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苑求助似的看了江小果一眼，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江小果其实也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但她根本不关心吴老二是不是真的不识字，也不关心吴老二到底是不是故意在调戏人，她只知道，这种时候你越不好意思，对面的人可能会越高兴。

　　江小果自小的性格就是我不高兴，那谁都别想高兴。

　　所以当着吴老二以及那群看热闹的村民们的面，江小果默默地从桌子底下的箱子里翻出一个大喇叭，开了外放功能，然后就开始大声给这群村民们科普起了避孕套的正确使用方法。

　　不是不会用吗？不是不识字吗？那就给我好好听着，竖起耳朵认真地听！！！

　　吴老二显然也没想到江小果会这么胆大包天的大声念出来，这会儿江小果敢说他反倒是不敢听了，所以江小果刚念到“撕开包装袋”，他已经开始扭脸往后退。

　　江小果抄起喇叭就开始追，一边追一边继续念。

　　剩下那群原本在看热闹的村民们，这会儿也是听得面面相觑，一个个都开始装忙碌。就怕江小果追完吴老二再过来追他们。

　　一时之间，整个村口鸦雀无声，只有吴老二落荒而逃的脚步声以及江小果毫无感情的播音腔，在小江村上空回荡……回荡……

　　真是震耳欲聋，令在场所有人都感觉到窒息！

　　当然除了江小果和林苑。

　　江小果这会儿一点也不窒息，甚至还觉得有点儿爽快。果然只要你自己不觉得尴尬，那尴尬的就另有其人。

　　至于林苑，她现在简直对江小果佩服得五体投地。她想，难怪江小果能打败她成功当选妇女主任呢，就冲江小果的这份勇敢无畏，这个妇女主任都非江小果莫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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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小果的“宣传工作”显然做得非常到位，因为这天吃午饭的时候，村小学的代课老师唐老师就成了第一个吃螃蟹来领计生用品的人。

　　唐老师在小江村众位妇女心目中还是有一定威望的，不谦虚的说，地位可能仅次于村长江祖望。毕竟越是没有文化的大老粗，可能越佩服文化人，而唐老师就是小江村数一数二的文化人。

　　所以唐老师带了这个头之后，陆陆续续的又有几个村民偷偷摸摸地过来领了几个避孕套。

　　江小果简单登记了一下这些来领计生用品的村民信息，发现这些主动来领计生用品的人，本身家里就是孩子不多的，甚至有些压根就还没有孩子。而那些迫切需要计生用品的多孩家庭，别说是主动过来领计生用品了，甚至江小果和林苑主动把这些计生用品塞她们手里，他们都不肯收。

　　而这群“超生游击队”，才是江小果开展计划生育工作最需要攻略的一群人。

　　江小果凭借着记忆，简单在笔记本上列出了好几户超生最严重的家庭，然后决定等明天有时间了就跟林苑亲自再去走访一下。

　　不管怎么样，既然江小果暂时没打算换工作，那当一天和尚就得撞一天钟，拿一天工资就得干一天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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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艳玲那天被江小果“忽悠”着进了江河的毛竹厂，这几天都没再来村委堵江小果。倒不是她不想，实在是没时间。毕竟进过厂的都知道，那是真正的早出晚归，分秒必争，连吃饭上厕所都恨不得跑着去。

　　朱勇生那边这几天也没有消息，周艳玲有心托人去打探一下，但一来她确实没时间，二来她在派出所也实在不认识什么人，再加上江小果那天答应过她要替她去派出所求求情，于是趁着这天中午吃完午饭还有几分钟空闲功夫，周艳玲鼓足勇气去找了江河。

　　她想着江河跟江小果到底是两口子，说不定江小果会给江河透漏点儿内部消息。就算没有，至少她也可以请江河帮她回去提醒提醒江小果，千万别把这事给忘了。

　　江河当时正在监督工人从货车上把毛竹往地下卸，有时候看不过去了，他还会主动上前去搭把手。

　　他人高马大，皮肤黝黑，阳光下整个人看上去浑身上下有使不完的劲。

　　周艳玲站在旁边看了半天，也没找着合适的谈话机会。最后还是江河瞥见她了，才抬手抹了一把脸上亮晶晶的汗水，抬脚朝她走了过来。

　　江河：“有事？”

　　周艳玲一听他问，立刻说道：“是这样的江厂长，小江主任之前答应过我会去派出所那边替我男人求求情，我这两天忙也顾不上去问她，所以就想问问您，您知道不知道我男人的事情究竟处理得咋样了，他到底哪天才能被放出来……”

　　江河实话实说：“这事我不清楚，你自己回头去问江小果。”

　　周艳玲叹口气，神情萎靡道：“您也知道我男人那个臭脾气，这事要是早点解决啊，他说不定还能早点放下，这要是拖得久了，我是真怕他事后会越想越气。你说万一到时候……”

　　江河面无表情地看了周艳玲一眼，竟然轻轻笑了一下：“你在吓唬我？”

　　周艳玲吓了一大跳，她之前只觉得江河冷着一张脸不笑不说话的时候吓人，但现在看到他的笑，她发现江河笑起来更吓人。她慌得连连摆手，一个劲地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真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有点替小果担心……您说小果到底是个女孩子，真要跟我家男人起了正面冲突，那吃亏的不还是她自己？”

　　江河想了想，没说话，但心里觉得周艳玲这话也不算是全无道理。小江村大部分村民都奉公守法，算得上良民，顶多是闲暇时候八卦两句，或是跟周边邻居因为一点屁大的事情争吵争吵，惟有这个朱勇生，像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

　　而且动不动就打架。简直像条疯狗。

　　对于这样的疯狗，实在犯不着激怒他，因为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干出什么丧心病狂的蠢事情。而且这样的一条疯狗，你就算回头真的把他打死了，但咬住你的当下你也得受不少皮外伤，上次江小果头上的那个大包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所以这天江河从厂子里回来，碰到江小果，他头一次主动提到了朱勇生：“周艳玲今天到厂子里找我了，托我帮她问问朱勇生什么时候能放回来。”

　　江小果随口道：“下次她再来找你，你就告诉她，该回来的时候他自然就回来了。”

　　江河头一次觉得江小果胆子挺大。毕竟村子里大多数人都不敢得罪朱勇生，但她却好像完全不怕似的。

　　江河：“我发现你好像不怎么怕朱勇生。”

　　江小果冷哼一声：“我连你都敢嫁，还能怕他？”

　　江河：“……”一时竟然听不出江小果到底是在夸他还是在损他。

第6章

　　江小果一点也想不明白自己到底为什么会嫁给江河。

　　因为在此之前，她真的一点也不喜欢江河。

　　当然她也未必有多喜欢江淮。

　　那时候她还太小了，才刚满18岁，爱情是什么，她压根不懂。

　　她只是觉得跟江河比起来，江淮显然更符合她对异性的审美。

　　事实上不止是江小果，小江村那些大姑娘小媳妇，谁见了江淮那张小白脸不得迷糊一下？就连小江村那群刚会走路的小奶娃娃，见着江淮也是乐呵呵地伸出小胖手想要江淮抱一下。

　　不像江河，顶着那张严肃的大黑脸从村口路过，连村口的恶狗见了他都得夹着尾巴走路。

　　反正她想了好几天都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放着温温柔柔的江淮不嫁，要跑去嫁给冷面阎王小江村分王江河。

　　唯一的解释就是，她脑子确实是出问题了。

　　当然比起这个，她更好奇的其实是江河为什么会娶她。毕竟就算她脑子出问题了，江河的脑子总归是正常的。

　　难不成江河喜欢她？

　　这个念头刚从江小果脑海里划过，就被她给甩出去了。开玩笑，相信江河喜欢她，不如让她相信江河脑子也跟她一样出问题了。

　　算了，想不通的问题不要多想，不仅影响食欲还影响睡眠质量，反正不管到底是因为什么，他俩是真正的夫妻，这是不争的事实。毕竟江小果都在他俩的床头柜里发现他俩的结婚证了。

　　不过那个床头柜里除了结婚证之外，好像没有看到她今天发放的计生用品，不知道她之前跟江河之间，到底是没做过，还是没用过……

　　啊啊啊啊，住脑，不许细想！

　　自从那天晚上江小果受了伤跟江河谈过一次，这几天晚上，江小果都是自己一个人睡那张双人大床。江河有时候睡在他俩房间外面的那张实木沙发上，有时候睡在二楼的客房里。

　　江河没主动提过要回房间来睡，江小果自然更不会提这个话茬。别看她当着吴老二和村民们的面敢拎着大喇叭科普避孕套的用法，但真让她主动邀请江河回来睡，她是不敢的。

　　反正能拖一天是一天，至于以后……

　　说不定到时候朱勇生就从派出所里放出来了，到时候万一她又像这次一样受点儿小伤呢？

　　江小果想着想着，就趴在床上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河从外面走了进来。他刚洗完澡，浑身带着湿气，就这么站在床边静静地看了江小果一会，然后熟练地掀开被子上了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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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小果今天的工作任务是跟林苑一起走访小江村那群“超生游击队”家庭。

　　根据距离远近，她俩第一家去的是陈燕子家里。

　　陈燕子不比江小果大几岁，今年可能也就30不到？但人家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了，最关键的是，她如今肚子里还揣着一个。

　　面对江小果和林苑的到来，陈燕子坦然道：“这个要是儿子的话，后面就不生了。”

　　言下之意就是如果这一胎生不出儿子，那肯定还要继续生，一直生到是儿子为止。

　　小江村很多人都对生儿子有执念。江小果的外婆以前就算一个。江小果没见过外婆，但听她妈贾秀莲说，她外婆当初连着生了7个，才生出了江小果她小舅舅。因为老来得子，又是最小的儿子，所以江小果的外婆真是把这个小儿子往死里宠，在那个缺衣少食所有人都得干活挣工分的年代，江小果的小舅舅是家里唯一一个不用干活就能吃饱饭的人。

　　正所谓惯子如杀子，溺爱出逆子。江小果的外婆这么娇宠出来的小儿子，最终长成了一个败家子，不仅好逸恶劳，而且好打牌赌钱。输了钱就跑去问江小果的外婆要钱。江小果的外婆心疼小儿子，所以每每都把其他女儿给她的钱用来接济小儿子，接济得多了，不仅姐弟之间出嫌隙，小儿子的赌瘾也被越养越大，最后欠了一屁股赌债远走他乡，竟活活把江小果的外婆给气死了。

　　江小果的外婆都是老一辈的人了，按理来说这么多年过去，小江村的这群年轻人会有所长进。但眼下看来，却好像这么多年都白活了一样。

　　林苑劝说陈燕子道：“现在政府都把计划生育政策写进法律了，往大了说，少生优生是利国利民；往小了说，少生优生是利家利己。您家里如今已经有了2个孩子，再生不仅会面临高额罚款，甚至还有可能面临其他的行政处罚。”

　　陈燕子梗着脖子：“我自己生自己养，又不用你们帮我养，怎么不能生？”

　　林苑苦口婆心道：“话不能这么说，你现在这样属于超生，超生是不符合咱们国家政策的。您看看咱们村的那个赵大叔，人家作为党员，就积极响应咱们的计划生育政策，不仅孩子获得了‘独生子女证’，而且他家每年都可以拿到相应的政府补贴呢！”

　　林苑好说歹说，陈燕子根本听不进去，后来甚至还不耐烦地拿起扫帚就开始往外赶人。她大着肚子，林苑和江小果也不好跟她起正面冲突，于是只好从陈燕子家里退了出来。

　　离开陈燕子家之后，江小果和林苑又相继走访了江小果名单上剩下的几组超生家庭，但效果都不是特别的理想。不是当事人干脆避而不见，只派出家里的老弱病残出来应付江小果和林苑，就是像陈燕子那样不管江小果和林苑说什么都充耳不闻，听不下去了就把两个人往外赶……

　　一个上午过去了，可以说毫无收获。

　　甚至就连两个人袋子里的计生用品都没送出去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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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这个走访结果，江小果虽然有点挫败，但却并不怎么意外。因为她早就猜到这个事情的推进不会特别顺利。

　　毕竟小江村人根深蒂固的“多子多福”的思想，哪里是她们三言两语就能劝说得动的。

　　看来还是得上点儿特殊的手段才行。

　　江小果回到村委之后，先给小江村相邻的几个村委打去了电话，简单打探了一下其他村的计划生育工作都是怎么执行的。

　　结果她发现，果然没有一个村子是光靠苦口婆心的劝说就能达到目的，绝大多数都采用了强硬的手段。

　　有的村是直接让超生家庭交巨额罚款，有的村则是强制把超生的夫妇拉去结扎或者是引产，还有的村甚至用扒屋扒地牵牛牵猪来强制村民执行计划生育政策……

　　反正手段绝对算不上温和，但不得不说，确实是有效果。

　　目前几个村子里，小江村的生育率是最高的，这也同时说明小江村的计划生育政策执行效果是最差的。

　　江小果当然也可以像其他村子那样采取强硬的手段，但这样一来那她得罪的人就太多了。得罪人倒也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这群超生的家庭跟朱勇生不一样，朱勇生那种叫可恨，但这群一心求子的超生家庭，更多的还是愚昧可怜。

　　所以江小果思来想去，觉得还是要智取。

　　好在这段时间上面除了下达了计划生育政策之外，还有一个非常有利于农村经济发展的政策，叫“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用大白话来简单翻译一下，就是说以前农村的土地都是集体共有的，大家一起劳作，一起吃大锅饭，但以后，农村土地会以家庭为单位承包给个人，由农民自己选择种什么，怎么种，反正最后自负盈亏，多劳多得。

　　小江村目前的土地虽然多，但地理位置好土壤又肥沃的田地，总归还是更抢手的。

　　而谁能率先拿到这些肥沃的田地，谁就很有可能率先脱贫致富。

　　于是江小果跟村长江祖望商量之后，直接就在村委门口的大白墙上贴上了红纸黑字的大字报，上面明确写着：“凡是积极响应计划生育政策的家庭，可以优先享有优质土地的承包权；而那些超生多生的家庭，不仅会被取消土地承包资格，以后每年还要多交粮食和罚款”。

　　这个消息一出，那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