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很少去触碰陌生人,来白塔坊独居后更甚,因为无法确定这个人的模样和经历,甚至不明确这个人的目的和企图——谁知道会不会让他沾染一些污垢和恶意。
但就像后来贺循喜欢摸摸小欧的脑袋,也不介意小欧牵着他的手一样——他并不反感她的手指。
绵绵不断的微凉摩挲肌肤,按摩的感觉让人觉得舒适,直到身体想要更多的触碰,唤醒长期缺少和人触摸,那种温度和……皮肤的饥渴。在黎可企图把手指移到他的太阳穴时,贺循突然躲开了她的动作,甚至迫不及待地站起来,冷声道:“就这样吧。”
他态度冷淡地扔下她,径直走开。
黎可莫名其妙地收回手,再看看他——她好心好意哎,这男人真是阴晴不定……好端端的,怎么又又又又生气了?
贺邈来潞白市的前两天,给贺循打了个电话。
“我看了秘书安排的下周行程,有几场项目会议要谈,还有个政府合作签约仪式,到时候会有媒体出席,你跟我一起去?”
贺循思索片刻:“好。”
“另外。”贺邈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喝了口咖啡,被黑咖的苦气惹得皱眉,“清露知道我要来潞白出差……她的意思,她也想一起跟着来。”
“清露……”贺循停了几秒,“她想陪你出差?”
“也许她更多是想来潞白市看看,毕竟她知道外公外婆和白塔坊,也许是对城市好奇,或者……她想来看看你现在的生活如何。”
贺循回道:“如果是陪你或者娱乐观光,那当然好……如果想要来看我,我很好,不需要她记挂。”
“我不好劝她。”贺邈在电话里道,“也许她会联系你,你要愿意,我就带着她一起来,你要是不愿意,你自己和她说。”
贺循沉默:“明白。”
电话打完,手机依旧握在贺循手中,他维持的姿势和时间太久,以至于黎可曲指在书桌敲了好几下:“老板,书还听吗?”
“继续。”他淡声道。
黎可捧着书继续往下读,但眼神瞟过贺循——他并没有在听她读书,而是依然握着手机,凝固着神情坐姿在神游天外。
很少见他这样。
黎可放下书:“你大哥的电话?”
贺循下意识“嗯”了声。
“他要带你大嫂一起来出差?”
黎可没细想,理所当然认为他大哥年龄不小,作为家中长子,早该结婚了。
“挺好的不是嘛,你能见到你大哥大嫂。”黎可撑起脸颊,看着他,“还是你在想……怎么招待人家?”
肯定要带大哥大嫂在潞白市逛逛?找些景点散散心?还是去趟上岩寺?
除非有事或者深夜散步,贺循很少迈出白塔坊,这回肯定要出门陪同,还是他依旧不想出去?
贺循已经回神,他放下了手机,冷白的面容情绪很淡,似乎看不出任何想法,但语气莫名有股生硬冷肃:“你别管。”
黎可耸耸肩膀。
好嘛,不关她的事。
清露的确打电话给了贺循。
第二天的下午,那时贺循和黎可在书房打游戏,Lucky挤在两人的单人沙发中间缝隙睡觉,中途贺循的手机响起了电话铃声,随之而来的是语音读屏播报来电联系人名字和电话号码,因为贺循迟迟未接起电话,以至于黎可听清了完整人名。
冯清露。
昨天贺循跟他大哥通话时提起过这个名字,他大嫂?贺邈的妻子?
贺循没有接电话。
这个名字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在贺循手机里出现过,似乎在清露知道自己喜欢贺邈后,两人就未曾单独联系见面,以至于贺循再在手机听见这个名字,已有恍然隔世之感。
手机一直在响,贺循的神情明明已经听见了来电,但他只是静静地忽略,等铃声停止。
黎可看看持续鸣响的手机,再看看身边的贺循,隐约察觉有点不对劲。
半个小时后,清露又再次拨打贺循的号码。
这回贺循接起了电话。
他语气清淡平直:“清露。”
清露的声音在电话那头有点迟疑,软声道:“我刚才打你的电话没打通,你……在忙吗?”
“抱歉,我在玩游戏,没听见电话铃声。”贺循按下游戏手柄,让清露听见了话筒里的游戏背景音,再温声问,“你找我有事吗?”
“我不知道贺邈有没有跟你说……我最近有假期,我知道他要来潞白市出差,所以,所以……”清露抿抿唇,最后放平声音,“所以我想跟着贺邈一起来看看你,看看白塔坊和外公外婆的家。”
贺循静了静,略略沉气,才缓声开口:“下周大哥和我的行程安排都很忙,项目有很多事情,如果你一起来的话,我们无暇顾及你,再者,潞白市最近天气不佳,阴雨寒冷,小城市风景单调,并不适合游山玩水,你呆在酒店可能会觉得无聊……也许换个时间再来比较好。”
黎可望望外头明晃晃的暖阳,听身边人瞎眼说瞎话。
“没关系。”清露解释,“你们不用管我,我这次也就是……如果能亲眼看看你生活的地方,也许我能更放心,我还是担心你一个人生活……我真的没有其他意思,也不会给你添麻烦。”
“你放心,我过得很好。”贺循露出微笑,声音也柔和,“何况我也并不是孤身一人,总会有人陪在我身边,还有Lucky。如果你想见我,过一阵我会再回临江,有什么话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聊聊……这次大哥来出差,事情太多,见面机会也不方便,也许没有机会能聊些什么。”
清露嗫嚅:“真的不方便吗……”
“你想不想和 Lucky说几句话?”贺循打开了手机免提,喊起趴在旁边睡觉的小狗,“Lucky。”
听见清露和自己的名字,Lucky早就站起来,亲热地钻进了贺循怀中。
话筒里传来女孩柔软温婉的话语:“Lucky,你最近还好吗?”
Lucky对着话筒狂摇起了尾巴,态度亲切,回应清露开心地“汪汪汪”叫,听清露嘱咐自己:“你要好好照顾贺循哥哥哦,陪着他,让他开心……”
不知道打电话的这两人还说了些什么——坐在一旁的黎可神情恍惚,已经陷入了迷茫的沉思。
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Lucky为什么这么高兴激动?
大哥的老婆为什么要对贺循这种态度和语气,为什么两人说话这么奇怪?
这个大嫂的声音怎么听起来像个柔软细腻的年轻女孩,语气还有些失落和……微妙,还能喊他“贺循哥哥”?
这是真大嫂吗?贺循他哥结婚了吗?好像从来没有听贺循说过大哥家的事情,也从未提起过除了奕欢奕乐之外的孩子?
黎可心思千回百转,心里猛然浮起某款言情小说激烈又狗血的桥段。
她隐晦又含蓄地瞥了眼贺循——他已经挂了电话,神情空白地坐在单人沙发,握着手机的一只手臂无力地垂在沙发边缘,另一只手撑起手肘,苍白指尖摁在了皱起的眉心。
呵,心碎的男人!
贺邈在前一天的深夜赶到了潞白市。
清露在贺循的婉拒下并没有一道同来,而是留在了临江。
那时候黎可已经早已下班,但她下班前特意巡视了客房和家里各个功能区,确保所有布置洁净又温馨,所有生活物品都放在了显眼处,厨房的岛台和客房都放置了粥点宵夜和果盘酒水零食,甚至还准备了眼罩和睡眠香薰。
第二天早上七点半,她准时、甚至提前了十分钟来到了白塔坊。
黎可给自己画了个伪素颜的全妆,头发拢起梳得服帖,戴上了以前在酒店上班的黑蝴蝶结发兜,穿了件正式但没那么正式的白衬衣和长裙,乍一眼看像酒店的前厅经理。
厨房开始煮咖啡和做早餐。
七点半的时间,在咖啡和烤面包的香气中,两个男人同时从二楼走下。
贺循今天跟往日穿的稍有不同,白色T恤和米驼色的半拉链立领毛衣,偏正式的直筒西装长裤,白开水似的平平淡淡。
黎可很含蓄地抬眼,眸光不由自主地锁定了走在贺循身边的男人。
成熟男士,年龄估摸在三十出头,皮肤和头发的光泽感都极好,一身高级定制西装,纯黑色的西服也有丝缎般细腻微闪的质感,剪裁利落挺括又风度翩翩,衬得人肩宽腿长又分外挺拔,男人五官深刻,西装下的身材健硕又匀称,抬手间衬衫袖口的两颗暗蓝宝石袖扣闪闪发光,随着他下楼的步伐,扑面而来的是着装风格和个人气质带来的强势霸气和矜贵高智。
看起来像是,比吸血鬼血统还要纯的那种……霸总。
极品霸总!
贺循跟他大哥一对比,霸总的风格就显得太年轻雅致,就像个清新可人的弟弟。
黎可不想吹口哨,只想咽口水。
她很婉约含蓄地抬起脸,笑盈盈地冲两人道:“早上好。”
“早。”贺邈声音沉稳内敛,性格比贺循更随和。
他也是一眼就看见厨房的女人,明眸皓齿,高挑曼妙,过分的年轻和过分的美貌。
“两位的咖啡已经在桌上。”黎可弯腰去取烤箱里的面包,甜甜一笑,“请两位贺总先坐,今天的早餐是烤蔓越莓吐司和黄油煎蛋,培根香肠烤蘑菇,还有蔬菜沙拉和水果酸奶碗,还有五分钟就好,如果还有其他想吃的早餐,请跟我说哦。”
她嗓音清丽,语气又俏皮,像跳跃在窗户上的金色碎光。
贺邈问自家小弟:“别光顾着喝咖啡,不介绍一下这位年轻女士?”
今天这个女人的声音格外有生机活力,以至于贺循面色冷清,轻描淡写:“家里保姆,你叫她小黎就行,黎明的黎。”
“原来是私人助理,黎小姐,幸会。”贺邈微笑向黎可点头致谢,“谢谢你这段时间对我弟弟的照顾,他眼睛不方便,多亏了有你,把家里打理得很好。”
果然是霸总啊,太会了。
私人助理!
这么洋气时髦的称呼,比保姆好听多少倍。
黎可唇角翘起,心花怒放:“您太客气了,这都是我的本职工作,应该的。”
他俩说着话,贺循已经自顾自地在餐桌旁坐下,贺邈也是点到为止,跟着贺循的脚步在他身边坐下。
兄弟俩聊起了公司和潞白市的项目,黎可也不插嘴,先把早餐做完,把餐盘端过去的时候,特别瞄了眼贺邈的手指。
没有婚戒。
也没有婚戒戴在手指上的圈痕。
但他领带的材质和风格看起来温和俏皮,像是年轻女孩逛街的时候会买来送给男友的那种礼物,和他的蓝宝石袖扣风格很一致。
Lucky也并没有对贺邈表现得很激动欣喜,只是黏人地蹭了蹭贺邈的手,享受被挠下巴的快乐。
他们聊正事,黎可就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安安静静地忙着自己的事情。
吃完早饭,司机和秘书都来了白塔坊——今天贺循要和贺邈一道出门。
外头天冷,贺循穿上长款风衣,贺邈把西服大衣搭在臂弯,两人齐肩站在门厅,黎可这才端详起兄弟俩的差异——贺循身量比贺邈高颀一些,体型更清瘦柔和,两人的五官不尽相像,贺循五官气质中和,清隽优雅,但贺邈的气度明显压过了五官。
出门前,贺循稍稍偏首:“你在家陪 Lucky玩,午饭不用做。”
黎可带着 Lucky站在旁侧,知道他跟自己说话,点头说好。
她看贺邈一身精致霸气,从头到脚无一不是有人精心打理,再看贺循风衣领口稍歪,而他衣柜里就那几套衣服,风格和材质都相同,连每天穿什么衣服都要自己瞎摸,突然凭空生出股怜爱之意,心里暗叹一声,走上前,伸手理了理他的风衣,手指把衣领捋平,微笑叮嘱:“老板,出门小心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