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的是陈大爷的母亲,以前可是有名的老大夫,但现在年纪大了,又怕被人盯上,只有关系特别好的才免费帮把把脉。
江桂英刚出去,大伯母陈佩才从外套内口袋拿出个帕子,里头像是一个圆环。
关月荷正盖上锅盖,准备等收汁,衣服口袋被扯开,里头多了个物件。
“伯母……”
陈佩拍了下她,让她别说话。拉着她蹲下来了,才凑到她耳边小声道:“你奶奶走之前分给我的,本来是一对儿,你和你二嫂一人一只。”
又道:“可不能说出去,伯母没多的给其他人分。”
关月荷被灶肚里的火熏得眼睛发热,也小声地回道:“我不说。谢谢伯母。”
陈佩摸摸她脑袋,“本来就是你奶奶给的,给你也正好。”
手伸进口袋捏了捏,心痒痒,忍不住想拿出来看看到底长什么样,被大伯母拍了下手背警告,关月荷嘿嘿笑了笑,只能按住好奇心了。
小时候有次去姥姥姥爷家,她在炕上睡觉,醒来时听到姥姥和她妈说:“当初说老四生下来过给你大伯哥,人家都不在意是儿子闺女,就你们两个傻,非要把老二给过出去……”
以前还不懂到底是什么意思,等到长大了,回想起那些话才明白。
做完这道菜,掌勺的人又换回了江桂英,听到外头关月荷凶巴巴的声音:“再碰我口袋揍你!”
客厅里。
关爱国觉得冤死了,两只手抓着炒得喷香的花生,“我说给二姐你装进去,你说嗯!”
“哦哦,我没注意听,那我也没揍你啊。”关月荷两只手手心朝上,“拿来。”
过了一会儿,关沧海和关卫国、李秋月回来了。
“没啥问题吧?”
“给开了点药,没大问题。”
人一齐,上菜的速度也跟着快了起来,没一会儿就都落了座准备开饭。
正院里,曹丽丽的大嫂过来给她送东西,听到左耳房里的热闹,就问:“隔壁家办喜事?那个自己住的姑娘嫁人了?”
“不是,人家被推荐上大学了,过两天就去学校了,家里庆祝来着。”曹丽丽转移开话题,问家里最近的情况。
曹大嫂愣了下,没想到就一小段时间没来看小姑,隔壁家那姑娘就被推荐上大学去了。
没回小姑子的问题,而是扼腕叹息:“我还想着给她介绍我弟弟呢。”
曹丽丽摆摆手,“嫂子还是看看其他女同志吧。”
“你说,要是……”
“别要是了。”赵大妈推门进去,把客厅里的俩人吓一跳,“我说丽丽她大嫂,就别总惦记我们院里的年轻人了。人月荷上大学要上三年,缺心眼了才想着这时候谈对象,人家在同学里找多好。”
说完还瞪了眼曹丽丽,不准她跟着一起出馊主意。
曹丽丽尴尬得很,谁知道大嫂居然还打着这个主意呢?!
曹大嫂讪讪,没好意思再继续提。
而此时,关家里也正讨论这事。
“你还小,毕业出来也才二十三,有合适的就谈着,没合适的也不着急。”
“千万别找外地的,以后他还得回老家去。千万别想着跟人家走,走了就是傻……”
关月荷只顾点头。
关月华觉得爸妈、大伯伯母都想多了,小妹又不傻。两只眼里都只有吃的人,指望她能看得上谁呢?
大伯一家早早来,吃了中午饭又要赶着回去。
关月荷还想留他们多住一晚,大伯一个劲地摆手,“不成不成,地里的活多着呢,得回去安排了。”
把人送到公交站,又送上了车,关月荷才往回走。
也许是即将要去上大学了,觉得激动,也许是被大伯母给的大金镯子给刺激的,关月荷久久没法入睡。
一个骨碌翻身起来,又去把藏在柜子最底下的、被她包了六层的金镯子拿出来,拿手电筒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看看大炕又看看房梁,觉得放在哪儿都不够安全。
带去上学更不安全。
她住厂宿舍的时候,上锁的柜子都被人撬开过,不然她也不会等到搬进自己家了才开始囤吃的。
常正义大晚上出去上厕所,不经意一瞥,就看到了左耳房窗户那有道白光,上下左右地晃,而左耳房一点声都没有……吓得他一激灵。
常大爷被自己儿子喊醒一起出门上厕所时,心口窝了一团火,要不是怕吵醒邻居,他得拿棍子给儿子“驱邪”。
去学校的前一天晚上,关月荷家里格外热闹,他们也不全是来听广播的,也有想来看看她上大学都带些什么的。
“自行车和收音机都不带啊?放在家里那不就落灰了?”
关月华嗤了一声:“你也天天在家,怪不得眼睛被灰尘蒙住了,睁开的全是心眼。”
“人和东西能一样?”
“你和东西是不一样,东西更值钱。”
“……”气到无法反驳。
关月荷的肩膀一抖一抖,她现在特别佩服她姐那张嘴,怎么就有人能把话说得这么犀利呢?!
有关月华的嘴在,没人敢开口借自行车借收音机。说不过关月华,更抢不过关月荷,只能干看着。
但以防万一,去学校的那天早上,关月荷把收音机搬到了家里去放着,自行车暂时借给关爱国骑去上学。
不然,要是有人悄摸摸地做贼摸进来偷东西, 她可就没地哭去了。
卧室的窗户被关得死死的,门也上了两道锁。橱柜虽然只有碗筷,但也上了锁,客厅都是些家具。
“还有啥要拿的?”江桂英问。
关月荷看了眼被捆起来的被子、一个装着衣物的大行李包和她的新挎包,再拿就成搬家了。
“都收拾好了。”
“要不我还是送你去……”
“不用不用,我都和谢冬雪她们说好了一起去了。”又不是离开京市上学,学校所在的那块地方,她熟悉着呢。
关月荷背上挎包,一手被子一手行李包,掂了掂重量,轻松得很。
“我出门了,您别送了。”
关月荷走得飞快,江桂英在胡同口看了一小会儿,人就走没影了。
到了服装厂门口,和门卫大爷聊了几句,谢冬雪和何霜霜也到了,还有特意请了一天假送何霜霜的莫知南。
转了三趟车才到学校附近,好不容易到校门口了,谢冬雪叹气,“我改天回家就骑自行车过来。”
关月荷和何霜霜纷纷点头,坐公交挤到遭罪,中途两次转车都等了很久,比自己骑自行车花的时间更多。
要是次次回家都这样,要么就别折腾回家,要么就还是骑自行车算了。
更遭罪的还是何霜霜,出月子没几天就赶着来学校,避免不了许多生理上的麻烦。
但一踏进学校,她们就忘了来时的折腾了。
校园里到处都是“欢迎工农兵学员”的横幅和标语,到处是热情的学生,让关月荷她们三人一下子跟着高兴起来:这就是大学里的氛围啊?
“同学,你们是来报道的吧?哪个系的?”
去年招的首批工农兵大学生已经入学半年,现在都忙着来给她们这批新生做引导。
关月荷她们三个就跟着走,先是陪谢冬雪去了文学系报道,才去外语系。
领到了印着京大校名的校徽和盖着学校钢印的学生证,关月荷看了一遍又一遍。
不管是卓越服装厂工人,还是京大学生,在关月荷心里,都是一个让她惊喜、骄傲的身份。
来了才发现,说是外语系,但里头分的还不一样。准确来说,关月荷被分去了西语系,学的英语。而何霜霜被分去了俄语系,学的是俄语。
问了办手续的老师,老师就说按学校的安排来。
三个脑袋挨到一起,互相看了对方的学生证,然后一致觉得自己的最好看。
被排挤在外的莫知南只能看着地上的行李干着急:怎么也不给我看看?!
三人分到了不同的宿舍,报道后只能分开行动。
莫知南还专门去问了给办理入学手续的老师,不在一个班的能不能调到一个宿舍去。
办理手续的老师摇头,又是那句话——让她们服从安排。
“都在一层楼,离得也不远。”何霜霜倒不强求非得住一起,反正都在一层楼,隔得不远。
莫知南只能送到宿舍楼下,她俩的宿舍都在二楼,关月荷把自己的行李拎上去了,又多跑一趟帮何霜霜拎。
人家夫妻俩还要说些悄悄话,她就没去碍眼了。
宿舍里住了十几个人,这学期才来报道的,加上关月荷,总共才三人,其他人都是去年九月份就来了。
关月荷是最晚来的,站在宿舍中间被打量着,舍友都自我介绍完了,她是一个也没记住。
而且,整个宿舍,除了她,其他人都是来自不同部队的解放军学员。
她这会儿庆幸提前剪了头发,这会儿站在一帮短发解放军同学们中间也不显得突兀,甚至还有人疑惑:“你真不是部队推荐来的?”
关月荷再次点头,“真的!”
“行,正好凑不到双数,以后咱们宿舍扳手腕的裁判归你了。”
关月荷刚来,就得到了宿舍长分的重任——当裁判。
关月荷挠挠脸,“服从安排!”
她在银杏胡同能掰手腕第一,在这儿能掰得过谁啊?老实当裁判吧。
她分到了个下铺,刚铺上被子,想坐下来歇一歇,一转身,身后就站了几个舍友。她一下子就警惕了起来:看着是想打架?
事实证明,是她想多了,人家只是想教她叠被子。
“其他系不知道,但咱们系还是按部队那套来,要军事化管理,你这被子叠得不行,要挨批评的。”
关月荷震惊地啊了好大一声,于是就开启了上大学的第一课——叠被子。
在宿舍里坐了小半天,关月荷才算是了解了她所在的英语班的情况了。
可以说,学外语的学生,大部分都是解放军,这是为了普及部队的外语喊话,了解其他国家的动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