她定然是极累,不愿被打扰。可这么合衣睡去,不仅睡不安稳,明日起身八成会腰酸背痛。
他虽然能施净尘术,却断没有什么褪去衣衫的法术,即便有,他潜意识里也不愿在她没有防备的时候擅自做这些。
沈祛机屏气凝神,思考一阵,还是伸出手去,以指尖轻拍她的肩膀,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和,说是哄也不为过:
“把外衣脱下再睡好不好?这样不舒服。”
季姰不知将他的话听进去几分,艰难地抬起眼皮,睁开一条缝,朦朦胧胧见一道清隽身影落入眼中,径直抬手,触到他的下颌。
沈祛机身形一顿,微垂眼帘,长睫遮住眸底暗色,仍维持着方才姿势,没有动作。
她似乎并未真的醒来,更像是陷入长梦,将眼前情景权当梦中所见。
她的手往下挪了几寸,擦过喉结,勾住了他的衣领,轻轻往前一拉。
如此软绵绵的力道,却还是将两人的距离骤然拉近了许多,几乎能感受到彼此呼出的清息。
沈祛机今日扮希夷道君,青丝半束,如今散落的长发越过肩膀,垂至身前,随着他低头的动作,发尾堪堪擦过季姰皎白的脸,难舍难分。
感受到丝丝痒意,季姰下意识地撇过脸。那长发倒似一道牢不可破的屏障,任她来回扭动也挣脱不开半分,不得不忍受着这令人烦躁的酥痒。
她犹自松开手去,眼睛再次阖上。一股熟悉的竹叶冷香将她萦绕,她下意识喃喃出声:
“沈郎君?”
“嗯。”沈祛机喉结微动,撑在榻边的手下意识拢紧,语调如常,“将外衣解了再睡。”
“哦。”季姰乖乖应声,胡乱地伸手到自己颈前,沈祛机立即撇开视线,目光落在隔着菱形格窗照下来的月影上。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沈祛机心神不定,径直起身走到桌前,视线触及圆桌,不由一顿。
上面胡乱地摆着几册书,出于习惯,也为了转移思绪,他下意识地走过去,将那些书一一整理好。
医书,话本,这些都是寻常,引起他注意的,却是一样截然不同的书籍。
那是一本与他那日所拿一样的诗集,上边还有朱t笔批注。
也不知她在何时从何处寻来,默不作声地研究。
沈祛机沉默良久,捏着书册的手不由得紧了许多,他呼吸一顿,还是翻到了曾入眼无数次的那一页。
在“照之有余辉,揽之不盈手”两句下,同样以朱笔勾勒强调,旁边还写着一句批注,上书“求而不得”。
他的呼吸骤然停顿,只觉浑身经脉如遭冰冻,一阵惊痛直入肺腑,眸底漆黑一片。
她还是察觉了他的心思吗?
既然察觉,又为何佯装不知?
沈祛机本是霜雪之人,却是此时方知何为寒凉彻骨。
他不愿意去像往常一样寻根问底,追溯本源。
正当这时,身后那窸窸窣窣的声音停止了,屋内落入一片寂静。
他镇定思绪,顺势回头,就见季姰将外衣褪了一半,胡乱地裹在身上,似乎再次睡着了。
沈祛机一步步走近软榻,不疾不徐。
踩在刀刃上也面不改色——
这是谢既对他的评价。
他的视线落在熟睡少女纤细的脖颈上,瞧着她呼吸起伏,衣襟上绣着的梨花也随之微动,如风轻掠。
将榻边垂下的外衣轻轻拉过,施净尘术后叠好,又为她掖好被角,目光落在她的头发上。
季姰最常梳垂髫分肖髻,再以钗和发带装饰。从白日他便看见,那发带不是她曾有的任何一个,而是他放在乾坤袋衣箱中的其中一条。
她是如何拿到的?
沈祛机当即想到观星的那个夜晚,自己并没有后来的记忆。
是那时候给她的吗?
难不成那一夜,他就已经将自己不能见光的心思和盘托出,所以她第二日才欲言又止,那样问他么?
但她却对此无动于衷,不曾戳破,也不曾厌恶,一切如常。
这比直接质问他还要令人难以承受。
沈祛机呼吸沉了几分,嘴角绷直,眸底晦色难掩。
她若是已然知晓一切,却将情绪矫饰掩藏,目的为何?
为了……离开他吗?
也是如此深夜,她笑意盈盈,言及生死毫不避讳,笃定他会飞升,说仙凡有别,她的数十年光阴于他不过抬眸一瞬。
她早就将界限划分的这样清楚明白。
沈祛机不知自己如今心境如何,识海中的雪山隐隐发出嗡鸣,似有崩裂之势。
她慷慨地给予他愿望,却又吝啬于展露真实情绪,生怕来日分道扬镳之时分离得不够彻底。
今日月色并不如往常明亮,加之马上便是东方既白,屋内颜色昏沉,沈祛机伫立一旁,仿佛要与黑夜融为一体。
季姰翻了个身,眉头在睡梦中也微蹙,睡得并不安稳。
沈祛机怔怔瞧着她,眼睫动了动,还是坐到榻边,伸手拆开她的发辫。
他对此极具耐心,动作也慢条斯理,不时轻抚她的鬓角,以手梳理她的青丝,带着浓稠的缱绻。
季姰似乎仍在做梦,即便他以手指轻点眉心,仍不肯松了眉头,睡姿也随之紧绷,将自己弯作一团,似乎察觉到什么,满是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