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江小果虽然觉得没太大必要，但也念江河这份情。所以她伸手拉了拉江河，说：“回家吧，家里还有点儿蜂蜜，我回去再给你冲杯蜂蜜水解解酒。”

　　江河嗯了一声，隔一会又忍不住提意见：“冲两杯吧，咱俩一人一杯。我听说女孩子喝蜂蜜也对皮肤好。”

第86章

　　林苑在小江村搞了个求助信箱, 让妇女儿童往里投诉或者是求助，但这个信箱始终空空如也，反正在江小果回来之前, 从来没有人往里面投过任何一封信件。

　　林苑一开始还以为是因为她们管理得好, 所以小江村的妇女儿童都过得挺幸福, 但后来转念一想，可能是因为很多真正需要帮助的妇女儿童, 她们压根就是不识字的。而且信箱放在村委，过来投诉目标实在是太明显了, 而很多真正需要帮助的妇女，她们本身就是弱势群体, 胆子非常小，所以她们就算有心想要求助或者投诉, 也是有心无力。

　　想通了这一点之后, 林苑索性让村里的木匠廖师傅多做了很多信箱，然后在村里各处地方都设立了一个。这样起码能保证那些识字的村民可以第一时间投诉。

　　至于那些完全不识字的妇女，一方面还是要抓紧时间进行扫盲, 争取让她们识字认字；另外一方面则是用大喇叭多多播放村委的电话, 让她们有困难主动上门找妇女主任。

　　新举措一经实施，就有第一个妇女找上门来了。

　　这个妇女叫周娣, 据说小时候得了小儿麻痹症，所以腿略微有点不方便, 但也就是走路的时候有点儿一瘸一拐的，但外观看着跟正常人无异。

　　这个周娣命途多舛, 年纪轻轻的时候就父母双亡了，后来好不容易嫁了人，婆家待她也不怎么好。于是等老公因病去世之后, 她就无依无靠地重新回了娘家。

　　因为周娣还有个弟弟，而且弟弟那时候也结婚了，所以周娣就算是回了娘家，也没办法住在父母留下的老祖屋里，只能自己一个人在柴房里搭了个床铺，然后就睡在那个柴房里。

　　周娣这次找上门，是因为想要申请个低保户。

　　按理来说周娣的条件是符合低保户的申请条件的，江小果不懂为什么之前的村干部没有帮她申请下来。所以面对周娣的要求，江小果直接替她询问了一下江祖望那边是什么情况。

　　结果一问之下才知道，周娣的户口当初嫁人就迁出去了，因为跟婆家不合，再加上她自己这边父母又去世了，也没办法办理挂靠，所以这些年就一直没有迁回来过。既然户口迁不回来，那就算不上小江村的人，自然也就没有办法在小江村申请低保。

　　江祖望：“其实除了投靠父母之外，在村子里有宅基地，也是可以把户口迁回来的。比如若是她弟弟愿意把祖宅让给她，然后让她先把户口落回来，也行。但就算她弟愿意，她弟媳妇肯定也不愿意。所以结婚也好，升学也好，能不动户口还是最好不要动。因为迁出去可能很容易，但再想迁回来，可能就难了。”

　　周娣这个情况相对来说确实棘手，毕竟政策摆在那儿，也不是江小果和江祖望能够替她解决的。江小果只能退而求其次，问她愿不愿意先干活儿。还是那句话，先解决温饱，再解决其他。

　　周娣有点儿为难：“我腿脚这么不方便，能干什么活呢？”

　　江小果：“毛竹厂里有不少岗位，很多只需要眼疾手快，根本不要走来走去。你先去看看，要是有适合的，你就留下来先干着。”

　　说干就干。

　　当天，江小果就领着周娣去了江河的毛竹厂。江河这两天正好也在村里的毛竹厂里盘账，所以看到江小果领着个姑娘进来，便直接让江小果把人领进了办公室。

　　江小果悄悄把情况跟江河反应了一下，江河立刻道：“你要真想让她干活，不如让她去县城的新厂。这样至少能保证她赚多少都是她自己的，不然她住在她弟弟弟弟媳妇家，赚再多，不也是替她弟弟弟媳白打工吗？”

　　江小果：“我也考虑过这个问题，但她现在就剩她弟弟这一个亲人了。她要真的能多赚一点，说不定她弟弟弟媳以后也会对她更好一点呢？”

　　江河：“能让她睡柴房的亲人，算什么狗屁亲人。我们给小黑都得搭个舒服温暖的窝呢！”

　　江小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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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河的新厂是有安排宿舍的，毕竟那么多大学生，还有各种工人，直街去外面租房子未免也太不划算了。再加上当初建厂房的时候面积也足够，所以江河非常有先见之明的建了一些员工宿舍，虽然条件比较艰苦，几乎都是6-8人间，但不管怎么样，也算是有个落脚的地方。

　　江小果把事情跟周娣说了说，也把其中的利弊一点一点分析给周娣听，然后让她自己选择是留在村里的毛竹厂，还是直接去县城里。

　　周娣当时说要回去考虑一下，江小果也没勉强，就让她回去考虑。

　　结果她这一回去考虑不要紧，把她弟弟和弟媳妇招来了。

　　周娣的弟弟看着老老实实的，但江小果对他观感一般，因为他只是看起来老实，进门之后眼珠子不是滴溜溜的看着江小果，就是滴溜溜地看着林苑。林苑最后都受不了，直接躲出去了，但江小果不能躲，毕竟还要处理问题，所以只好瞪了回去。

　　至于周娣的弟媳妇，一看就是非常强势的女人，打扮得倒是挺时髦的，穿了件白色的衣服，还配了条窄脚裤。一双手伸出来，看起来不像是经常干活儿的手。

　　一进门，周娣的弟媳妇就先发制人：“我们家姐姐明明符合低保的标准，怎么村里一直不给她发低保呢？是不是你们村委看我们好欺负，直接把这钱给昧下了？”

　　江小果三言两语把情况给她解释了一下，结果她弟媳妇说：“那你们就不能把她的情况向上级部门反映说明一下，然后给她特殊处理一下吗？毕竟政策里面说过，残疾人或者是有特殊情况的人群，是可以特殊处理的。这种事情叫什么……特事特办。”

　　江小果在心里哇哦了一声，觉得有点儿意思，因为这个明显是研究过政策的，算是有备而来。

　　江小果：“我可以帮你们咨询一下，不过最好的办法呢，就是你们把宅基地让给你姐姐，有了农村的宅基地，这样她就能直接落户了！”

　　这下弟弟也不同意了：“宅基地给她，那怎么行？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江小果：“有什么不行的。那宅基地本身就是你们父母的，按理来说你跟姐姐是共同拥有共同继承。而且她低保申请下来，最后不也是你们一家人共同使用，怎么算你们也不亏啊！”

　　周娣在旁边弱弱道：“我也不要，我只是用来落个户，最后还是你们的。我还住我的小柴房。”

　　周娣的弟弟：“反正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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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这种只想不劳而获但却不肯付出一点的弟弟，最后江小果索性也懒得多说什么了。只借口让他们自己去户籍部门去咨询一下，就把他们打发走了。

　　至于周娣那边，江小果倒是不放心地又多叮嘱了两遍，让她还是尽量能出去就先出去。毕竟弟弟和弟媳留下她，是因为她虽然腿脚不便，但总归是个勤快人，随便给口吃的给个住的地方，就能把家里各种活儿干得利利索索的。而且还能帮弟弟弟媳带孩子。

　　江小果也是后来才知道，周娣几乎包揽了家里大大小小的家务，就连周娣的弟弟和弟媳妇换下来的内衣裤，都是周娣帮忙洗的。

　　但现在她能干，弟弟和弟媳愿意留下她，等到她哪一天能吃不能动了，弟弟和弟媳还会给她一间柴房给她一口饭吃吗？

　　那就未必了。

　　所以趁着现在还能动，还是得多赚点养老钱。

　　而且江小果后来去咨询了一下，发现周娣这个情况虽然不能把户口迁回小江村，但如果她在长兴县城打工，是可以考虑在那边落集体户口的。而且集体户口，也可以在城里申请低保。

　　这要真能申请下来，这笔钱就是真正落到她自己的口袋里，也不用担心弟弟和弟媳分她的。

　　反正在江小果看来，留下来是毫无出路；但走出去，却海阔天空。

　　可问题是，一个女人想要鼓起勇气走出去，其实是非常难的一件事情。反正周娣那儿，江小果前前后后去问了好几次，她都迟迟做不了决定。

　　江小果不懂，倒是王素芳，知道她的顾虑：“她不是怕别的，她是怕自己出去了，再想回来，可能连这间柴房都没有了。”

　　江小果很想说“一间柴房而已，哪里就值得留恋了”，但她转念又一想，对于周娣而言，可能那就不是一间柴房，而是她的根。正所谓落叶归根，她可能走出去再远，总有想回来的那一天。

　　所以有些时候，这就是一个无解的题。

　　江小果能给她提供工作机会，也能给她解决住的地方，但她要是自己不愿意走，那就谁都救不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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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周娣的求助也并非毫无用处。事实上也正是有了周娣的求助，江小果才第一次重视起了妇女们宅基地的问题。

　　在之前的小江村，妇女几乎是不享有任何宅基地的。基本上宅基地都默认归儿子所有。事实上别说宅基地了，很多女孩子一旦出嫁，父母连房间都不会替她们保留。

　　若是女孩子婚姻幸福，那至少婆家还有她一个容身之所，可一旦她婚姻不幸离了婚，就会像周娣这样陷入娘家回不去，婆家也回不去的两难之地。

　　于是在这年的妇女工作大会上，江小果第一次提出了“妇女在符合法定条件的情况下，可以拥有宅基地使用权，其权益与男性平等，不受性别限制”的要求。

第87章

　　其实相关的政策对这方面肯定有说明, 但村委是否重视，还是有本质区别的。

　　至少小江村这么一重视，小江村妇女的基本权益相比其他的村落, 还是得到了一定的改善和保障的。

　　起码女孩们后面再嫁人, 可能就会更多的考虑把户口留在小江村, 毕竟户口留在小江村，就有可能在小江村申请到专属于自己的宅基地。但如果迁去其他的村落, 那就不一定了。

　　而且除了宅基地之外，田地、竹山, 这些日后但凡涉及到继承权的东西，江小果都希望有朝一日可以实现真正的男女同权。

　　但希望归希望, 她自己也很清楚的，这还有非常漫长的一条路要走。

　　毕竟除了政策法规之外, 还有一些传统的伦理道德方面的限制。比如有一些当父母的, 他们甚至宁愿把自己名下的这些东西交给叔伯兄弟家的儿子来继承，也不希望把这些东西交给自己的女儿。毕竟叔伯兄弟起码是同姓，东西至少还留在自己家里, 而给了女儿, 在他们看来就等于给了外人。

　　江小果不想去批判这些传统的观念和想法，她只能在自己能力范围之内, 尽量去保护更多的女孩子。

　　林苑跟江小果的想法显然也是一样的。

　　自从小江村的“妇女求助信箱”开放之后，她几乎每天都尽职尽责地把所有的信箱都扫一遍, 争取不要有任何的遗漏，以免伤了任何一个妇女的心。

　　这天林苑进来的时候, 手上拿着一张纸条，或者可以说是一封求救信，信上就歪歪扭扭地写着一行字：救救我妈妈。

　　救救两个字还不会写, 写的是错别字。

　　那纸条看上去就像是随手从作业本上撕下来的，字写得也是十足的小学生字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孩子的恶作剧。但光看内容，又觉得实在是让人担忧。

　　所以林苑拿着纸条就第一时间回来找江小果了。

　　江小果看了一眼纸条，当机立断地让林苑去找村小的老师们。尤其是唐老师和周凤仪。

　　毕竟就算老师们不能认出字迹，说不定也能认出这是几年级的作业本，这样起码能缩小一点范围。否则全村这么多人，这得找到什么时候去。

　　林苑拿着纸条就准备走，江小果在她出门之前，又小声地叮嘱了两句：“不要声张，悄悄的。”

　　林苑一去就是一个上午，甚至连午饭都没回来吃。直到下午上班了，才带回来了线索。

　　按照唐老师和周老师的说法，这作业本应该是低年级小孩的，大概率是三四年级以下的小孩。而村小目前三四年级以下的小孩一共不到20个，所以通过逐一排查，最终锁定了两个。

　　其中一个是一个二年级的小女生，另外一个是个三年级的小男生。

　　江小果拿着这两个学生的家庭住址，问林苑：“我记得你那个镇上职业培训的报名活动，每个月都有名额。不然咱俩就以这个名义跑一趟这两家，实地去看看？”

　　林苑点点头：“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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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江村既然依山傍水而建，那住户自然也就住得相对比较分散。像江小果和江河他们家，就属于住在村子里比较正中心的位置。像蒋家大儿媳那种，则住的就离村子要偏僻不少。

　　今天去的这两户，也算是住得比较偏的，因为他们在河对岸。

　　也难怪江小果对这两家都没什么太多的印象。因为去这两户人家家里，都需要划船。

　　第一户人家姓谢，家里只有一个老太太在。对方耳朵听不见，眼睛也不太好，所以面对林苑的询问那是一问三不知。趁着林苑问问题的功夫，江小果在屋里屋外晃悠了一大圈，看到了客厅堂屋墙上贴着的奖状。光从这些表象看，会觉得这是一个非常和睦的家庭。而且家里收拾得非常整齐利索，老太太身上也穿得干干净净，反正江小果看下来，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林苑问下来，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两个人于是暂时离开，先去了第二家。

　　第二家姓张。看上去就没有第一家那么干净整洁了，甚至还显得略微有点潦草凌乱。因为院子里养了2只鸡，所以江小果进院子的时候甚至还差点儿踩到鸡屎。

　　第二家的墙上也没有孩子的奖状。

　　不过跟第一家类似的是，这一家的夫妻俩也不在家。

　　江小果和林苑想着来都来了，便去找这两家的邻居们各自聊了聊。

　　邻居们对谢家和张家的风评也完全不一样。提到谢家，大家更多的是夸赞。说谢家男人孝顺，把老母亲照顾得非常好，是远近闻名的大孝子，又说谢家的孩子也教育得好，考试经常拿各种奖状回来，别看现在那孩子还小，但正所谓三岁看老，以后说不定会成为村里的第一个大学生。

　　至于张家，大家的评论就五花八门了。有说张家婆娘懒的，有说张家男人为人不够大气爱斤斤计较的，还有说张家家风不正上梁不正下梁歪，孩子也是不懂礼貌成绩极差，经常被老师叫家长……

　　反正一通暗访下来，林苑都快被洗脑了，觉得真要有问题，那大概率就是出在张家。

　　但江小果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因为她全程听下来，觉得所有的人都有名有姓有存在感，不管是好的坏的，起码你还能从邻居口里听到她的消息，唯独谢家的女人，就好像压根不存在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