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愿意试试他的处境,她甚至闭上了眼睛,完全的黑暗,任由他一步步带着自己往前,原来黑暗的时间是如此漫长,短短的楼梯好像永远都不到尽头,她听见他说了声“楼梯走完了”,她终于松了口气,迫不及待地睁开了眼。
眼前还是黑暗,什么也看不见,这种感觉让人不适,眼睛迫切地想要光亮,来明白自己身处何处,但只有身边他模模糊糊的身廓,沉默地带着她往前走。
她握紧他的手,突然很想抱住他,把他抱得更紧一点,就像那晚的浴室,用彼此的体温抵御冷水的冰寒。
贺循拧开了客房的门。
他说:“我们到了房间。”
这句话自然而然地说出口,轻轻回荡在黑暗里,突然就有了缱绻暧昧的意味。
我们——不是单独的我和你,是我们。 ^
房间——被墙和门分割出来的小空间。
区别于公共空间的客厅或者楼梯、走廊、餐厅和厨房,是属于私人的领域,他们手牵手,走进了一个更私密的地方。
如果在客厅,大的空间会产生明显的回音,说话和脚步声传出去,延迟地传回耳朵里,一切都有距离和思考的时间,但房间不一样,面积缩小,被墙壁包围,原声和回声混合在一处,脚步声更沉,说话音量更重,呼吸也更清晰。
牵住的手不是黑暗中唯一的纽带,衣角的摩挲声,彼此的气息和呼吸,任何的声响甚至连心跳,都是暧昧横生的细线,将两人交织缠绕,扔在房间的深处。
意识都知道———房间的深处,那里有张床。
柔软又温暖的床。
床的意义是休息,是柔软的安慰和包裹,是一切私密的起源和结果。
后来他会有这样的苏醒——
甜腻俗气的玫瑰香气,挂在肩膀的纤柔双臂,紧贴怀抱的玲珑身躯,纠缠柔软的亲吻,之后的动作不言而喻。
盲人想用手探索一切可以触碰的物品,当然也包括……那细腻微凉的皮肤和身体,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境地。
那个吻。
结束时她轻轻后撤一步,他不由自主地追吻上去,心里渴望拥有更多。
她的脚步慵懒无力,柔顺地握着他的手,呼吸声很轻,回荡在耳边,又显得亲昵暧昧。
他的手指摸到墙壁,指尖划过花纹的墙纸。
种子随手扔下,突然开始疯狂抽长枝叶花蕊,一瞬间步步生莲,每走一步,幻想就蔓延一步——她的肩膀擦过他的袖子,只是一个侧身的距离,稍稍转身就能把她压在墙壁,他把她的手指扣在身侧,用鼻子寻找她的鼻尖,再低头亲吻她的嘴唇。
毫无光亮的室内,她的心情依然有点不安,她听见他的呼吸和脚步沉默而凝重,她的肩膀蹭过他的袖子,如果这时候她不小心撞到他,她是不是可以搂住他的胳膊,让他带着自己往前走,如果他扭头跟自己说话,他的气息逼近她,她会不会再一次忍不住吻他?
继续加深那个戛然而止的亲吻,他的唇柔软温热,她的唇清凉饱满。
她惊愕这个突如其来的吻,她在他的重吻下喘息,她试图反抗,于是他用手臂锁住她的纤腰,他知道那拢腰肢盈手可握,可以用手掌掐住,他撬开她的嘴唇,尝尝这张能随时把他气得头疼的唇舌到底是什么滋味,是清甜还是苦涩,抑或是像她手指一样的凉,春天雨水一样的清凉。
夜深人静的时间,适合一切疯狂的冲动和幻想,他一步步带她走到床边,伸手掀开了被子,冠冕堂皇又毫无意识地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好好睡觉。”
他承认自己的龌龊,也放任自己的下流。
他搂着她的腰步步后退,伴着完全炙热的亲吻把她压倒在这张床上,他的手指抚摸她的脸颊肌肤甚至钻进她的衣摆,他会用无数次洗过消毒过的手触碰他看不见的一切,再听听她柔软湿润的唇会冒出什么石破天惊或者让人头疼发狂的话语。
她也会。
男人穿着柔软的睡衣,细腻亲肤的衣料有很舒服的手感,他身上有股洁净好闻的气息,颀长挺拔的身廓就在朦胧的眼前,时急时缓又压抑的呼吸,黑暗中平静冷冽的声调甚至有种高冷禁欲感,而她喜欢破坏这种平静,喜欢让他抓狂甚至让他方寸大乱。
她会像蛇一样紧紧缠绕到他呼吸艰难,她会咬住他的耳朵把所有声音灌满他的耳膜,她会蹂躏他那张英俊冷淡的脸,把手伸进他的睡衣胡作非为,她有一百种手段让他整个人碎掉,再也不复冷清孤傲。
她顺从地坐在了床沿,而后柔软地躺在床上。
他们会做……做那些最亲密、毫无保留甚至羞耻的事情,用手指,用唇舌,用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吞噬,撞击,制造无数让人面红耳赤又羞愧欲死的声响,让这个寂静孤独的夜晚热闹沸腾。
所有的冲动都在发生,而他只是一个傀儡,僵硬地给她盖上了被子,哑声道:“晚安。”
她睫毛颤颤,脸颊发热,懒声道:“晚安。”
贺循扭头,脚步镇定地迈出了房间。
他轻轻带上了房门,听见门锁清脆“咯哒”一声,身体力气突然荡然无存,紧紧闭着眼睛,手撑住了墙壁,发觉自己头脑晕眩,全身热汗。
黎可把被子拉过头顶。
她把自己的脸捂进被子里,牙齿恨恨咬住被单,为刚才自己脑子的胡思乱想感到扭捏狼狈。
几分钟之后。
两个房间的浴室同时有水声响起——他们都需要好好地洗个澡。
极远处天幕又响起了春雷,这雷声隐隐约约,从心底滚过来,又滚过去,直至最后消失渺渺。
第54章
春晨微露,清风如梦,花园鸟声啁啾。
家里两个大人的精神都稍有萎靡,或者说沉默,唯有小欧和Lucky生机勃勃,欢天喜地。
小欧这几天格外高兴。
因为这阵子上岩寺的方丈爷爷生病,贺叔叔和妈妈忙不过来,只能请他关照Lucky,他不仅每天能跟Lucky玩,晚上还可以住在这里,跟Lucky睡一张床,小欧从小就想养一只宠物,但家里太小外婆也不允许,他真的非常喜欢跟Lucky挤在被窝里睡觉。
大人们都非常理解小欧早上热气腾腾的汗珠和欣喜,但他们表现含蓄,甚至有点心不在焉,也许是因为太忙太累,只能对着小欧温声微笑。
黎可把小欧送去学校,再把家里紧要的家务做完,贺循先处理工作,跟父母打电话告知主持大师的病情。
两人把各自的事情处理完,在楼梯上遇见,各自抿抿唇,最后异口同声说:“去医院吧。”
去医院吧。
把半夜那燥人丢脸的幻想扔掉,虽是成年人也不至于如此饥渴,好端端的摸黑发情,靠着洗澡压抑冲动。
很好。
医院的色调和消毒味有种沉重肃静的气氛。
病房安静又热闹,贺循陪着主持大师聊天,上岩寺很多老人和信众都赶来医院探望,周围病房的病人也过来听主持讲话,特需病房是个大套间,络绎有人进出,居然能容不少人。
黎可忙忙碌碌,要跟医生护士了解病情,要照顾这些来病房里的客人,还要时刻关注主持的精神状态,不让人影响休息。
值班的女医生姓杨,听声音和脚步是个冷静缜密的年轻姑娘,走过来喊黎可:“李小姐,麻烦您过来填份资料。”
“哎。”
黎可过了两秒才扭头应声,“来了。”
两人的脚步声偕同远去,贺循侧过脸,脸上表情似乎并没有什么波澜。
过了会,黎可拿着几页纸折回病房。
她若无其事地走到贺循身边,把纸上的信息念给他听:“我填了主持的身份信息,留了你的联系方式,有两个地方需要家属签字。”
黎可把笔塞进他手里,牵着他的手挪到签字的空白处,“签在这里。”
贺循问:“刚才的女医生是谁?”
“杨医生,今天的值班医生。”
“听声音很年轻。”
黎可当然点头:“二十七八岁吧。”
贺循神色平静:“漂亮吗?”
“当然漂亮。”黎可眉尖蓦然一挑,眼神睨他,“怎么……你,对她有兴趣?”
他眼帘轻轻撩了下:“比你还漂亮?”
“不一样,她是聪明的漂亮。”黎可翘起下巴,自豪道,“我呢,我是那种俗气的漂亮。”
“再说了。”黎可睫毛轻撇,冷哼了声,“人家有男朋友了好吧,你没戏!”
“我没有其他想法,只是随口问问。”贺循眉眼淡定,语气微疑:“你这几天忙进忙出,病房的事情很多,怎么知道她有男朋友?这么快就跟医生护士熟络上了?”
黎可抱着手,甩甩头发:“我哪有空,我是听蛮蛮说的。”
贺循把签过字的纸递给她:“好了。”
正好都在医院,蛮蛮想找黎可吃饭,奈何黎可真的走不开————她就算不照顾主持大师,也要照顾贺循,他对医院不熟悉,只能形影不离地跟着她。
那么只能蛮蛮来特需病房找黎可。
正好一起聊会天,再顺便探望下方丈大师,还能多看几眼贺循,顺便……瞅瞅有没有什么情况。
两人站在僻静处说话,蛮蛮撞撞黎可的肩膀:“你每天跟杨医生碰面,她不知道你是徐清风的前女友?”
“应该不知道。”
“就算不知道,她应该也知道你、听过你的名字吧。”蛮蛮想,“徐清风他妈嘴里对你没一句好话,当初闹得要死要活,还能不说?”
黎可点头:“可能吧。”
不然她怎么能姓“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蛮蛮又浮想联翩:“你说你会不会在医院碰见徐清风?到时候大家一见面,面面相觑,要怎么办?”
黎可没好气:“闭上你的乌鸦嘴,脑子里没想一件好事。”
“没事。”
蛮蛮大大咧咧揽住黎可肩膀,“万一碰上,大不了你借贺循镇镇场子呗。”
黎可皱眉:“什么意思?”
“他虽然眼睛看不见,但看着挺能唬人的,风度翩翩,英俊多金,身份、气场和脸都能压倒徐清风,最好能让他妈知道,当个公务员小领导有什么了不起,昔日爱答不理,如今啊……咱Coco可是高攀不起。”
“我有病吧?”黎可要翻白眼了,“都没关系了,干嘛要这样?自欺欺人有用吗?这算什么?阿Q的精神胜利法?”
两人再嘀咕了几句,听见身后清脆的敲击声,双双扭头,贺循握着盲杖就站在眼前,眼神空濛,神色平和:“黎可,过来帮个忙。”
“来了!”
黎可朝蛮蛮抛了个眼神,两人会意,当即散开。
世间事情多半不能如意,就如墨菲定律,迟到就会被教导主任抓住,害怕考试考砸结果真的失误,担心某个人离开最后真的消失不见。蛮蛮也真的是个乌鸦嘴。
就在第二天,等主持大师在病房睡下后,贺循和黎可也要回白塔坊。
电梯间人多,又推进来一张病床,贺循默默地收起了盲杖,黎可把手一搭,直接搭在了他的臂弯,领先一步,语气淡淡:“走吧。”
没有盲杖和Lucky,她也能带着他走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