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亏此处无碍于蓄灵玉的使用,她所施的隐息诀是乾阶法术,虽然因着她无灵基效果大打折扣,但还是照着普通修士的隐身诀要保险许多。
她还没打算在沈潋面前暴露自己会法术的事实,不然他肯定能瞧出她的功法与拂泠宗迥然不同,进而追问。
还不如维持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身份,这样哪一门功法都修炼不了要合理许多。
她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儿,见前面是一处巨大的玉台,还有许多弟子,穿着打扮皆是一样,正肃然立在原地,听着不远处台阶上方的人正在说些什么。
看来此处是拂泠宗的演武场。
季姰驻足观望,台上那人穿得更为华丽,袖口绣金日纹,白衣织金,在日光下颇为打眼。
这人要么是长老要么是首席弟子。
“诸位师兄弟,入拂泠宗的机缘百年t难遇,是以一定要抓住一切机会结成金丹,才有来日。宗主对各位都抱有殷切的期待和厚望,不吝财帛,不重门第,是为将修仙之途变为人人皆可踏足的坦途,解救我等脱离凡人生老病死之苦,从此得见长生。”
她一听就反应过来,这不是刚才敲门的那什么师兄吗?
听他这般慷慨激昂,言辞切切,乍一瞧的确是个关爱同门,以身作则的好师兄。
季姰抱臂,似笑非笑地瞧着眼前的一切,耳边顿时喧嚣起来,如浪席卷,好一会儿才平复下去。
知晓拂泠宗的所作所为,她当然知道他是信口胡诌。
听着好像很有胸怀,颇有格局,细想就知不可能。
修行不可能不看根骨,哪怕穷尽世间所有仙门世家,也没有一个做得到洗髓换骨,即便真有踪迹,也是逆天而行的邪术。
这就不是靠所谓努力能弥补的东西,天赋一事本就说不清道不明,连能置喙的余地都没有。
“为助诸位师兄弟早日结成金丹,提升修为,宗主为大家奉上灵丹,人人皆有,愿诸位弟子感念其助,不负众望。”
季姰心里的弦顿时绷紧。
靠吃丹药长修为这件事并不是全然不可能,但需要的前置条件非常苛刻。用来固本培元,许多丹药都可以,或是作为加持,能在修炼中更快地提升修为,也无不可。
重要的是,一定要有修炼这一过程。
可听他所言,貌似不是这么用的,更像是只用服下,什么都不做就可以达到这一目的。
天底下有这样的好事?
她不由得走近几步,反正在场那么多人没一个能看得到她。
“多谢宗主,多谢薄师兄。”
众弟子齐齐道,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期待或是喜悦的神色。
被称作薄师兄的人抱拳还了一礼,然后一抬手,无数丹药自他身后的玉鼎中飞出,径直落到每位弟子手心。
季姰走到一位弟子旁边仔细瞧,外表和其他的灵丹没什么区别,但她隐隐感觉这东西是一大关键。
可惜眼下若是偷偷顺走太过明显,没办法拿过来仔细研究其中材料。
她露出遗憾神色,却并未在此踌躇,见那薄师兄带着人走远,决定跟上去瞧瞧。
这些弟子不过是被蒙蔽的可怜人,很难触及核心秘密。
远离了玉台,薄师兄脚步一顿,问身旁人:
“去告诉宗主,丹药已经发下去了。”
“是。”
“薄师兄,近一月结丹的弟子已过百数,是否……”另一个人问道。
“其中可有拔尖的?”
“结的丹有上品,身手我试了,还是不行。”
“那就没有区别的必要,都送到宗主宫中吧。”
“斗蛐蛐?”
“今日才刚斗了一批,这些还是正常使用吧,免得不好收拾,宗主看了不高兴。”
“我看宗主还是挺高兴的,不然也不会……”
薄师兄冷冷侧目,瞧了那人一眼,后者立即闭上嘴,不敢再说了。
“像沈潋那样资质的属于万中无一,宗主愿意给他机会,可惜他还是太小了,再强也是过刚易折。”
他幽幽叹息,语气听不出是唏嘘还是嘲讽,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以宗主的手段,打磨他有的是方法。”
“不提这个了,走吧,去看看浑天炉。”
几人语毕,相继远去。
季姰从一旁的草堆中站起身,皱起眉头。
听他们这话,“斗蛐蛐”用的是人,那么就是自相残杀。
之前听朝绯玉和谢既说过,拂泠宗的宗主以吸食弟子内丹之法来增长功力,看来就是眼下这种。
怪不得这么着急让弟子结丹。
可是拂泠宗每年收纳的弟子那么多,不是人人都有灵基,肯定有怎么也无法结丹的存在。
这些人,又哪儿去了?
她手心发凉,不敢想象沈祛机幼时在这种魔窟是怎么活下来的。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而今的关键是找到宗主所在,那时候沈祛机被他叫走,又这么半天没回来,怕是凶多吉少。
她不确定自己能干预多少,但无疑是不可能袖手旁观。
方才那个姓薄的朝东边走了,说是要去看炉子,得他嘱咐的那个弟子似乎是径直往前去的。
季姰大致判断了一番,也往前走,直至一处悬崖边。
这处悬崖并不高,因为它的前方有一处巨大的瀑布,一眼望去瞧不到顶,霞光入瀑,飞珠溅玉。
看来这宗主八成是就在瀑布上方。
她不由咬牙,对这宗主的厌恶更深几分。
没有法器,也不能驭空,加之她本就畏高,若要上去对她来说极为艰巨。
难不成就要在这儿半途而废?
季姰仰头瞧着瀑布,努力给自己加油打气,盘算着怎么上去。
好在瀑布两侧有些盘桓极广的藤蔓,她伸手拽了拽,应该可用。
没有时间再犹豫,季姰深吸一口气,拉着那湿滑的藤蔓往上爬,为了避免打滑,她攥得很紧,硌得手心生疼。
可眼下也顾不得这些,她一边爬一边用蓄灵玉施诀烤干藤蔓,企图抓得稳一些。
要不是飞行之术需得有灵基,她也不至于出此下策。
季姰不敢分神,每爬一步心中都是一颤,更是不敢往下看。
该死的宗主为什么住在这么高的地方?
她一边爬,一边将那宗主在心里翻来覆去地骂了许多遍,心道这罪不容诛体现在方方面面。
但她也是新奇,没想到自己有这么有勇气的时候。
季姰这么想着,无意往旁边一瞥,脚差点一软。
“好吧我还是没那么有勇气。”
她小声嘀咕着,铆足了劲儿往上爬,心道好在一直以来的固元丹没白吃,换她刚入门那会儿的体质,只能往瀑布兴叹。
如今体质有所改善,又有灵力加持,勉强还行得通,可这无疑也费了她好大的精力,等到终于爬上瀑布顶,她连抬抬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季姰躺在地上歇了一会儿,勉强爬起来,环顾自周。
此处宫殿林立,一眼望过去气派不已,果然是那宗主所在的地方。
她拍了拍身上沾到的树叶,循着石径往前走,来到一处院中。
然后她就看见了这辈子最为触目惊心的场景。
院中血流成河,侵入砖缝,百余尸体堆积如山,空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季姰瞠目,强忍着干呕的冲动,提着裙摆从中走过,然后就看见一道雪白的身影,心头一颤。
是沈祛机。
他端正地站在血泊之中,鞋子已然浸了血迹,一动不动。
在他的上方,坐着一个青年男子,正似笑非笑地瞧着他,眉眼间满是戏谑。
季姰冷冷地盯着那人,看来这就是拂泠宗的宗主。
除了他们二人之外,在宗主的脚边还跪着一个人,形容狼狈,衣服已经被血浸透了,一瞧便知是刚经历了一场厮杀。
想必这就是这一场“斗蛐蛐”的胜者。
“沈潋,你可想通了没有?”
宗主瞧着他,一抬腿,脚便踩在了跪着那人的背上,后者脊骨一弯,强忍着颤抖。
沈潋眼中一丝波澜也无,目光疏冷空洞,闻言摇头。
“弟子恕难从命。”
“呵。”宗主轻笑一声,脚下力道重了些,便听得一声痛苦的闷哼,“你可知,若是不同我一道,便和这满院的耗材没什么区别。”
沈潋还是不动。
“也就是你这样的,才不知我苦心,这可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他一歪头,踢了那跪着的人一脚,“你起来说话,若是本宗主给你一个机会摆脱这里,条件是从此以取丹修炼,加之替我炼丹,你可愿意?”
“愿意愿意,弟子愿意!”那弟子磕头如捣蒜,“若宗主可给弟子这个机会,弟子一定竭尽全力!”
“看吧,也就是你不知好歹。”
季姰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她如今没法上前,虽然施了隐息诀,但她和沈祛机都来自一处,保不准他能发现。
这宗主是什么杀千刀的邪祟!逼人做这种事?
见沈潋还是动也不动,宗主啧了一声,踢开那弟子走了下来,到他面前。
“你可想好了?你本来也不可能脱离这里,如今只是自讨苦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