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潋摇头。
宗主笑了笑,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捏着他的下颌迫使他张口,喂入一粒药丸,下一刻——
径直将那少年脸朝地按进血泊之中。
“宗主,结丹的弟子已经送到殿中,您现在可要取用?”
“不必了,给他们带来这里,只剩一个了再来回禀。”
季姰气得眼圈都红了,她也顾不得会不会被发现了,抬脚就往沈潋那边跑,顺带施诀朝那宗主背后就是一击。
可下一秒就是天旋地转,似乎有什么东西强行抽离了她的意识,眼前霎时一黑。
那淹在血泊中的小少年本来一动不动,却像是忽然感觉到了这种波动,猛然抬起满是血迹的脸。
院中除了尸体,什么也没有。
沈潋在后半夜才脱着浑身的伤回到院落,为怕季姰担心,先是忍着痛将自己清理干净,又换了套衣服,直到t看不出异样,才走入院落。
自己今日回来晚了,也不知道她饿不饿,是不是睡着了。
他努力将今日的经历忘却,眼中含着自己也没意识到的期待。
他想见到她,很想。
院中竹林沙沙作响,没有人。
她睡着了?
沈潋轻咳一声,压住涌上喉头的血气,走进屋中,眸色顿时一冷。
没有人。
他不顾浑身疼痛,疾步将院中找了个遍,没有丝毫痕迹。
就像是他的幻觉,是他伤重之际想象出来的一场梦。
他并不相信,可他确实没有找到她。
此后数年,再也没有找到。
【作者有话说】
季姰:我为什么被弹出来了?
小沈的经历的确是比较黑暗…
久等啦!
第88章 拂泠之往(下)
季姰是在山涧中醒来的。
此时正值白日,时有鸟鸣,甫一睁眼,入目的便是大片的青绿,耳边是风过树叶的沙沙声和潺潺水声。
她本来是在哪儿来着?
就这么木然地望着天空出神片刻,直到有飞鸟掠空,她才堪堪反应过来,只觉太阳穴突突地跳,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
季姰茫然地坐起身,手按在砂石上,硌得她清醒了些。
这个环境为何有点眼熟?
她勉强抬手揉了揉眉心,再次举目四望,眼睛慢慢睁大了。
本以为是被玉凰天机锁弹出来,回到了现实之中,也就是妖界,不曾想竟然还是这个地方。
这不是她和幼年沈祛机相遇的河滩吗?
简单看了眼四周的地势,草木的布局,这分明就是拂泠宗外的地界,和她初次醒来的地方一模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她是瞬移了?
思忖片刻,季姰忍住龇牙咧嘴的冲动,忍着浑身的疼痛站起身来,四周除了鸟鸣安静如死,连个人影也没有。
这回没再遇到沈祛机。
看来并不是周而复始的循环。
她不由得松了口气,虽然仍然搞不明白眼下的状况,但只要不是周而复始就好得多。
毕竟她可不想再跟陌生的沈祛机对峙一遍了。
但是,现在的沈祛机就认识她吗?
季姰也不能确定,自己处在什么时间节点上。天机锁内的时间似乎是混乱的,摸不清规律。
说不定她能见到三四岁的沈祛机。
稍微想象了一下这个画面,她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心道那她就得抱着他跑了。
将这些无关紧要的思路从脑海中暂时驱逐,季姰有了决断,在此干等着是万万不能的,她还是直接潜入拂泠宗瞧瞧是什么情况为妙。
去往拂泠宗的路,当时沈祛机已经带她走过一遍,她还记忆犹新,应该能按图索骥。
下了决定一切就好办了,她先给自己施了净尘诀清理了一番,从乾坤袋中拿出一面铜镜,对着梳了个朝天髻,又随便吃了些点心果腹,这才慢悠悠地往拂泠宗方向走。
原因无他,她也不清楚自己为何浑身都疼,是她自己都无法诊断原因的疼痛。
好在季姰从小多病,对于身体上的不舒服向来熟悉,对如何忍耐也算是擅长,包括忍疼。
只是这么一来,行进的速度是肯定快不到哪里去的。
她不确定自己这一次是不是还和上一回一样,只能在此维持近三日的时间,若是次次如此,她应该加快脚程才是,可是实在有心无力。
季姰不想提前让自己焦虑,索性摆烂了。
只要在三日之内能见到沈祛机一面,确定一下拂泠宗的状况,也足矣。
其他的大不了出了这里之后她亲自问他,就不信他能一直憋着不说。
她走着无聊,于是又拿出一包糖人,从中挑了个顺眼的,边走边吃。这还是浮明节的时候在路边摊买的,沈祛机掏的钱。
走出去二里地,她的脚也疼了起来,只好在路边一颗杨树下稍作休息。就在这时,打眼一瞧,就见澄明的天空中突然划过几道光影。
季姰见状心一沉。
“师弟过来吧,这棵树阴凉处大,待着更凉快些。”
“咱们回去晚了,会不会被宗主责罚?”
“有薄师兄在这儿怕什么?”
“也是,薄兄要不要喝点水?”
“乔雀,你我二人同一届入门,又都侍奉在宗主左右,不必唤我师兄,还是叫我薄暄吧。”
“瞧我这记性,我又给忘了。”
被称作乔雀的人讪笑着摇了摇头,薄暄也不在意,靠在树边闭目。
“这两日的宗门大选可给咱们几个累坏了,宗主身边这几个都派出去了吧,也不知道今年能招多少人。”
“崔桁,要我说你就是瞎操心。”乔雀不以为意,“以咱们拂泠宗在仙界的名望,又没有那么严苛的门槛,永远只会是趋之若鹜。”
“那咱们只好受这个累了,每年都是这时候最忙,不过也算不负宗主所托。”崔桁打了个哈欠,忽地一定神,“不对啊,姓沈的为什么不用忙前忙后?”
“你要是有人家那个本事,也不用。”乔雀讥笑,神色莫名。
“真是奇了,姓沈的现在照样对宗主冷脸,也不肯与咱们共事,宗主竟然容他到现在,地位似乎比咱们还要高。”
“他对宗主有别的用处。”方才一言未发的薄暄蓦地开口,并未睁眼,“天赋一事,可不是你我比得上的。”
“他倒是真走了狗屎运。”
“是不是运气还不一定,这种运你我也承受不来。”
薄暄终于睁开眼睛,神情淡淡,眸中隐约可见嘲讽,阴毒,以及怜悯。
“不早了,往回走吧。”
三人从树下起身,没再耽误,踏上剑就不见了踪迹。
片刻后,一旁的草丛中缓缓走出一个身影。
季姰的目光落在他们方才歇脚的树下,眉头紧皱。
还真是冤家路窄,走了没几步又遇到了这个姓薄的,听了他们那番谈论,惊骇之下更是无数思绪喷薄而出。
听他们话中之意,沈祛机最后还是跟在宗主身边做事了,好像还颇受重用。
但这种重用明显不是好事。
她眼前不由得再次浮现出脸埋在血泊里的那个身影。
不肯低头。
而且看那薄暄的容貌和身形,明显是比她上回看见更加成熟了些,想来这次的时间是在上次之后,并未错乱,就是也不知道中间的间隔是多久。
这一次的沈祛机还记得她吗?这两次之间的经历会是承前启后的么?
沈祛机到底经受了什么?
季姰心中的疑问陡然增多,焦灼也随之浮上心头。她也顾不得休息了,以灵力护体,拼尽全力赶路。
华枝春满,天心月圆,露冷雾凝。
上一次和沈祛机赶路,她路上很是惬意,想歇息想睡觉随时都可以,沈祛机一次也没有催过她,是以照正常的速度慢了许多。
这一次则全然不同,纵使她不会飞天遁地,只能自己走,但路上基本未停,终于在后半夜,到达沈祛机带她进入拂泠宗的结界裂缝附近,又费了好大的劲摸着石头爬到高处,来到结界边缘。
这时候的季姰累得连自言自语的力气都没有了,撑着路边随手捡的树枝缓了好一阵,才往前方摸索。
她记得那处缺口的外面是一棵大松树。
往前走了几步,果然见到了记忆中的松树,她心下一喜,忙绕到树后,却是一怔。
那个裂缝竟然被修复了,完整无比,瞧不出任何痕迹。
不过想来也正常,或许是沈祛机找到了其他从宗门来去无踪的方法,不需要悄然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