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赵大妈和常正义终于赶到,曹丽丽正好被推进产房。
“月,月荷,多亏你在家啊。”赵大妈现在还喘不匀气,常正义更不用说了,脸上血色都没了。
把人送到医院,她的任务就算完成了,关月荷打了个招呼就骑三轮车回去了。
“月荷,生了没?”
“……不知道啊,您自个儿去看呗。”关月荷低头闻闻自己,噫,一身臭汗味。
回家烧水洗澡!
到了第二天,赵大妈回来做吃的送去医院,大家才知道,曹丽丽在家不小心摔了一跤,孩子提前半个月来了。
在医院熬了一天一夜,终于顺利生产了,是个儿子,但还得在医院多待几天。
二号院的邻居们一碰头,说得去医院探望。于是,又一个星期的早上就这么被安排出去了。
“让月荷抱一抱,咱们顺顺得感谢月荷姑姑才行。”赵大妈把孩子递过来,关月荷吓得直摆手,根本不敢伸出手。
小小一只,跟小老鼠似的。
常大爷连着和关月荷道了好几声谢,说等孩子办满月酒得让她住主桌才行。
因为这事,关月荷没少被胡同里的大爷大妈们夸。都夸到服装厂门卫大爷那儿去了。
但关月荷根本来不及吃顺顺的满月酒。
八月一过去,她又要收拾铺盖上学去了。
满打满算,她回来厂里实习了一个月,没有工资领,但厂里给她每天发两张饭票吃饭。
回学校时,密密麻麻的笔记又添了小半本。自行车后座的重量又多了一点点。
虽然在家吃得更好、睡得也更好,但她挺想她的舍友们的。
再没人互相监督,她就要学不下去了!
于是,回学校时也是一路猛蹬车轮,想着早点见到舍友们。
宿舍门一开,关月荷对上一张张黢黑的脸庞们,犹豫了下。后退两步,抬头看看宿舍号,没错。再看看又长成一个样的舍友们,关月荷试探性地开口:“胜华?”
没人应,关月荷连着喊了几个名字,还是没人应。
宿舍里一片沉默,关月荷正要从一众黑炭里辨别五官……
宿舍忽然爆发出一阵大笑声:“我就说她会认不出人吧?!”
这笑声简直要炸开宿舍了。
“你们是去煤炭厂里晒太阳了吗?!”关月荷得盯着人正脸仔细看才能把人给分清,这夜里要是宿舍的灯一关,别说分清舍友了,是人是物她都分不清!
被拉回部队集训一个月的舍友们不仅变成了黑炭,力气也更大了,跑得也更快。关月荷要憋着气努力追,才勉强跟得上。
正式开学前,还得上交暑假期间的思想报告。关月荷和舍友们在宿舍里绞尽脑汁。
“月荷你回厂里很多事吧?”
“上班下班学习。你们呢?”
“训练学习。”
相视一眼,苦笑一声,继续伏案。
说是好难写,实则个个奋笔疾书,要求两页纸的报告,有人居然已经写到了第四张纸。
关月荷倒吸一口冷气,硬着头皮再起一行。旁边的舍友也在悄悄地盯着她,咬咬牙,也继续往下写。
今年没有新生入学,少了迎新生活动,他们一回学校就立刻调整回了学习状态。
教他们英文课的老师多了两个,听说是从五七干校调回来的。
老师们的水平极高,大家每次上完课都要冲老师办公室问问题,这个时候,跑得快就成了学习的优势。
被老师夸上学期考得不错、笔记做得特别好的关月荷同学,每天上课把脖子伸得长长的,生怕别人看不到她。
当然,在一众黑乎乎的同学堆里,台上的老师一眼望下去,看到的不是她就是二班另外一个工人出身的同学。
关月荷的名字也被老师频频提起。不固定座位,老师一时半会儿也难分清学生谁是谁。
“月荷,快下来。”舍友们抱被子到楼下晒,不忘喊上关月荷。
“晒得慌,我不去。”关月荷从窗户探出个脑袋,哈哈大笑,“我才不上当!”
想把她也晒成煤球?她不去。
但一双胳膊拧不过十几双胳膊,她最后还是被拉到楼下晒太阳去了。
十几个人整整齐齐地站一排晒太阳练读英文。
路过的同学看傻子一样地看着她们。
关月荷被胜华和素萍夹在中间,看看左边,再看看右边,不服输地拔高音量。
胜华、素萍:“……”
没一会儿,读英语变成了吼英语。
回校半个月后,关月荷终于见到了谢冬雪和何霜霜。
何霜霜和老师、同学完成了这学期的教材编写,封面还有她的名字。
谢冬雪拿出了她跟着老师外出创作的文章,这篇文章还登了报。
关月荷瞬间觉得自己掉队了。
但思来想去,暂时没有她表现的机会,只能把一腔热情投入到学习中。
春梅:“昨晚我去厕所,听到有人在练口语,你们谁啊?”
关月荷迟钝地一脸震惊,和大家一起摇头,“不是我!”
这成了宿舍里的未解之谜。
今年国庆,关月荷和舍友们没能参加游行。关月荷有点失落,只能安慰自己说:“没事,我姐国庆结婚,我得回家。”
舍友们没拆穿她,纷纷道:“你帮我们跟咱姐道个喜。”
认识久了,都变成了“咱爸”、“咱妈”、“咱姐”……
“你们真不去?”关月荷再次确认。
春梅开玩笑道:“你们家准备的饭菜怕是不够我们塞牙缝。”
但实际上是她们还有别的安排,根本走不开。
关月荷早早起床回家,总算能赶在谷满年来接人前回到了家。
这回,姥姥姥爷一家和小姑一家倒是都来齐了。
之前因为“借房子”、“借工作”闹得不愉快,现在再见到关月荷,这些亲戚还能笑眯眯地招呼她过去说话,问她在学校的情况,好似之前的不愉快都不曾存在。
只有舅舅家的表哥不太高兴,因为她不肯借房子,他虽然还是和对象结了婚,但家里住得紧巴巴的,没少因为房子的事情闹矛盾。
但这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只要他们不在好日子里闹事,关月荷也懒得戳他们脸皮,别人问就答话。找准机会,就溜进她姐房间里躲着。
二嫂李秋月也在,还有她姐的几个朋友,屋子倒也没被挤满。
关月华的衣服、书本等等都搬到了新房里,原来的旧柜子被拿去当了柴火,现在屋里就剩张床和一套桌椅。
关月荷把屋子扫了一圈,等她姐今天出了门,这间屋子就要被改成伟伟和静静兄妹俩的房间了。
“月荷。”
关月荷顺着声音看过去,有些意外在这儿看到高小芳。
她搬出厂里宿舍后,和高小芳几乎没再怎么说过话。主要是俩人工作的区域不近,极少能碰面。
她以为她姐和高小芳关系一般来着。
下一秒,看到她姐背着高小芳翻了个白眼,关月荷就知道了:关系肯定一般。
但高小芳为什么会来,她还没找到机会问她姐。
“结亲的来了!”
前院有人吼了一嗓门,大家就都忙着往外看。
谷满年拎着糖果,走进来时一路给邻居们发喜糖,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
家里一阵热闹过后,关家的人和三号院的邻居,跟着新人去一起去服装厂的食堂。
大厨是食堂的师傅,给新人证婚的是采购科的科长,两家的亲朋好友都一起吃饭。
除了他们这对新人,食堂里还有另外一对新人结婚。
关月荷一看,是银杏胡同大妈们想拉回去当女婿的黄文林。他对象更是熟人,是广播站的播音员。
国庆真是个喜庆的好日子。
关月荷中午喝了大姐的喜酒,下午去喝赵大妈家的满月酒。
没想到,这顿饭还是让她给赶上了,也被安排坐上了主桌。
唯一一点不好的就是,她一吃饱饭,就又得赶回学校。
被她妈塞了一网兜的东西让她带回去给舍友们分,三个饭盒一路铛铛铛地响。
“月荷还是你好啊,回家喝喜酒也没忘记我们。咱姐结婚顺利吧?”
“顺利。”关月荷努力地往里挤,“给我捞点汁。”
“你回家吃饱了就行了,少吃点。”
骑车过来多费力气啊,她吃的饭已经被消耗得差不多了。
还是让她找到了机会挤进去,粗面馒头沾汁也好吃呢。
关月荷天天和舍友混一起,某天突然发现舍友们脸上的肤色恢复正常了,而窗外飘起了初雪。
来自南方的舍友去年见过了雪,今年再见,依然觉得惊艳。
而学校里的氛围,好像也和这天气一样,起了变化。
学校在断了一年招生后,又要招进来一批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