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说得对。”朝绯玉点点头,“朝家虽然对妖界更为熟悉,但也比不过妖族本身。你们之前说在离开妖界之时,他已经进到妖宫,要么他已经回到府邸,我们便可以趁此问问情况,要么他还没出来,我们索性摸进去,也能里应外合。”
“也只能如此了。”
季姰叹了口气,往藤编的躺椅上一躺,沈祛机将栗子仁递到她嘴边,她动也没动一下,张口就给吃了。
“第二箭,真的在妖界吗?”朝绯玉叹了口气,有些迷茫,“那挽月弓一瞧便是个神器,怎么会有一部分落在妖界?”
季姰将栗子仁咽下,应声道:“按我当时的调查来看,如果真如桃吉长老所言,那便极为可能。就算退一步,挽月弓也是对妖宫中人有所感应,起码也论证了其中必有猫腻。”
朝绯玉闻言没再说什么,见朝问羽迟迟不回,只好去查看情况。禅院中顿时只剩下他们二人,沈祛机将剥好的栗子仁拢到一侧,一颗一颗地喂给她。
持续了一会儿之后,季姰摇了摇头,表示吃不下了,他才收回手,又拿出白玉梳,整理她的发尾。
感受着细密的痒意,她不由得轻叹,感慨道:
“大师兄,你这样显得我像出来玩的。”
“嗯。”沈祛机应了一声,显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富贵温柔乡使人堕落,失去斗志,忘了使命。”季姰鼓了鼓腮帮,“这样的话,你得负首要责任。”
“探查妖界,与你的衣食住行,并不冲突。”沈祛机面不改色,手中的动作不停,“为何偏要吃苦才是在认真行事?”
这话一下子给季姰问住了,她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细细想来居然还挺有道理。
但她不想就这么认栽,乌亮的眼珠转了转,遂道t:
“你这话并不广泛适用,是谁每日只睡两个时辰,不是看书就是练剑?你自己都在贯彻‘艰难困苦,玉汝于成’。”
沈祛机终于抬眸,却没说话。
有的人需得打磨,才能从砂砾成为美玉,这当然自有道理。
但明月生来高悬天幕,又何须如此?
“怀照物之明,而能包纳。”他淡然开口,话中之意不言而喻。
季姰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思,一时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小声嘀咕道:
“温柔乡不许没底线地惯着我。”
沈祛机莞尔,以手捋了捋少女柔顺的长发,俯身将人捞起来,揽入怀中,往禅房内去了。
在希夷庙稍作休整,第二日几人便马不停蹄地赶往妖界,沿着姬梵留下的路线一路前行,终于顺利到达了姬梵的府邸。沈祛机将洞穴中的机关往上一拉,一道暗门赫然出现在面前。
“应该就是这里了。”
几人顺着石梯向上走,来到了一处屋内,周围陈设富丽堂皇,正是姬梵所居的后殿。
殿中沁着檀香,狐形的铜灯悬挂于柱壁,光华流转,季姰谨慎地瞧了一圈,没发现其他踪迹。
“看样子,姬梵还没回来。”
“府中的下人可还在此处?”
没待弄清楚情况,就听殿门吱呀一声开了,沈祛机连忙将季姰往后一揽,几人站在后殿的巨大屏风后,屏住了呼吸。
屏风掩映下,影影绰绰地映出一道身影。那身影在座的几人无不熟悉,是姬梵无疑。
可看着看着,季姰却瞪大了眼睛。
原因无他,那红衣身影的背后,只有一条狐尾。
【作者有话说】
久等啦![亲亲]
注:“怀照物之名,而能包纳。”——沈括《梦溪续笔谈》
第103章 如泉赴壑
这是什么情况?
季姰无声地和另外三人对视一眼,皆在彼此的眼中看出困惑来。
未待他们有所应对,就听屏风那边的人剧烈地咳嗽了几声,然后骂了好长一串脏话,到后来令沈祛机忍无可忍,冷着脸,抬手捂住了季姰的耳朵。
季姰:“……”
倒也不必如此,她还是见多识广的,这些话不过毛毛雨罢了。
但她同时松了口气,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起码这能证明出现的就是姬梵本人无疑,不是什么使了障眼法的鬼族。
耳朵被沈祛机宽大的手掌捂住,她暂且听不见其他,只能听见自己逐渐加快的心跳声,除此之外耳朵也涌上了几分热意,恍惚能听见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
短暂的瞬间骤然被拉长,沈祛机呼吸的气息落在她的头顶,传来细密的痒意。
她恍惚出神。
也不知过了多久,沈祛机终于收回手,她这才回神,就听屏风那边传来一声轻笑。
“别藏了,出来吧。”
季姰几人这才走出暗门,绕过屏风,就见姬梵叉着腰站在原地,神情还是给人一种欠扁的既视感,如丝媚眼也不似往常晶亮,透着隐隐的疲惫和颓靡。
他还是那副打扮,暗红的锦袍,腰间绕着一圈金铃铛,领口露出一大块苍白的肌肤,乌黑的发垂在耳后,对比极为分明。
只不过那孤零零的巨大狐尾,和头顶没收回去的耳朵分外惹眼,削弱了他之前不可一世的狂傲。
季姰嘴角抽了抽,由衷地道:
“殿下这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别以为本王没听出来你什么意思。”姬梵嗤笑一声,懒洋洋地走上玉阶,往榻上一坐。
“殿下这般情状,是否遭遇了危难?”朝绯玉问道,姬梵这般狼狈,也实在令人始料未及。
“别着急,你们刚到,本王也想喘口气。”姬梵大手一挥,“诸位请坐吧。”
几人只好依言坐在了一旁铺了毛毡的胡椅上,姬梵漫不经心地用手敲着一旁的檀木扶手,一手支着太阳穴,闭目养神了片刻,才堪堪睁开眼,这时就听殿门吱呀一声开了。
季姰等人闻声望去,就见姬绥领着两个婢女,端茶上前。
姬绥望着阶上歪在软榻里的姬梵,无声地抿了抿唇,似有动容。
“殿下,您可算回来了。”
“嗯,叫你们久等了。”姬梵不欲多说什么,扬了扬下巴示意,“茶放下就出去吧,本王有事和几位贵客相商,今日府中谁来也不应。”
“是。”
姬绥行礼,朝身后两位婢女示意,为在座诸位端上了茶。季姰双手接过,朝她笑了笑,小声道:“绥姐姐。”
姬绥也回以一笑,没再停留,收了茶盘,带着人转身退出了殿外。
沈祛机伸出两指,探出手试了试季姰那盏茶的温度,而后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
“殿下这茶,是上好的乌夜月渚。”朝问羽以杯盖撇去茶汤上漂着的浮沫,似笑非笑,“看来殿下和醉胭坊坊主关系匪浅。”
“哦?”姬梵感兴趣地挑眉,“朝公子既然识得,想来也是见识过什么。”
朝问羽没回答。
姬梵也不欲在这种无关紧要的地方多说什么,抿了口茶,这才道:
“诸位既然依言赴约,有些话,想必就不用本王多说,如今的局面,皆不是你我想看到的,但既然发生了,便不得不想法子应对。”
“自我等回宗门后,殿下在妖宫又有何遭遇?”沈祛机问道。
季姰闻言也看向姬梵,但注意力很快就被他时不时动一下的雪白狐耳吸引了。
说实话,这狐耳与姬梵并不太搭,反差的让人忍不住总是关注。姬梵生得明艳妩媚,却也盛气凌人,而毛茸茸的东西会使人联想到一些令人心生愉悦的可爱动物,再看看眼前这位大妖的脸,令人心中有两种声音互相讨伐。
但不管怎么说,看上去手感的确很好,之前见了那么多条狐尾还没觉得,如今又乍然瞧见了耳朵,令人蠢蠢欲动。
不知道摸一下会是什么感觉。
“妖王召本王入宫伴驾,今天宴饮明天赏花的,也没法走。”姬梵眯了眯眼睛,压下心头烦躁,“本王索性就在宫中瞧了瞧,以前本王和妖宫没什么过多来往,最近留心,倒还真发现些问题。”
“殿下请讲。”朝绯玉习惯性地拿出记事本。
“朝姑娘,这也没什么值得记载传颂的。”姬梵无奈地揉了揉眉心,“本王和大皇子不太对付,但最近还是发现,他和之前不太一样。”
“哦?”朝问羽感兴趣地抬起脸。
“本王还是世子的时候,大概一百年前吧,曾经和他打过一架。”姬梵回忆,“大皇子是只隼,爪子挠人特别疼,当时他给本王的脸挠了一道血印,本王把他的羽毛咬秃了一大块,后来是妖王亲自出面制止,才算了了。”
“上次我们离去之前,大皇子曾突然来访此地,是否察觉了什么?”沈祛机问道。
“怎么说本王也是个领主,他对我有防备没什么奇怪的。”姬梵眸中满是嘲讽,“更何况妖都是他的地盘,妖王召本王来到王都这十几年,他没少找麻烦。”
“先不说这个,反正本王这回在宫中,他还是会三番五次的找茬,本王气不过,又和他打了一架。”
“殿下因此发现什么了?”
“这家伙的实力本王还是清楚的,一直被本王稍稍压了一头。”姬梵面色不虞,“而且他也没什么长进,妖王由着他,他更是原地踏步,可这回本王发现他的实力明显增了许多。”
朝绯玉心有不妙,联想到季姰之前所说,猜测脱口而出:
“所以这个大皇子也吞噬魂魄修炼?”
季姰闻言勉强回神,目光从姬梵的狐耳上收回,坐直了身子。
沈祛机一直注视着她,并未错过她方才的走神,沉默地绷直了嘴角。
“起初应是如此,但现在倒不如说他就不是大皇子。”姬梵面色沉郁,“季姑娘,还记得我们的谈话吗?当时本王只以为鬼族反噬,宫中不闻不问从中牟利,可如今看来,宫中怕是早已经陷落了。”
季姰闻言皱了皱眉,好半晌才道:
“殿下曾说,妖王和当初的鬼族达成了交易,这才使得有些妖族开始吞噬魂魄修炼,敢问这交易的具体内容,殿下可知晓?”
姬梵摇了摇头,“这事是宫中秘辛,当时也有领主反对,可这法子的确立竿见影,不用修炼便能增长妖力,一般人很难不动心。”
“妖王就没有想想后果吗?”
“谁知道呢?反正过了几十年之后,本王便察觉了不对劲,也曾与宫中起了几回冲突,可毕竟不能忤逆妖王,又不能叫妖界之外察觉,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暗中活动。”姬梵叹了口气,“后来起了异状的妖愈发增多,即便本王在雪原不闻不问,也不能阻挡其势,这才来了妖都。”
“殿下怀疑妖宫易主,那么妖王本人呢?”朝问羽道。
“这才是本王不能确定之处。”姬梵眸色冷然,“他对本王也多有试探,为了保全族人,本王当时不得t不割一尾作献,才暂时打消了他的疑虑,按脾气秉性,行事风格来看,倒不似有什么端倪。”
“那殿下如今只剩一尾,是因为……”朝绯玉犹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