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可抱起双手,拗过脸:“是你先骂我的,还说要解雇我的。”
贺循缓缓吐了口气:“你就安安静静地呆着不行吗?不要出这些莫名其妙的馊主意。”
黎可噘起红唇——好心当成驴肝肺,她瞎操什么心。
整个晚上,贺循都在失眠头疼,半夜拉开床头柜吞了一把药——实在是被搅得心烦气闷。
第二天一早,贺邈依旧是西装革履、意气风发地下楼,端着咖啡杯跟黎可遥遥问好。
“丝巾很漂亮。”他客气赞美。
黎可大大方方:“谢谢。”
她今天换了一身利落裤装,风格简单干净,只是腰带换成了一条花色丝巾,麻花辫搭在肩头,发尾也是同色系的丝带,愈发衬得人腰肢纤细,端庄柔和。
贺邈的确很有成熟男士进退有度的风范,他在家跟黎可说的话并不多,但总能让人心情愉悦又好感满满。
反倒是他身边的贺循,脸色阴沉如霜,不声不响但有股冷戾之气。
“昨天晚上没休息好?”贺邈问他,“看着好像没什么精神。”
贺循垂睫:“嗯。”
“是不是又头疼?现在还失眠吗?”
“还好。”
贺邈拍拍他的肩膀:“不舒服还是要吃药。”
“一直在吃。”贺循淡声道。
今天的行程安排是去项目现场看看实地规划,寻常人在工地走动都不太方便,更何况盲人,贺邈没打算让贺循出门,让他在家好好休息。
贺循知道:“好。”
临走前,贺邈还特意跟黎可嘱咐:“黎小姐,今天可能需要你额外多照顾。”
他指指贺循,轻声叮嘱:“可能昨天出门累了,他容易头疼,一头疼就失眠,身体不舒服,白天尽量让他睡会。”
“贺总您放心。”黎可毫无罪魁祸首的自觉,露出得体微笑,“我会好好照顾贺先生的。”
等把贺邈送出家门,黎可折回家里——贺循依然坐在客厅,垂眼喝着杯中的咖啡。
黎可伸手,夺过了他手里的咖啡杯:“你要不要回房间睡一会?”
贺循沉默。
“贺总让我照顾你。”黎可嘀咕,“大早上喝好几杯咖啡,更睡不着了。”
又道:“早餐你也没吃几口,要不要吃点别的?汤汤水水之类?”
贺循不搭理她,脸色淡漠,只是抬了抬下巴,冷声道:“你先去把脸洗干净。”
黎可:“……”
她叉起腰,很是无语:“你干嘛?”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化了妆。”贺循黑睫闪了闪,一副看透她成心勾引人的态度,嘲讽道,“以前那些破衣服不穿了?现在知道要见人打扮,连丝巾都拿出来了?”
黎可抱起手,无语望天——看在他不舒服的份上,她忍了。
她脚步蹬蹬地去了浴室,挽袖洗了把脸,又踢踢踏踏地走出来,站在贺循面前,抓起他的手指,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脸贴上去:“来,你摸摸,粉底都洗没了,纯素颜很干净,这下行了吗?”
清凉的面靥上还滚着湿漉漉的水珠,是女人细腻饱满、湿润又清凉的柔软脸颊。
贺循蹙眉,很是嫌弃地缩回了自己的手指。
黎可才不管他,把腰间的蝴蝶结丝巾拆开,揉成团往他身上一扔,连带发尾的丝带:“够了吗?贺总,是不是还要我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
轻飘滑腻的丝带飘落在地,而贺循听见衣袂摩擦的声响,对这个女人的脑回路毫无招架之力,耳根莫名泛红,忍不住咬牙:“黎可!!!”
他站起身来,垂着眼睛,隐隐恼怒到低吼:“你把衣服整理好,跟我过来。”
贺循去了书房。
他神情严肃,让黎可在往常她念书的那张椅子坐下:“读给我听。”
昨天晚上,贺循连夜打印了一叠文件,白纸黑字,已经整整齐齐地摆在书桌上,都是为黎可准备的。
黎可诧异一翻——
《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青少年道德观与价值观》??
《社会思潮传播与核心价值引领》???
她张开的嘴巴半天都没阖上,最后嘴巴一闭,神色忿忿:“你,你……”
贺循已经坐在自己椅上,平静冷酷:“今天你什么事情都不用做,只需要读书——好好洗洗你脑子里的黄赌毒。”
“什么黄赌毒?”黎可要拍桌子闹了,“你讲话至少要有凭有据!”
贺循闭上眼睛,神色疲倦,眼下还有淡色阴影:“我现在头很疼。”
他转了半圈椅子,背对着她:“你能不能安安静静念书……我还能好受点。”
男人的嗓音很轻很轻,身影也在昏暗的书房里模糊。
黎可拗脸咬唇,半晌不语,最后忿忿不平地拧开了书桌上的台灯,拖过了书桌上的那叠资料。
“培育和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倡导富强、民主、文明、和谐,倡导自由、平等、公正、法治,倡导爱国、敬业、诚信、友善……”
“……积极培育和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和人类文明优秀成果相承接……”
黎可心里在哀嚎叹气,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在这里受这种枯燥乏味的紧箍咒之苦,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口干舌燥地读下去。
也许是听见了身旁清浅绵长的呼吸。
她读了好久好久,读到嘴唇都干透了,直到那些价值观和道德观在舌尖打结,突然想起好多年前的一节英语课,那时候英语老师总爱找人去讲台英语对话,有一次她就捧着英语书站在了他面前,他用那种流利好听又清朗的声音和她对话,她却只能磕磕巴巴地回应他。
其实那个画面早已模糊,但她隐约记得那双漆黑隽秀的眼睛,一直温和耐心地注视着她,眸光细致认真。
这双眼睛再也看不见了。
黎可心里已经开起了小差,书房里半点动静都无,而椅子上背对她的人的呼吸均匀到几乎消失,她的声音越念越低,字越念越乱,最后黎可伸出手,轻轻地碰了碰那人的椅子。
椅圈转偏少许,她看见了他安静凝固的侧脸,在台灯投射的光线下,眉眼鼻唇的线条像水墨画勾勒的剪影,墨色浓淡相宜,山高水远,风烟俱净。
黎可再伸手戳了戳椅子,椅子再偏转了一点方向。
她放下手中的价值观,坐在了书桌一角,手撑在桌沿,安静认真地打量他。
十多年过去,少年已经完全长成了男人的模样,有一张英俊而让女人悄然心动的脸。
黎可伸出了手,指尖和那英挺的脸庞隔着一点距离,从他时常蹙眉但此刻舒展的眉心轻轻下滑,停在高挺的鼻尖。
男人依旧闭着眼,神色深陷入渴睡的宁静。
趴在椅旁的Lucky仰头看过来,黎可冲着Lucky悄悄眨眼,她即将要施展邪恶魔法,而定在男人面前的纤细手指是巫婆的魔法棒,魔法棒缓缓转圈——把他变成睡美人,变成石头,变成呆南瓜,变成野天鹅,变成一只小青蛙。
可闭眼的男人突然伸出了手,精准地握住了恶作剧的魔法棒。
“黎可。”
他的声音平和宁静,沾着极淡的倦音:“别偷懒。”
圈着她腕骨的修长手指施力,指尖下意识在发凉的肌肤轻轻摩挲下:“继续念。”
那一瞬,他的体温似乎烫进了她的皮肤,热度染在心箔,微微发颤。
黎可又念起了那些道德观和价值观。
这天她什么也没干,就一直耗在书房,一遍又一遍地读里头的社会公德、职业道德和个人品德,所有需要自己牢牢记住的部分,直至深入脑海,倒背如流。
一整天读得舌头发麻,黎可下午也早早地回了家,甚至有时间去接小欧放学——在贺邈回到白塔坊之前,就被雇主要求提前下班。
第40章 没有别的男人喜欢了吗?
贺循从未想过自己会如此可笑————他不敢让黎可跟贺邈多接触一秒。
说不好是忌惮或者防微杜渐,这个女人轻浮跳脱,无法预料她会做出些什么,哪怕只是万分之一的假想,贺循绝不允许有万分之一的差池——他不想贺邈和清露的感情受他这边一丝一毫的干扰,不想夹在中间为难,不想再听见清露哪怕是喊他一声,不想贺邈再有任何感情波折。
他只想过平静的生活,哪怕是不平静,那也跟贺邈和清露无关。
只要黎可跟贺邈多说一句话,就要被贺循不动声色地找事情支开,要么去洗衣房乖乖呆着,要么去家政间整理物品,总之就是不能在贺邈面前多露面。
被人像防贼一样盯着,谁的心情都不会愉快,黎可每每无语,忍不住要找茬。
黎可每天早上去整理客房,只要时间超过半个小时,贺循就会站在客房门口监督,问她在干什么?
她在换床单枕套啊。
到底是怕她在床上打滚还是发情?
她只是问贺邈什么时候回来,以便提前准备茶水和吃的,贺循让她不要多管闲事,特别禁止她把那套茶艺工夫秀出来。
黎可恨不得把热茶泼在那张冰山脸。
她在楼下跟Lucky嬉戏玩闹,被嫌弃笑声太招摇,贺循让她有空别在楼下杵着,去他的卧室把所有衣物都熨烫一遍。
黎可忍无可忍。
她只能针锋相对:“熨衣服怎么能行呢,不如我拿块抹布擦地板好不好?弄得灰头土脸才合您心意吧,不过……”黎可话锋一转,嗓音嗲嗲,“这样会显得我臀部很翘哦-----讲不定贺总还是会喜欢。”
贺循面色发冷,但不好大动干戈敲她脑袋或者说难听的话,只是把她喊进书房读价值观。
贺循和贺邈一道去了上岩寺,带了Lucky,带了秘书,同去的甚至还有何老板,还有其他闲杂人等。
就是没带黎可。
黎可心底很不爽,但又不好当着外人发作,只是有点失落:“周婆婆跟我约好了,这次去要教我做菜的。”
贺邈当然替女士说话:“人多热闹。”
只有贺循极其坚定:“你留在家里。”
他还虚情假意地安抚,“今天算你休假,上午忙完就早点回家……下次有机会再带你去上岩寺。”
黎可温柔假笑着把人送出门,转身就甩头发抱手冷笑,把大门哐当关上。
贺循知道她不高兴———再不高兴也绝不可能带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