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可不让她多想:“你想那么多干嘛?你来这是赚钱的,不是来找老同学的,你管人家是谁,你不认识他他不认识你,不要多想好不好。”
淑女看着她:“Coco你不对劲,你以前从来没有什么事瞒着我们,你跟我说……到底是不是咱们班上的那个贺循?”
黎可抱起手,仰头叹气,最后才勉强承认:“可能是吧。”
淑女嘴巴半天没合上:“你什么时候认出他来的?”
黎可目光游离,摸摸脸颊,抿着嘴唇:“就前阵子……”
淑女推她:“你都没跟我说。”
“有什么好说的……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从来也没什么关系,我们不记得他,他也根本不记得咱们,干嘛凑这个热闹?”黎可扭了扭身体,“就当不认识。”
淑女看她姿态扭捏,戳戳她的肩膀:“今天没空,我先回店里去忙,改天你好好跟我们讲讲!”
黎可无奈仰头叹气——特意没跟蛮蛮淑女说,也没料想淑女能想起这号人物。
灰蒙蒙的冬天适合朋友一起吃火锅,淑女等不及,很快就约江湖三美一起去吃麻辣涮菜,还让黎可绝对不能缺席。
黎可知道这是要押她三堂会审,硬着头皮去赴会。
谁的心思都没落在麻辣涮菜,可惜了那一锅火辣辣的红油,蛮蛮先声夺人:“贺循?谁啊?”
淑女:“蛮蛮,你忘记了?”
蛮蛮真的忘记了:“谁?”
“咱们初中时候那个年级第一,后来初三转学走了,全年级的好学生都松了口气。我们班那个青蛙王子。”淑女看蛮蛮发懵,哎了一声,“Coco的第一任男朋友,贺子杰——”
“贺子杰那件事你忘记啦?”
不怪蛮蛮忘记,实在是黎可这些年能拿出来聊的事情太多太多,以至于十几年前的事情就太过陈旧平淡。
但说起贺子杰————蛮蛮就想起来。
淑女和黎可是同班同学,蛮蛮和贺子杰也是同班同学。
毕竟这位男生是黎可的第一任男朋友,也就是所谓的……初恋男友。
少女时代的黎可在无所事事的校园生活和无数本言情小说的荼毒下,突然想体验下早恋的感觉,于是在初三那年决定找个男朋友。
她考察了操场上那群无忧无虑打球谈笑的男生,心中还在犹豫人选,某天傍晚趴在走廊栏杆上看夕阳,不小心把缠在指尖玩的发卡掉到了楼下,恰好此时有个抱着篮球的男生从楼下路过,弯腰捡起了眼前的发卡。
男生抬头,看见澄黄耀眼的夕阳照在黎可百无聊赖又艳丽明亮的面颊,禁不住面色发红,怦然心动。
黎可托着下巴,低头一瞧——楼下的男生大汗淋漓又五官清秀,青涩腼腆,看起来像个好学生。
男生走上楼,支支吾吾地把发卡还给了黎可。
等人走后,蛮蛮在一旁说:“巧了。这人也姓贺,叫贺子杰,是我们班的,成绩不错,就是人有点无聊,有时候说话挺讨厌的。”
黎可想了想:“就他了。”
她托蛮蛮把情书交给了贺子杰,贺子杰收到情书后大为自豪且震撼——如果说那些出众耀眼的好学生是很多人心中仰慕的对象,那黎可应该是那群游手好闲的男生最想追求的坏女孩。
原来全年级最低调最漂亮的坏女孩早就偷偷地暗恋他喜欢他,还特意跨班来追求他,那封情书—看就是精心准备,香气扑鼻,信笺华丽精致,秀丽的笔划不知道写了多久,情意绵绵,全都是少女明快的爱意。
可惜初三是毕业班,面临着中考,贺子杰的目标是市里的重点高中,要专心学习,并不适合在这个时候分心早恋。
一个月后,贺子杰还是答应成为黎可的男朋友。
也许他可以当一个正面榜样去影响黎可,他可以名正言顺地拯救她,让她不要再这么懒散堕落,让她远离那些不良同学,变成一个勤奋上进的好女孩,两人一起考上重点高中,再一起念大学,皆大欢喜。
贺子杰说这些话时,黎可坐在校外冷饮店,歪着脑袋瞅着他:“那你要怎么做?每天给我补课教我作业?”
“可以。”贺子杰思索片刻,“如果我有空的话,可以教你,我们一起找个地方学习。”
“那你不会跟我牵手亲嘴吧?”黎可吸了口珍珠奶茶,“我们就天天在一起学习?”
贺子杰突然涨红了脸。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黎可已经点头:“可以,我接受。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男朋友,我就是你的女朋友。”
她把账单递给贺子杰,托着下巴微笑,“请男朋友帮我买单哦,谢谢。”
这段早恋只谈了两个多月,贺子杰有点吃不消。
他经常要腾出时间辅导黎可,自己的学习时间就大大缩减。他还要给黎可花钱,请她吃午饭喝奶茶,周末还要陪她逛街逛精品店,几乎要花光自己所有的零花钱和压岁钱。
黎可经常把他带到那些不适合学生去的场合,要么去滑冰场滑冰,要么去游戏厅玩游戏,要么去爬山玩水逛公园。
两个月下来,黎可的成绩没长进多少,贺子杰的成绩倒退步了。
贺子杰觉得这样太亏了,自己好像苦力,纯纯付出零回报,月考成绩还迅速下降,他跟黎可提了分手:“马上要中考了,我们要以学习为主,等我们考上了高中再谈感情吧。”
两个月的时间,黎可已经看腻了贺子杰,他的脸还不够帅,只能勉强称为清秀,说话也很无趣,恋爱谈得很没意思。黎可点头:“好吧,分手吧。”
贺子杰埋头用功,如愿以偿考上了重点高中。
黎可中考失利,去了市里的一所末流高中。
两所学校离得很远很远,偶尔见一面,贺子杰发现黎可越来越漂亮堕落,但他还不能靠近她靠近这所学校,不然会被带坏,误入歧途,影响高考。
终于等到高考结束,贺子杰考上了一所还不错的大学,他觉得自己终于可以去找黎可。
可惜那时候黎可身边已经有了个叫欧阳飞的男朋友,两人亲亲热热的从他面前走过,黎可连个招呼都没打,甚至没有多看贺子杰一眼。
贺子杰不敢置信。
在那封情书里,她用打动人心的笔触说喜欢他,希望他有时候能多看她几眼。结果等两个人能真正在一起,她却早已移情别恋,连一眼都懒得看他。
后来贺子杰在大学找了女朋友,但一直对黎可念念不忘——他不会找到像黎可这么漂亮的女生,她还是他的初恋。
贺子杰时不时想着要找黎可复合,只是蛮蛮告诉他,黎可连儿子都有了,他才垂头丧气地断了这种念头。
对贺子杰而言————这是刻骨铭心又遗憾万分的初恋。
对黎可而言——谁还记得啊,可千万别提她那个无聊又幼稚的初恋。
第37章 人生无常啊
黎可以前是那种学生。
她成绩不好,散漫懒惰,无组织无纪律,有自己的小团体,别人惹她不爽她会抓住不放,会顶撞老师,会跟男同学吵架打架,跟学校那些混混男生的关系都不错。
但她在班上并不活跃,不参与集体活动,偶尔逃课,大部分时间都是独自窝在教室角落默默上课、睡觉、听歌、看小说漫画。
她喜欢藏在宽大的校服外套下的漂亮衣服,喜欢十字架和骷髅头的潮酷饰品,喜欢偷偷打的三个耳洞,喜欢涂亮晶晶的粉色唇膏,喜欢长长的刘海遮住眉眼,喜欢嚼着口香糖、抱起手臂走路,下雨的时候喜欢翻起衣服的帽兜,目不斜视又冷冷淡淡地从人群中路过。
那时候蛮蛮性格激进火爆,淑女剪很短的假小子头,娜娜忙着谈恋爱,四个人形影不离,结成了江湖四美帮派。
学校统一把这类行为不端、不求上进的女生归为“小太妹”之流,但黎可觉得自己更像个特立独行的江湖侠女,并没有做过多少坏事情,而很多年之后再回想当年的行为事迹,大家觉得不过是野蛮成长期的迷茫无助,在此后的岁月里,江湖四美除了黎可,其余三人都陆陆续续地回归了脚踏实地的正常人生。
似乎那个年龄的少男少女都在急切地寻找某个出口来证明自己,就像飞蛾咬茧,熬过阵痛也许就能破茧成蝶,熬不过去的都是灰暗人生。
再把青春期的那些傻事拿出来讲,谁都有头皮发麻的羞耻感——黎可不想跟淑女和蛮蛮提起贺循,就是这个道理。
她初中最丢脸的就是做出了一件违背人设的事情——在芳心萌动的年龄莫名被汹涌情绪鼓动,胡思乱想又方寸大乱地写了一封情书,而后偷偷地塞进了某个人的书包里,忐忑地等着他的回复。
很可惜,那封精心准备的情书甚至都没有被拆开,而是被直接扔进了垃圾桶,又被黎可无意瞥见,灰溜溜地捡回来。
江湖四美都说,只要她把刘海梳起来,就是全年级最好看的一张脸,这么好看的脸居然被人无视拒绝,以至于黎可为了证明自己的魅力,忿然把情书转给了另一位男同学,在此后的恋爱生涯中,再也没有主动追求过任何一个男生,都是被人穷追猛打才肯点头。
天涯何处无芳草,她一直抢手得不行,后来谈的恋爱不少,男友接二连三地帅,在这十几年时光中,黎可没有再想起那封情书一秒,直到走进了白塔坊。
人生无常啊。
“人家一个天之骄子,突然眼睛瞎掉,光明灿烂的人生突然没了,性格心境肯定不一样啊,他回到潞白,就是连家人朋友都不想见,不想和以前的人生有任何瓜葛,你好端端地跟他讲初中同学,一来他根本不记得,二来他压根不想知道。”
黎可戳戳淑女和蛮蛮的肩膀,对她俩有要求:“不要提以前的事情,千万不要扯同学关系,咱们就把这事烂在肚子里,不要对外宣传,不要和任何朋友同学八卦他的事。”
淑女和蛮蛮举手发誓保证,不宣传不八卦。
黎可特别跟淑女强调:“不要让他知道我们同班同学,特别是我以前干的那事,忘记以前的一切,就当是刚刚认识的陌生人。不然他恼羞成怒,咱们的工作都要黄,赚钱要紧啊,是这钱不好赚吗?上哪儿找这么好的老板?”
蛮蛮笑道:“我可没赚人家的钱,你啥时候把他带医院来看看病?我都忘记这人长什么样了,就记得他走之后,那个成绩排名的万年老二,噌地就变成了年级第一名。”
“今天吃饭我买单,你们吃的喝的都是他付我的工资。”黎可指指点点,正经强调,“吃人嘴软啊。记住我的叮嘱,以后谁露馅,我肯定不饶她。”
淑女和蛮蛮都点头答应。
怎么说人家也是遭遇不幸,又是十几年前一点无关紧要的小事,真没必要去多嘴。
只是蛮蛮问:“那你现在看他是什么感觉?”
黎可懒声回:“陌生人,有钱大方的老板,偶尔同情,感慨人生和命运。”
这点说的倒是——没有人不感慨命运之手的离奇和无常。
“没有一点想起以前……”蛮蛮两手指尖怼怼,嬉笑,“你送给贺子杰的那封……情书?贺子杰读大学那会还想拿着情书去找你复合,里面到底写的什么?”
黎可无语,冷哼着朝天翻白眼:“拜托,提这些干嘛……十四岁的时候谁不幼稚?早就忘记了。”
蛮蛮搂着她:“逗你玩呢。”
蛮蛮这么多年喜欢同一个男明星,跟男友吵吵闹闹数年还是不舍得分开,她知道自己拿起感情就放不了手,但这么多年的朋友,黎可是什么样的性格大家都清楚——她就像风一样,风从树梢刮过,遇见喜欢的树她会停下来休息,但永远不会绕着一棵树痴缠。
也幸亏她像风一样。
最近上班,黎可就有点冷脸。
她最初来白塔坊,认出贺循之后,的确抱着那么点坑蒙拐骗的心态——能赚钱还能听他喊自己“黎姐”。
后来日子一天天过,她又渐渐忘记这事,又把他当一般人对待。
这回跟淑女和蛮蛮强调完,黎可又想起来。
贺循喝到了她煮得过烫的咖啡,吃到了裹在肉丸里的巨大姜块,冷不丁耳边突然响起的噪音,跟她说话她假装听不见,玩游戏总被她突然在后背捅刀。
“你这两天怎么回事?”他冷声问,“是想扣工资还是如何?”
“没有。”黎可狡辩,“我这几天情绪不太稳定,忽冷忽热的,记性也不太好,可能是更年期到了吧。”
“更年期?”
贺循蹙起的眉棱转为微微挑起,“还是你想说你又到了四十多岁的年龄?”
“大姨妈,大姨妈行了吧!”
黎可冷哼着往椅子里蜷,“非得让我说出来。我肚子疼,哗啦啦流着血呢,还天天洗衣做饭伺候你,犯点错不是很正常吗?就不能体谅下女人每个月那几天,天天就知道扣工资威胁人。”
她态度并不好,但贺循也没生气,而是莫名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