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他会觉得常温的石壁是暖的。
黎星斓若有所思。
她之前一直觉得他体温很低,是由于修行了水属性心法,看来不止如此。
他从小就这样。
她挪了挪步子,觉得腿有些酸。
轻声问他:“你这样躺着不冷吗?”
他沉默片刻,点了点头,于是将枯草又拢了拢,原先没被他压到的,就抓来盖在身上。
小小一个人儿把自己埋进了枯草堆里。
黎星斓皱了皱眉,想起空间戒指之前取出了玉竹箫,便再次试了试,果然取出了一床被子。
虽然很奇怪,但在这个梦境世界里,她这个外来者,似乎没有受到什么限制,一比一复刻了原本就有的状态。
“张云涧,睡到这上面来吧。”
她放低声音。
但是蜷缩在枯草中的小人儿没有应声。
她心念一动,将草轻轻拨开,发现他已睡着了。
他抱着膝盖,脸埋在臂弯里,蜷缩成一个团,除了杂草,还将长发也当成被子盖在身上。
一个很缺乏安全感的姿势。
黎星斓怔了怔。
四岁*的小张云涧,倒不像长大后那样警惕。
她将那些枯草拨开,将他抱起来放到被子上,又取出一张毯子给他盖着,他甚至没有被她弄醒。
她自己则坐在被子上,坐在他旁边。
开始想一些问题。
她敲了敲系统:“有黄粱的详细资料吗?”
系统安静了许久才响应她:【抱歉,和你目前了解的基本差不多】
她注意到异常,问了声。
系统又是一顿延迟,低沉的男声断断续续:【此处有空间干扰,系统不太稳定】
空间干扰?
幻境哪来的空间干扰?
黎星斓脑海中炸起一朵火花,忽然打开了空间系统监测功能。
盯着脑海中工作页面上的数据,她皱了皱眉,随后展开。
黄粱似乎并非是什么吐丝编织梦境,此处是一个独立的空间。
因为是一个空间,所以系统与她现在的意识连接有些减弱。
奇怪,但这里的确只是记忆重现。
又怎么会是一个空间呢?……
修仙界竟存在一种可以辟出空间专门存放记忆的生物?
这还是活物吗?
系统过了半晌回应她:【每个世界都有其独自运行的天道规则,七号攻略者黎星斓,你的任务是阻止张云涧成为魔修,无关任务的事,建议不必深究】
黎星斓不理它,只是闭着眼,在脑海中专心致志地调整空间系统的工作模式。
如果黄粱并非某种普世意义上的生物,而与空间有关的话,那么会不会与修仙界越来越弱的本源也有关呢?……
她总觉得眼下情形有些熟悉,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忽然间,她的手被什么毛茸茸地碰了下。
她睁开眼,低头看去。
许是因为她的体温是暖的,小张云涧在睡梦中本能地追着热源,于是向她靠近了些,头轻轻抵着她垂落的手边,在毯子下瑟缩着。
果然还是冷啊。
小小年纪就是和长大后不一样,不会故意伪装。
黎星斓小小叹了口气。
她扯了扯毯子,将他盖好,然后双手轻轻覆在他面颊和颈侧。
她将手心的温度传递给他,时不时又搓搓手回温,再重复这个动作。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感觉到小张云涧的体温渐渐回升,身上总算有了暖意。
她有些发怔的想,原来他的体温也可以是常人的体温,只是一直被阴冷侵蚀着,他自己习惯了。
又或者他的身体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哪怕很冷也不会像普通凡人那样伤风感冒,而是能自适应,加上后来的水灵力,所以长大后反而维持在低温状态了。
小张云涧动了下,但是呼吸沉沉,并没有醒,只是舒展开了四肢,不再像之前那样蜷缩成婴儿一样了。
他的头发在被子上散开如云,黎星斓便拢到一起,闲来无事打了两个辫子,用枯草扎住发尾。
刚扎好小张云涧蓦然坐了起来,毯子滑落到旁边,两条辫子便垂落在身前,看起来活脱脱一个可爱的小姑娘。
黎星斓一愣,暂时没出声。
他也没说话,睁着大大的眼睛,一副睡懵了的状态。
是做噩梦了?
黎星斓正要问。
他似乎清醒了。
立即从洞里钻了出去,但是刚出去又回来了,小声但清晰地说:“我爹发现你,你就会死。”
光线模糊的山洞里,他那双眼不知是否刚睡醒的缘故,不再那么毫无波澜,多了几分……情绪?
是好奇、犹豫,还是怜悯呢?
都藏在雾蒙蒙的眸子下,让人看不清。
他没有留给黎星斓时间分辨,再次出去了。
她紧接着就跟在后面出去,这是个独立的梦境空间,她已经可以确定即便死在这里,也只是“醒了”,不会有什么影响。
顶多意识再进来一次。
黎星斓从山洞中探出身子看,小张云涧已经挎住木桶沿着石梯下到了墓室。
她尽量让自己处在从下往上看存在的视野盲区,但又恰好能观察到那具棺材的角度。
她看见小张云涧乖乖站到了棺材旁边,棺材放在石台上的,他还没石台高。
紧接着,棺材里一个人影缓缓坐了起来。
黎星斓屏住了呼吸。
眯着眼企图看的更仔细。
但是距离确实有些远了,看不清那人具体是什么相貌,只能勉强看清裹着一件黑色斗篷之类的,但骨瘦如柴,形如骷髅。
正当黎星斓在想这人看气质貌似和张云涧不搭边时,那人又动了。
他从棺材里“爬”了出来。
他用双手扒着棺材沿儿,上半身倾了下去,而出来的后半截身子不是正常的双腿,是拖着几根细细的布条类的东西。
看不清。
他腰部碰上棺材沿时,还卡顿了下,才朝地面“蹿”了下去。
因为这些动作都不像是正常做出来的,所以在幽幽冷光中呈现出一幅诡异的画面。
他就这么到了地面上,黎星斓有些看不见,不得不再次调整了视角。
她看见那个人上半截身子以一个斜斜的角度倾在地上,就好像他腹部有什么作为支撑。
他开口,声音不大,却听起来略显尖锐。
“你知道吗?我做了一个梦,又梦到她了。”
他倾斜在地上的姿势像一个弓着背的老人,比小张云涧略高一点点,他对他说话时,语气飘忽,语调轻柔,还夹杂了些笑。
仿佛一个刚从美梦中醒来的疯子,正迫不及待地向旁人转述自己梦中的幸福。
小张云涧不说话。
他也不管,自顾说下去。
“她还是那么漂亮,不过在梦里要温柔很多,会对我笑,你知道她怎么笑吗?你笑一个给我看看。”
小张云涧立即扬起一个笑。
那人背着对黎星斓,她看不见他的神情,只能看见他伸出两只手去扯他的嘴角。
“不对,不是这样,嘴巴下去一点……你在笑什么!”
他忽然怒吼,陡然抬高的声音,尖锐得仿佛金属摩擦,被墓厅的构造放大,回响。
黎星斓猝不及防被他吓得心脏一抖,不得不轻轻拍了拍。
可是小张云涧貌似没有被吓到,没叫也没跑。
那人张开手,像是泄愤似的,按住他的脸,然后往后一堆,叫他摔在那堆乱七八糟的陪葬品中间。
黎星斓眉头一皱,但并没有做什么,还是选择观察。
她不适合太早暴露,免得真被这人给杀了。
小张云涧默默坐起来,转头朝左右地上看了下,捡起一件红色的衣服:“我穿这个。”
那人笑了声:“对啊,我差点忘了,你穿,快穿吧,孩子。”
语气恢复了温和,仿佛不曾发火和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