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喜欢和恋爱是什么，只是没有切身经历过，而正因为没有切身经历，她多少带着点冷眼旁观的姿态。
客观来看，他们这个年纪很多情愫确实是肤浅、莽撞和好奇之下的产物，因为接触过多啦、距离过近啦、旁人起哄啦，经不起推敲，可以归结于所谓的青春期激素作祟。
所以欧阳茜的话当然只是一个笑话，她和王衎之间偶尔微妙的尴尬也没什么，方敏周告诉自己，人之常情罢了，什么时候真的换了位子，可能即使在一个班级都不会再说上几句话。
让她唯一有些后悔的是，他们班的课本剧通过了海选，而她因为自己无心的一句承诺，当真被拉去做了后勤人员。
不过方敏周这才知道，这个课本剧的编剧居然是孙彤。
虽然剧本主题是倡导好好学习，但整体效果一点也不死板，反而很搞笑，把他们平时的学习百态融入情景之中，比如继姐复习了不到十分钟就开始剥橘子吃，见灰姑娘还在专心学习，心生不爽，喝令灰姑娘过来帮她剥，没想到灰姑娘一边剥橘子还能一边复习英语知识：“橘子的英文是orange，剥橘子是peel an orange，peel的固定搭配有peel off、peel away、peel back……”
方敏周真没想到孙彤还有这样的创意，即使她们或许有过多一点接触，但她对孙彤的大致印象其实和其他同学差不多：不苟言笑的、一心读书的，孙彤话少又直接，甚至有点不近人情，一点不像她写得剧本那样有趣。
方敏周后来听欧阳茜说，他们几个班委提前看到剧本的时候也都吃了一惊，更准确地说，在孙彤同意帮忙写剧本的时候，他们就很意外了，“本来也没打算自己改剧本，因为听说原创度高更容易被选上，就让林斯年去问一下试试，毕竟我们班语文成绩最好的就是孙彤嘛，不行就算了，没想到啊。”
自习课他们到空教室排练，方敏周主要是负责整理盘点道具，她看到孙彤在和林斯年还有尹梦然讨论着什么，她身形瘦小、其貌不扬，除了偶尔抬一下眼镜，没有多余的动作。
“酷啊。”她旁边的欧阳茜说。
方敏周点头赞同。
“谁酷？”王衎凑过来问。
他手里把玩着一顶绅士帽道具，估计以为她们是在夸他酷。
怎么可能？
方敏周没理他，欧阳茜挑眉，乐于火上添油：“反正不是说你。”
王衎耸耸肩，却忽然把帽子戴到了方敏周头上。
方敏周吓了一跳，王衎哈哈大笑地立刻把帽子拿回来，他的手顺势从方敏周耳后绕过，摸出来一枚一元硬币，捏着硬币得瑟地在方敏周面前晃动，却是对欧阳茜说：“呐，这下酷了吧。”
欧阳茜鼓掌捧场，“厉害啊，没想到你还会变魔术。”
“我什么不会。”王衎自夸道。
说完，他目光回正，把硬币递给方敏周。
但方敏周没理她，他这艘鼓帆的船一下子撞上冰山，欧阳茜见状默默走开，如同牛奶倒入巧克力，顺滑地加入其他人的群聊中，留下瞬间无话的方敏周和王衎。
“瞬间”的释义是转眼之间，大概是一秒钟，一秒钟是那么短暂，但足以突出王衎方才的嬉闹是多么刻意。
下一秒，王衎收起硬币，用同样强装的轻松语气：“你知道怎么变刚才那个魔术吗？我教你呗。”
瞧他这先入为主的样子，方敏周毫不客气地拆台，“不用，我知道。”
“啊？”王衎教学动作都摆好了，“你会？”
虽然这的确是个入门级魔术，但现实中真的会玩的人并不多，一招鲜吃遍天，王衎靠这一招也算是惊艳过不少人，方敏周怎么连这也行？
其实方敏周不会，她只知道魔术的原则是“快”，加上王衎刚才的动作，所以她含糊但平静地扯道：“就是把硬币事先藏在手心里呗，动作够快就成。”
王衎狐疑地看着她，手掌重新摊开，“那你来。”
方敏周垂眼看王衎手心里的银色钱币，指尖微动，没有应激上当，“你自己留着买糖吃吧。”
王衎笑了，“喜欢吃糖的是你又不是我。”
“我哪里喜欢吃糖？”方敏周嘴硬。
“那你……”王衎语气忽顿，“喜欢什么？”
太阳和地球在转动，室内突然多了一束冬日蛋清色的阳光。
方敏周心中一动，语气还是强硬，“你管我喜欢什么，帽子给我。”
她把帽子拿回来，低着头极慢动作地收纳。
“我帮你吧。”王衎又找话。
“你帮我什么。”方敏周反驳，他别给她捣乱就不错了。
王衎还想说什么，林斯年跟个程咬金似的走过来，不知道问方敏周还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
同样的问题，方敏周对林斯年态度就很好。
这个时候王衎没法拿他那是特殊待遇安慰自己，事实上他已经用这个借口安慰了自己不少次，特技药打多了现在都有点免疫了。
尹梦然让大家准备最后过个场，王衎只好走过去。
他在一旁候场时，方敏周的目光有时像是不经意间扫过他。
他的手插进裤兜里，反复摩挲着那枚硬币，一如他近来无处安放的一颗心。有的时候任它乱跳，太放纵了或者有点伤心了的时候，就收起来缓一缓。
他些许的不忿，在这无人在意的一眼里，软化成一株小草，回忆刚才硬币展现在方敏周面前时，她惊讶的表情里应该多少也有惊喜的成分吧。
这多难得，给自己找到理由的王衎把自己哄开心了。
第20章
迎新晚会定在十二月最后一个周五晚上, 随后的周一是元旦，连上周末，正好有三天假期。
汇演这天天气预报说会下雪, 天空从早上开始就阴沉沉的, 但直到傍晚进场也不见一片雪花, 大家虽然有些失望, 但不影响没有晚自习还有表演看以及马上就要放假的心情。
对高一的元旦汇演, 方敏周几乎没什么印象了，无非是有人唱歌、有人跳舞，还有诗朗诵云云, 所以当她听到王衎曾上台表演过时也是有点惊讶，仔细回想, 模糊记起好像是有一个乐队的节目，但唱的什么歌、王衎是其中哪个角色, 她一点印象也没有。
不过她也不需要想起来就是了。
今年的元旦汇演节目也差不多, 他们班的课本剧排在比较后面的位置, 前后两个都是舞蹈节目。
方敏周说她可以做后勤, 好像做后勤经验多丰富一样, 实际并没有, 全程指哪打哪，倒也忙个不停，直到大家都要去换装, 她才有了休息时间，找了把折叠椅坐在角落。后台人太多, 她觉得自己都快呼吸不上来了。
前面好像轮到了校合唱团的节目，优美的歌声传入嘈杂的后台。方敏周面前，一个女孩拖着礼服裙子、踩着小高跟鞋小跑而过, 她的斜前方，一个梳着油头的男生则脱下了校服棉袄，露出里面黑色闪亮的深V拉丁服。
没听说今年有拉丁表演啊？难不成是校舞蹈社的舞蹈串烧？
“你看什么呢？”
方敏周头顶突然传来声音，她还没抬头，有什么温烫的东西突然贴上了她的脸颊，方敏周吓得一躲，发现是一杯奶茶后，她很无语。
王衎一脸捉弄得逞的坏笑。
“……你怎么还没去换衣服？”他等会就要上台，方敏周不同他计较。
“等会去。”王衎说，把奶茶再向方敏周递了递，他另一只手里还提了一塑料袋。
方敏周接过来奶茶捧在手心里。
“你不喝？”
方敏周想喝又不想喝，她缺氧缺得头昏脸热，手却是冰的，但懒得和王衎解释太多，便问他：“你买的？”
王衎一挑眉，“如果我说是我买的，难不成你还担心我投毒？”
方敏周根本没有这个意思，只能说王衎自己恶意揣测，还要把罪名安给她，一如既往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她回呛道：“是啊，你不没喝吗？”
“你还不知道我不喜欢吃甜的吗？”
方敏周一愣，“……我为什么会知道？”
这个自大狂。
王衎反应过来，欲盖弥彰地咳嗽一声，“……那你现在知道了。”
方敏周不吭声了。
“不是我买的，詹老师买的。”
“哦……詹老师真好。”方敏周转移话题。
“反正你看谁都好。”王衎嘀咕。
“什么？”
“虽然不是我买的，但是是我去校门口拿的。”
方敏周看向他。
王衎提醒她：“外面可冷了，那风呼啊——呼啊——这就叫什么，风雪夜归人啊。”
方敏周连忙低头，把笑忍下去了才重新抬起来，“你古诗词背多了最近。”
“是啊，我现在头悬梁锥刺股，吃饭都捧着书在看呢。”
骗人，方敏周心里轻哼，她在食堂看到他的时候，他都和郑彦航、吴丞他们聊天聊得不亦乐乎，哪里有在学习。
但看在他为班级奉献的份上，她不和他贫了，正儿八经地说了声：“谢谢，辛苦你了。”
“这还差不多。”
“那你不喝奶茶喝什么？”
“我喝矿泉水就行。”
“有矿泉水？”方敏周眼睛一亮。
“有啊，你不知道吗？”
看到王衎掀开一处角落的绒布，露出好几箱矿泉水，方敏周觉得这才是真正的魔术。
王衎递给她一瓶水，方敏周刚伸手去接，他把水拿了回去。方敏周眼睛一瞪，还没发火，王衎把瓶盖拧开递给她。
“你火气怎么这么大，对我有点耐心行吗？怪不得……”他卡了一下，“你脸这么红。”
……假绅士，方敏周在心里吐槽。
常温的水在冬天体感是冰凉的，方敏周本来想拿来冰冰脸，碍于王衎在场，便小心翼翼喝了一口，很冰，但人也精神了一点，“你快去换衣服吧。”
“马上。”王衎不去看方敏周被水沾湿的嘴唇，于是自认为很有礼节地转过头，结果看到那位拉丁舞男孩还在梳妆台前捯饬他的头发。
王衎脱下他的校服外套，和矿泉水一起，让方敏周帮忙拿着，“等会有人出来，你帮我分下奶茶。”
“好。”
王衎走后，方敏周把他的矿泉水塞进他的外套口袋里，整件衣服裹巴裹巴，和其他人的衣服丢一块去了。
过了一会，欧阳茜先从更衣室里出来，她还画了紫色的眼影，虽然夸张，但在她身上有协调的神秘美感。
“怎么样？”欧阳茜问。
“好看。”方敏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