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乱七八糟,但关月荷也听懂了。
家里长辈怕她趁大人不注意乱跑,就反复地和她说外头坏人多,会捉小孩,不管去哪儿都要和姥姥姥爷、爷爷奶奶说。
爷爷白天去上班,她找不着人,没法说,还会急眼。
这犟脾气有时候也真让人头疼。
比如现在,看完电视了,关月荷说要开始学习了,她拍了拍旁边空着的桌子,“还有爸爸。”
“你爸最近都住部队,他没空在家里学习。”
“喊爸爸回来。”
“那不行,你爸爸也有自己的工作要忙。”关月荷把她的小脑瓜给掰正,“好了,到学习时间了,不可以说话了。你今天想学什么?”
林听想了一会儿,举手道:“想喝汽水。”
“行,那我们今天就学汽水。”
“哇!妈妈你好厉害!”
关月荷的嘴角一翘再翘,林听真的很会捧场!
自从严打的决定下来,林忆苦晚上回来的时间越来越晚,现在更是没法回来,直接住到了部队宿舍。
所以,家里的大炕现在就她俩占着了。
江桂英一开始不太放心,生怕她晚上一套拳打脚踢下来打着林听,但林听又想和她睡,没辙了。
她俩睡了两晚,一开始都躺得板板正正的,第二天醒来,一个在炕头一个在炕尾,互不影响,中间的被子也都好好的。
直到中秋,林忆苦也没法回家,只往街道办打了电话托街道办的工作人员帮忙报平安,连等家里人通电话说几句的时间都没有。
今年中秋的福利挺丰厚,但大家过得不太畅快。
“外头乱糟糟的,我吃这月饼都吃不香。”
“你吃不香啊?那你把你家的月饼给我,我吃着香。我看你是好日子过多了腻得慌。”
关月荷从窗户探脑袋往外看,不知道胡大妈是和谁吵了起来。
刚要拎肉去三号院时,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哄闹,对面的周红旗小跑出去,接着,身上还穿着围裙、手里沾着面粉的金俊伟也跟了出去。
林听比她还着急,扯着她衣角就要往外拖。
等关月荷出去,发现邻居们早已经围了几圈,她踮脚都看不到前面。
“白大妈,这干嘛呢?”
“听说有女同志去公安局举报,咱们厂副厂长家的儿子带头,和几个厂子弟对女同志耍流氓,公安来抓人了。”
“这事真不?”
“我看十有八九是真的。”白大妈嫌弃地撇嘴,“分管后勤和财务的那个副厂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以前借着领导名头不知道贪了多少东西,他儿子也是个狗仗人势的,以前在学校读书就爱欺负同学,工作了也没少钻空子,说他耍流氓,我半点不意外!”
“咱们胡同这几个,平时就爱偷鸡摸狗,下乡了也不安分,回城了,家里给安排了临时工的活,他们还瞧不上,真是不知道脑子怎么想的……这下好了,抓进去蹲大牢了。个个都活该!”
就连平时好脾气的罗桂芳也呸了好几声,说公安抓得好。
关月荷一手拎着节礼,一手抱着林听,不好往里挤,就回了家。
听大嘴巴关爱国说八卦,这才知道,那个副厂长的儿子想追宝玉,没追成,整天想往医院找麻烦。
怪不得二号院的几个大妈大姐都在说公安抓得好,个个都盼着那流氓吃枪子。
然而,这好像只是个开始。
之后,公安又来了几趟,有人是因为耍流氓被抓,有人是因为聚众斗殴被抓,还有人是因为参与偷盗被抓。
最离谱的是,汽车厂的保卫科在家属院里查着查着,查到了保卫科自己人身上,扯出来一帮私下偷盗厂里集体财产的团伙。
“这算啥离谱的?”白大妈一副“你见识少了”的表情,“还有人瞎攀扯的,啥事儿也没有,非说别人耍流氓的。”
关月荷瞬间就想到了二哥以前的倒霉事儿,皱眉,“总不能说耍流氓就是耍了吧?这多害人。”
“有的能解释清楚,有的你没法解释,那真是黄泥掉**了。”
十月中旬,九月份被抓进去的那些人,陆续传出要被枪毙的消息。
其中,那位副厂长的儿子就在被枪毙名单上。
“嘶!”大爷大妈们倒吸一口冷气,“没听错?真是要枪毙?”
“这种事还能乱说?厂里都发广播通知了!副厂长都提前退休回家了。”
刚开始,大家以为是副厂长儿子犯的事太大,这才会被枪毙。谁知道,有些犯事放在平时不算严重的,这次也在枪毙名单上。
大家也就心里有数了:国家说要严打,那是真的要严厉打击犯罪了!
“这么说,那丁老五还算躲过一劫?他那情况,放现在怎么也得吃枪子吧?”
“那不用说的。还有丁显光,那小子也是挺能躲。”
被提起的丁显光至今没被抓到,反而是有个银杏胡同的老熟人被抓了起来。
第189章 大乌龙
“我不认识你。我不要!”金家和背着手往后退, 见眼前的叔叔拿着玩具一直往他跟前凑,吓得他转身就要跑。
学校里的老师说过了,不能跟不认识的人走。爸妈哥哥也说好多次了, 拿着玩具和好吃哄他的陌生人都是人贩子!
“抓人贩子啦!”金家和边跑边喊。
刚刚还拿着玩具逗孩子的男人愣了下,刚追上去几步, 就见胡同里涌出来一群老头老太太,有人抄起扫把,有人光着脚拿着鞋子,气势汹汹地往他这边跑。
“等等!误会!误会啊!我不是人贩子!”
“人贩子会承认自己是人贩子?长得就不像是好人!揍他一顿再送派出所!”离胡同口最近的胡大妈第一个冲出来,大手一挥就招呼老邻居们揍人。
白大妈的身手不减当年,手里没拿东西, 大巴掌拍人身上照样梆梆响。
晚了几步才出门的, 愣是往最里头挤, 非要打一下才肯罢休。
人贩子嘛, 人见人打。
江桂英正赶鸭子似的赶着林听和谷雨回家吃饭,还没到胡同口, 就听到有人喊着打人贩子,吓得她赶紧把这两娃都给牢牢牵紧,再好奇前面出了什么事,也不敢带着娃往前凑。
等到汽车厂保卫科在附近巡逻的人把群众和人贩子分开, 人贩子已经鼻青脸肿了, 躺在地上捂着脸嘶嘶哈哈地说要报公安。
“不用你说,公安肯定要报的!死人贩子, 你等着吃枪子吧!呸!”
关月荷下班回来, 就听说胡同里今天闹了个大乌龙。
错把练摊推销玩具的个体户当成人贩子揍了,罪魁祸首是二号院伍二妮家的金家和。
“这哪个好人会拿着玩具逮着小孩一个劲地问要不要?还长得凶了吧唧的……哎呀,看这事儿闹得。”
“那后来怎么解决?”关月荷好奇。
“赔钱呗, 还能咋办?”江桂英道:“伍二妮两口子拎水果去医院给人道歉,听说足足赔了两百块。刚刚他们两口子带着娃去给邻居们道谢,也拿了东西上门,我看他们家亏不少钱。”
毕竟邻居们是听说金家和嚷嚷有人贩子才出来帮忙,不上门走一趟说不过去。
万一以后孩子真遇上人贩子了,人家邻居是帮还是不帮?帮吧,怕又是误会一场,到时候得自己赔钱。不帮吧,万一真是人贩子咋办?
“当破财消灾了。”
关月荷想想,觉得也是这么个理。
钱没了还能攒,孩子被拐走了,那真是……转头就看到抱着她胳膊撒娇的林听,关月荷没敢细想下去。
“小姨,等我长大了,也要当公安,和宋公安一样,抓坏人!”谷雨学宋公安平时叉腰皱眉的严肃样子。
关月荷戳了下她的脸颊,道:“你也别等长大了,你先把你爸名字写顺畅了,再想抓坏人的事儿。”
又补充了句:“文盲当不了公安,也当不了青天大老爷。”
谷雨哼了声,“作业本不用写我爸爸的名字!”
谷雨在九月份进了五星汽车厂的子弟小学上学,刚上学的前半个月,谷雨学习挺起劲,每天回来和大人们说她学了什么,但在写她爸谷满年的名字时,写着写着就急眼了,非要给她爸改个好写的名字。
这娃的理想也挺多变,刚上学就说以后要读大学读研究生,以后和妈妈一样当青天大老爷,后来又说要开个瓜子王杂货铺,现在又说要当公安了。
谷雨不想被小姨笑,捂住了耳朵,说自己要看电视了。
“你先别看,姥姥跟你说,你放学了不准乱跑,你舅妈去接你,你就在传达室等姥姥……”
“嗯嗯嗯!”谷雨一个劲地点头,不耐烦地嘟嘴,但还是老实听完了。
江桂英没继续多嘴,放她继续看电视,转头就叹气,对关月荷道:“你们小的时候,经常一 帮娃娃上下学都没事儿,怎么现在人贩子那么多了?”
别说是关月荷小时候了,放在十年前,人贩子也没现在猖狂。
静静和婷婷她们这几年年纪差不多的,小学时自己拿着家里给买的公交票,和小伙伴们一同上下学。
后来,大概就是从三、四年前开始,大人们开始自己接送孩子,要是自己没空,就拜托其他邻居顺便一起接回来。
“啥时候都有拐子,只不过现在生活条件好了,以前只能在一个小地方转悠的拐子能全国各地跑了。”
就她小时候那会儿,城乡限制尤其严,人口流动小,开介绍信不像现在容易。
那时候交通也不方便,自行车是稀罕大件,公交车也少。人贩子想把孩子偷了带走,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哪像现在,要是人贩子找借口开到了买火车票的介绍信,一把孩子拐上火车,想再找回来就难了。
“说得也是,看看咱们胡同,练摊的那几家找个借口就能开介绍信往南边跑。”
“对了,”江桂英问:“忆苦啥时候回家?林听天天找我们问,就怕等他回来,林听又不认识人了。”
关月荷也不清楚林忆苦什么时候能结束任务回家,但外头每天依然有解放军一卡车一卡车地拉犯人走。
“没事儿,我天天都给她看林忆苦的照片,她肯定能认得出来。咱们胡同就她爸一个穿军装的。”
也有其他穿军装的,但人家都在外地当兵呢。
江桂英看了眼和谷雨挨到一起的林听,心道:这可说不好,万一林听把照片当她爸,也不是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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误认人贩子的事情随着伍二妮一家的赔偿彻底结束。
虽然是出了个大乌龙,但也有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