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大妈想说,她们又不是买卖名额,这算什么受贿?但看关月荷坚持,只好收了回去,想着等招工结束了,再另外找机会谢她。
—
厂里消息灵通的人不少,昨天下班后,知道消息的都纷纷通知了自家的亲友。
今天一大早,卓越服装厂门卫室就被人给围起来了。
关月荷在八点前跑进了办公室,气刚喘匀,人事科的科长笑眯眯地招呼她去开会。
朱大姐暗暗给她使了个眼色:小关!把握住机会好好干!
八点半,厂里的公告栏和厂门口都贴了公告,红纸黑字地写着卓越服装厂本次招工的要求。
门卫室外面多了张桌子,人事科安排了人在那坐班,专门负责收报名表。
关月荷差点以为这任务会落她头上,居然没有!
但她也发现了,她被喊来帮忙,更像是当吉祥物用的。
或许人事科的本意是想让她来当监工?
琢磨不出来,她也就不想了。
中午吃饭时找了许成才,把白大妈的事说了,让他帮忙问问他师傅,看人愿不愿意教。
“你在这等着,我现在就给你问去。”许成才半点不拖沓,端着饭盒就往车间走。
不到十分钟,人就回来了,说让白跃进和白向红今晚就去服装厂家属院二号楼学习去。
“咱要不要提醒下其他人?”许成才问。
他们四个一起长大,以前丁学文在的时候,另外三个听他的,后来丁学文下乡了,许成才就主要听关月荷的。
许成才觉得,年纪最大的丁学文和年纪最小的关月荷都很有主意,他们也不会坑他,听他们的准没错。
关月荷抬头看他,“丁大妈家?不去。他们想得起来就自己找人学去,我回去传消息已经很厚道了,再让我给他们找师傅?我不干。”
虽然白大妈凶了点,但人还是讲理的,而且是白大妈自己托她帮忙找师傅,她帮了,剩下的就和她没关系了。
要是别人那就说不好了。最后拿到名额了还好说,万一落选了,有的人可能还会怪她没给找个好的师傅。
甚至还有人觉得她就该帮忙找师傅教他们,至于给师傅学费什么的?人家会想,你关月荷找同事帮个忙,还要什么学费啊……
“到招工结束前,你老实在宿舍住着吧。你回去,那就是免费的师傅,教不会还落埋怨。”
许成才点头说好,然后问:“那他们要是让你教呢?”
关月荷理直气壮道:“我缝纫机要是踩得好,我能被调到厂办去?而且我都半年没摸缝纫机了,让我教,不怕学到沟里去,那就来。”
许成才:“……也是。”
—
关月荷低估了卓越服装厂临时工的诱惑力,短短两天,收上来的报名表起码两箩筐。
银杏胡同里的初高中生,甭管是否即将毕业,都请了假回家准备这次招工考试。
有人捧着课本复习,有人去借缝纫机开始学。
丁大妈给俩孙子都报了名,并找到了方大妈,提出要借缝纫机,并让方大妈看在同住一个院的份上,教她俩孙子用缝纫机。
丁大妈最开始想的是,借方大妈的缝纫机,再找许成才来教俩孙子。
但她找不到许成才,去问了关月荷,得知许成才最近上夜班,没空回银杏胡同。于是只能找方大妈来教。
她想得倒是好,方大妈说不会教,但可以借缝纫机,只能在家里用。
丁大妈只能去找别人,最后居然找了刘媒婆。
一个为了俩孙子能学会用缝纫机,一个为了拿点教学费,俨然已经忘记前些天互相谩骂的不愉快了。
白大妈这几天低调得很,别人也忙着准备招工的事,没顾得上注意她家,还以为她家白跃进和白向红都躲家里复习呢。
眼看着招工考试的日期越来越近,有人坐不住了,开始按照自己的老经验去服装厂找关系。
听说人事科的科长被人堵在了家里,找了保卫科才把人给赶出了家属院。怕后面还有人找,人事科的科长干脆在办公室打起地铺,暂时不回家了。
关月荷被调去人事科协助招工工作的事没传出去,所以没人想着来堵她,依然每天准时准点地上下班。
星期天这天,她没在家开火,专门去外面买早餐。
刚好遇上她妈早起出门买菜,她就也挎个篮子出门。
独自住了近两个月,她总算把过日子这事给捋顺了。
柴米油盐酱醋茶,样样都得打算。
连去菜站买菜都有大学问。
菜站里的菜不准挑挑拣拣,好坏全看运气。但她妈和菜站的售货员熟,一过来就热络地打招呼,人家还帮她挑好的。
关月荷跟在她妈后面占便宜。
夏天的菜放不住,她就买得少。
转去国营饭店买早餐时多买了两份,这是她孝敬爹妈的。
白天去上班,她妈没少帮她打水放院子里晒,有时候还帮她买菜。
闺女孝顺,江桂英也不推辞。只习惯性提醒她不要大手大脚花钱。
关月荷就猜,大姐又买什么“大件”了?
“你姐对象下星期天来家里做客,下星期天你就别和朋友出去了,到家里吃饭。”
关月荷好奇,“我姐对象是谁啊?”
“说是她高中同学哥哥,在铁路局上班,家里也是铁路局职工。”江桂英道:“听着条件还不错,比咱们家条件好点,但没好太多。”
好太多了,他们担心大闺女嫁过去会被婆家看不起,大闺女还是个一点就炸的性子,到时候不得天天和婆家人吵架?
当然了,条件太差的也不成。要是结婚后日子过得还比不上没结婚前,那还嫁去干啥?
现在这个条件正好。
关月荷想多问,但江桂英其实也没了解多少,只能等下个星期天见到人了再了解。
吃过早餐,关月荷去三号院找林思甜,俩人一块儿去市里的百货大楼看手表。
换房、买家具和请客后剩的存款,加上六、七月攒下的工资,现在关月荷手里足足有一百四十块的存款。
有了钱,她就想着赶紧去把手表给买了。
钱票一给出去,关月荷存钱的小铁盒又空了,换来了手腕上的一块上海牌手表。
关月荷抬起手,左看右看,十分满意,“戴上更好看。”
林思甜赞同,想换手表的心蠢蠢欲动。
她的手表是她妈以前戴的,这块表已经使用了七年,隔一段时间就得调一调,不然不准。
她天天跟她爸上下班,医务室里也有挂钟,手表其实可有可无。但见到关月荷戴了新手表,自己也想买一块新的。
天天在家吃住,她每个月的工资大半都交了上去,但她爸妈说了,这钱帮她保管起来,以后她结婚了再给她。
结婚的事还早,手表倒是可以先买。
关月荷强烈推荐她戴的这款手表,怂恿林思甜买一样的。
但林思甜有别的想法,她觉得另一款更好看,任凭关月荷说破嘴,她都没动摇半分。
“票怎么办?”这东西可不好整。
林思甜毫不犹豫道:“上次你说想买手表,我给我哥写信让他帮着找。等他下次回信可能就有消息了。”
反正她不着急,慢慢找,总能找来一张手表票。
俩人从百货大楼离开,就在附近的公园转,到了中午吃饭的点,才去和许成才约好的国营饭店。
三人凑了钱和票,点了两个肉菜、三碗面、九个白面馒头,磨拳擦掌地准备大吃一顿。
他们三都有了工作后,一年里的年中和年尾总要凑一块儿在外头搓一顿好的。
刚开始只有关月荷和林思甜有工作,丁学文和许成才不好意思占她们便宜,这样的聚会就没能搞得起来。
“知道你新手表美了,一秒钟看十次。”林思甜笑她嘚瑟。
许成才一会儿看他们点的菜好了没有,一会儿看关月荷的新手表,肚子和眼睛都在犯馋。
问了关月荷新手表多少钱后,心里也有了底,他现在和手表之间的缘分,就差一张票了!
菜一上来,三人谁也不吱声了,只顾埋头吃粉、夹菜。
风卷残云般消灭了面条和菜,再拿起宣软的馒头沾菜汁,吃掉一个馒头,咕噜咕噜喝剩下的面汤,再吃掉一个馒头……
吃完,林思甜打了个饱嗝,关月荷却觉得还没吃饱,又单独去买了两个包子,吃一个,剩下一个准备晚上吃。
林思甜劝她干脆再多买一个。
又不是天天这么吃饭,一年吃一两次,总得让自己吃痛快了。
关月荷信誓旦旦地说她再吃一个就够了。中午吃得好,晚饭就吃得潦草一点,多个包子能让晚饭变得更香。
坐了一个小时公交车到银杏胡同附近下车,关月荷还是把手伸向了饭盒。
林思甜和许成才习以为常,早猜到她根本管不住自己的嘴,好吃的能留到下一顿就怪了。
“我的肚子有自己的想法,我能怎么办?”关月荷一边大口咬包子,一边给自己找补。
林思甜敷衍地附和道:“对对对,都是肚子的错。”
三人吃饱喝足,各回各家去。
总的来说,这是个特别让人高兴的星期天。
关月荷在自己的本子上这么记录这一天:1970年7月7日,买下上海牌手表一块,今天的面条很劲道!多吃了两个包子。
上一条,记的是1970年5月16日,搬入新家,自己一个人睡三米大炕!
—
这个年头人人稀罕的三转一响,她现在已经买到了一转,高兴之余,正琢磨着给家里添置一台收音机,以后下班回来就能收听广播啦!
关月荷乐呵呵地起了个大早去上厕所,前头排了一个长队,大部分是汽车厂的工人。
关建国快走了几步,赶在别人面前排到了自家小妹后面,打着哈欠问她:“今天起这么早,要去厂里布置考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