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只剩下电影里的声音了,连想吵着买好吃的小孩也不敢大声吵闹了,好些人总忍不住看关月荷的后脑勺。
后脑勺特别圆的女同志可能比较大力气吧。
看完电影又立刻往家里赶,因为林思甜突然想去澡堂搓澡。而关月荷家里还有澡票。俩人一拍即合,飞奔回去,又冲进了卓越服装厂的澡堂。
“啊!”林思甜嚎了一声,“关月荷!我不是砧板上的猪啊!你力气小一点!”
“哦哦,你嫌疼你出声啊。”关月荷道:“我每次来,大妈们都喜欢找我帮忙搓背,说我力道正好,澡堂搓澡的女师傅搓得不得劲。”
林思甜放弃和她争辩,要不是搓澡的师傅不在,她是绝对不可能找大力荷帮忙的!
从澡堂出来,关月荷觉得身体轻了两斤,回家的脚步都变得欢快了起来。
“二大妈,孙大爷孙大妈回老家去了?真不回来了?孙大山什么时候判啊?”
二大妈也不知道,问宋公安,宋公安说案件没审完,判决还得再等等。
只是孙家的屋子空着,汽车厂不少工人打起了这间屋子的主意。
二号院的人还好,各家不算是住房紧张的,想争也争不到,但其他院子总有家里人多屋子少的。
年初三,照常八点去上班,五星汽车厂房管科刚开门,就被工人堵住了,全是要申请房子的。
“孙大山的处分还没下来,房子暂时还是孙家的,申请了没用,回去上班吧。”
“那是早晚的事啊!孙大山做出那种事来,公安都说要判几年了,厂里不能还留着他的岗位吧?”
“对啊!这种坏分子必须开除!房子是我们汽车厂的,不能留给坏分子的家属!”
房管科科长的脑袋都大了。
而卓越服装厂那边,银杏胡同的几人都被同事围住,纷纷问:“听说你们胡同一个姓孙的是人贩子?”
关月荷:“……”
她就知道,不管什么事,在外头经过三个人的嘴,多多少少都会被传歪。
在解释了之后,大家的愤怒一分不减,“太恶毒了!为了占房子,就想出把孩子抓走的损招,这种人,就是人民群众里的毒瘤!”
之后的每天,关月荷一上班就被同事问:“那个姓孙的判了没有?”
一直到一月份结束,孙大山还是没被判,孙家的房子依然挂着锁。
但关月荷顾不上关心这家人的事了。
二月的第一天正好是星期一,她去财务科领工资和票。
“核对一下,总共是三十七块钱工资,工业票三张半、澡票四张、面值一斤的肉票……”
关月荷清点无误后,签上名字,把位置让给了下一位排队的同志。
“小关,你涨工资了?”
一到领工资的日子,财务科门前就排起了长队,大家都竖着耳朵听前面的人领多少。所以说,工资想要保密,那是完全不可能的。
“对,涨了一级半。”这涨出来的五块钱,除了是因为工龄,还因为她抓住罪犯这事。不然的话,只能涨到三十六块。
工资一涨,一些按工资定额分配的票也跟着涨。例如工业票,十块钱得一张票,三十七块的工资,这个月领三张半,下个月领四张。稍稍有些对不上,但几乎是按着工资多少领的。
工资是大好事,但她决定还是别去国营饭店庆祝了,准备去买块五花肉红烧,自己吃独食。
她要一口饭,一口肉!太奢侈了,想想就激动。
关月荷算了算,这两个月省着点用,能在开学前把买自行车的钱凑够。
所以,朱大姐问她要不要买厂里的瑕疵布时,她没要,而是问了家里的人,把自己的份额给了他们用。
买瑕疵布这种事可遇不可求,这次有机会不买,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机会。
“你买了囤着啊。”江桂英说完,就问:“手里头没钱了?”
“钱还有。我暂时也用不上,还是不买了。”她的柜子里还有些布,够她今年做两身夏天的衣服了。
关月荷从江桂英手里拿了钱,带回来一包布。
等关月华下班回来,也带回了一包瑕疵布。关月荷了然,怪不得谷满年跑得飞快去排队。
白大妈得知服装厂的正式工可以买厂里的瑕疵布,有些可惜自己闺女还是临时工,同时也在发愁。
问起白向红怎么还没出转正的通知?街道办已经开始做今年应届毕业生的下乡动员工作了。
她生怕服装厂突然撤掉临时工,到时候向红还是要面临下乡。
“快了,月荷说了,厂里不会撤掉临时工,让我认真工作。”
“那就行。”白大妈才松一口气,就念叨起正式工和临时工的区别来。
接她班进厂的白跃进,现在还是学徒工,每个月领十六块钱工资,等他熬出头,也还有得等。
这也是大人为什么不舍得把工作转给孩子的原因之一。
工龄长的工人,一个月起码有三十几块钱,接班进厂的学徒工才十几块钱工资,钱少一半票更少,熬个一年半载才能转正是常事。
正唠叨着,二大妈跑了回来,站在院子中间招呼邻居们快去长湖派出所。
“天呐!拉了一车的人贩子回来!天杀的!这么多人贩子,怪不得年年丢孩子。”
一车的人贩子?!
没做完饭的,撂下锅铲,让家里人将就吃点。已经在吃饭的,赶紧把饭菜分一分,一人捧个大碗出门。
关月荷去了,才知道根本不是一车人贩子,全是在黑市被抓的倒爷。
但这些被抓的倒爷和走街串巷换点小物件的倒爷不一样,这些倒爷居然有门路搞到日化厂、纺织厂、糖厂、肉联厂的物资!而且是大批量的!
能把国营厂的物资弄这么多出来,没有内鬼帮忙是绝对不可能的。可想而知,有些国营厂要进行内部自查了。
江桂英找了几个老姐妹去机械厂家属院打听谷家的情况,终于放了心。开始问大闺女打算什么时候让两家人见个面,关月华都说谷满年抽不开身。
关月荷帮忙作证,确实是真的。
自查这股风传到了卓越服装厂,厂里成立了专门的监察小组,对各个科室、生产车间进行检查,尤其是采购科、仓库,这俩部门是检查的重中之重。
谷满年忙成了陀螺。
关月华的婚事暂时还没空提上日程,林玉珍带着对象上门发喜糖。
林玉珍刚和对象领了证,发喜糖的第一站就是亲姐林玉凤家。
当天晚上,关月荷在家刚吃完红烧肉配白面包子的大餐,正坐沙发上打嗝呢,门就被敲响了,关爱国来喊她过去,说是家里有事。
“啥事啊?”
“大嫂原来工作的事。”关爱国站门口狠吸了几口肉香味。
从这一刻开始,他最羡慕的人从能随便臭美的大姐变成了能隔三岔五吃肉的二姐。
大嫂原来的工作?不早给了林玉珍了?都几年过去了,现在才来翻旧账干啥?和她又没关系。
没想到,还真和她有关系。
关沧海面前摆了四十张大团结,手指点了点钱,又把家里几个孩子看了一遍。
“日化厂的工作当时是我借了你们明大爷的光才买到的,那会儿我和你们妈有工作,月荷月华年纪也不够,所以才把工作给了你们大嫂。”
“这份工作说起来,算是咱们家的公产。后来的事情,我就不说了。现在说说这笔钱怎么安排。”
关建国和林玉凤面色微微泛红,没好意思吭声。
在他们商量把钱拿出来上交前,就已经预料到了,爹妈少不了说他们几句。
关月荷不合时宜地打了个响嗝,这一打,就跟被按了开关键似的,呼吸一下,打一下嗝。
关沧海脸上的严肃差点被她一声声的“嗝”给崩掉。
“咳咳!”关沧海咳嗽两声,继续道:“建国是靠自己进的汽车厂,但为了送你去跟你师傅学开车,家里当时花了两百,后来你娶媳妇儿,也是家里出的钱。”
“月华接了你妈的班,这些年工资大头也是你自己拿着,家里没亏待你。还有爱国,以后要么给你买个工作,要么给你接你爸的班。”
关沧海提到谁,就看向谁的眼睛,最后才和小闺女的大眼睛对上,下一秒就又听她响亮地嗝一声。
“月荷找工作没花家里的钱,这笔钱,就算家里补给月荷的。要是爱国以后也靠自己找到工作,不用家里帮忙,家里以后也补一份给你。”
四十张大团结叠起来厚厚一沓,从桌子的那头推到了关月荷面前。
关月荷盯着这沓钱看了一秒,又打了个嗝,接着就把钱拿了起来捏手里。
“既然是补,嗝,补给我的,那我就收了,嗝!”
关月荷拿得心安理得。
这下好了,自行车和收音机都有着落了。她也不用省着花钱了,明天就去把她今年的内部购鞋的份额全用了,买两双运动鞋!再给自己做个新的挎包,要上学了,怎么能不背新包呢?!
今天开会就这么一个内容,宣布完,钱也进了关月荷口袋,这事就算是彻底过去了。
关月荷不是爱翻旧账的人,只要别人不说她坏话,她也不懒得搭理别人。
林玉凤看着那么厚一沓钱进到了关月荷口袋里,心里直滴血。
这工作卖了三百块钱,但她也靠这个工作攒了几年的钱,手头足足有七八百的存款。她提议的把三百块钱交给爸妈,关建国做主给多添一百进去。
她想过公公婆婆会补偿小姑子,但没想到这四百块钱全补偿出去了。
钱交出去时她只有一分心疼,现在变成了十分心疼。
关爱国看自家二姐,像是在看闪着金光的大户。
对二姐的羡慕又更深了。
关月荷拍拍口袋,嗝声不断,说自己回家喝水去,人就溜了。像是怕身后的人反悔,先跑为快。
一回家,她没忍住开始数大团结,来回点了两遍,确实是四百块没错。
加上她现在的存款,她现在又是存款超过五百的大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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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出门时。
二大妈:“月荷,有啥喜事啊?”
关月荷:“没啥事啊。”
下午下班回来时。
关月荷拨了下车铃,“二大妈,让一下我的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