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只是萍水相逢。
这时候的沈潋虽然冷沉,但并不完全擅长掩藏心思,心中想什么还是能从表情中窥知一二,比长大以后的他要好懂许多。
怎么说呢……冷脸的雪团子还怪可爱的。
季姰忍俊不禁,心道如今这般模样更像她随手捏的那团雪球了。
见他仍是不动,表情严肃,她也没有和他在此僵持的打算,干脆直接往他那边走,反正这条溪流很浅,不过将将没过脚腕。
但还是出了意外。
溪流虽浅,可水底是无数打磨得光滑圆润的鹅卵石,她迈步一踩,霎时脚底打滑,往前栽去。
季姰:“!”
这是什么丢脸的初遇?
她本能地张开手保持平衡,可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免不了要落得个浑身湿透的下场。
天不助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股力道猛然将她拉出溪流,她一个趔趄,下意识地一抓,扶住了一只手。
季姰一怔,扭头瞧去,自己不知怎么地直接过了那条小溪,手还搭在沈祛机的手背上。
她眨眨眼,还没反应过来,沈祛机见她站稳,立即收回手去,面色疏冷。
季姰的目光在他身上逡巡个来回,见方才还一尘不染的他,如今衣摆也湿透了,显然是方才拽她所致。
他神情不见狼狈,眉眼间却隐有恼意,不知是对她,还是因着把衣摆和鞋弄湿了。
季姰了然。
看吧,她就说沈祛机有洁癖,看来还是从小就有。
“这位……小道长。”她整理好心情,勉强压住揶揄的冲动,“感谢你救我于水之中,使得我免遭变成落汤鸡的下场,小女子无以为报,只得……”
“你究竟是何人?”
沈潋不理会她这不着调的话语,眉头一挑。
季姰一噎,心道想按话本子套路演一回的心愿不知何时才能实现,他为什么从小就不吃这一套?
这么无趣,没憋出病来,还顺顺利利长成了剑修魁首,正道之光。
看来能当神仙的人从小就显露出不俗资质。
见他面色严肃,季姰咳了咳,不知自己应不应该实话实说。
看他如今情状,根本是对她完全没有印象。
可是现编一个身份,她一时还真想不出合适的来。看这家伙从小就不好骗,她若是凭空编造,还得费力去圆,说不准会得不偿失。
是以思绪纷转,她决定维持进可攻退可守的身份,于是正色道:
“我是你未来的师妹。”
沈潋闻言警惕未消,嘴角绷直。
什么未来?她在说什么胡话?
或许又是外面想要投机去到拂泠宗的奸细。
“谎话也要符合情理。”他冷然道,“如今还是我一人讯问,尚有诡辩余地,若是将你带回宗门处置,便无开口机会。”
季姰见状又气又想笑。
这让她怎么说?她都还没搞明白如今的状况,哪儿有心情扯谎同他辩论?
“哦,我不好好说你现下要如何?”她眯了眯眼睛。
“剑锋染血。”他毫不犹豫。
季姰闻言先是一愣,而后毫不客气地嗤笑一声。
好啊,之前把她看得比眼珠子还紧,对她的身体比她自己还要重视,甚至不惜和她冷脸,现在对她不识就是这个待遇。
见她杏眼圆圆,眼中满是不屑,还带着“早晚和你算账”的愤慨,沈潋神色一凛,剑尖一转,寒光乍现,堪堪止在她身前。
季姰皮笑肉不笑,心道回去你就完了。
沈潋见她如此,眸中却罕见地浮现出意外神色。原因无他,他虽然年纪小,可是剑已经在这附近闯出了名头,没有人不怕他的剑,就是早他数年入门的弟子也对他畏惧极深。
“你用剑指我。”季姰叉腰,语调上扬,仿佛他所作所为是多么天理难容的一件事。
沈潋费解,她究竟哪儿来的底气这么理直气壮,理所当然?
可观她神情,没有丝毫心虚,乍一看好像他真的作出什么大逆不道之事一般。
怎么会有这么莫名其妙的人?
“那又如何?”他冷声道。
“你敢用剑指我。”
少女叉着腰,拧眉瞧他,眉眼间满是控诉。
不知为何,见她这般,有一瞬他竟也迟疑了,思索自己是否做的不妥。
不对,他为何要反思?
他又不认识她,为何要在乎她说什么?
季姰见他愣神,一把伸手要拂开那道剑尖,沈潋本能地将剑一收,未经思考,斥责已然说出口:
“你不知危险么?”
她默然抬眸,在那双漆黑的眸中瞧见惊怒。
季姰见他如此,气消了大半,心里不免打鼓。
那玉凰天机锁给他们传到此处,究竟是回溯时间,还是说她在沈祛机的记忆里?
这地方一草一木都无比真实,不像是幻境模拟出来的,可若不是幻境,而是过去的他,就不会潜意识控制自己,避免伤到她。
看来还是得多观察才行。
她眨了眨眼,抱臂垂眸,微微一笑:
“沈潋,你凭什么觉得我在说谎?”
他闻言一怔。
她知道他的名字。
见他出神,季姰俯下身,凑近他些许,认真道:
“我真是你师妹,当然,眼下我比你大,你把我当师姐也不是不行。”
能占沈祛机的便宜为什么不占?
淡淡的梨花香气萦绕在周围,沈潋咬唇。
“有何凭据?”
看这样是动摇了。
季姰闻言,好整以暇地伸出手。
这时候她得谢谢沈祛机,给她留下了证据。
“你们修士都是能给人刻印的吧?”
沈潋听了这话,眉心一动。
他的确在古书上见过什么刻印,却也只是草草一瞥,并未细看。
而且就他的认知,现实中根本没见有人实践过,谁会做这损己利人的举动?
可见她神情随意,话语笃定,难不成真有这样一道符印,他不记得了?
他将信将疑,还是伸出手去,指尖灵光浮动,于她掌心一点。
一道符印即刻出现在她手心。
沈潋骇然,死死地盯着那符印,说不出话来。
他对自己的笔迹无比熟稔,一眼就瞧出来这的确出自他之手,绝无可能造假。
怎么回事?难不成他真忘了什么?
可若是有这样一道符印,为何他的灵府并无丝毫感应?
季姰好整以暇地收回手,露出一对梨涡:
“怎么样,现在可信了?”
“你……”
沈潋迟疑开口,“真是来自未来?”
“大师兄姑且这么认为吧。”她打了个哈欠。
听了她这脱口而出的称呼,他身形一僵,神色有些不自然。
“你既是我师妹,为何不着拂泠宗的衣服?”
季姰一愣。
果然和她怀疑的一致,沈祛机当年就是拂泠宗中的弟子,所以才会对这地方讳莫如深。
此行说不定有机会得知当年事,但她亦需谨慎,在不明此地为何之时,不能擅自将未来之事告诉他,搞不好会影响他的人生走向。
这不是她能干预的。
是以她笑了笑,故作不满:
“这衣服难看死了,我从来不穿,还没我身上这件好看呢。”
沈潋闻言不语,视线落在她雪青色的烟罗裙上,很难说出什么反驳的话来,默了半晌,还是道:
“你如此,会着凉。”
季姰:“……”
该让她说些什么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