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家旺的三轮车被征用,三号院的一群大爷大妈跟着去了卫生室。
但丁大妈这情况比较危险,卫生室的医疗水平有限,劝他们给送去医院。一帮人又浩浩荡荡地直奔汽车厂工人医院。
林思甜刚准备下班,忽然见到好几个三号院的邻居,正要问情况呢,才发现她妈也在。
不等她问,方大妈就把来龙去脉都说了。
“我就一星期没回家,都闹这么多大事了?”林思甜现在后悔得很,早知道她就不调班了,连着几天都是上夜班,不然她肯定回家蹭饭,顺便看热闹。
她错过了银杏胡同这么大的新闻!
方大妈拉着她走到了一边,“你给丁学文报个信,这万一他妈有点什么情况,他又在京市,不露个面说不过去。要是没什么大问题,你让他别过来了,上班要紧。”
林思甜听懂了,也不急着回家休息了,“我先去食堂吃饭,待会再去看看丁大妈。”
林思甜吃了饭回来,就听到谢大妈正在急得团团转,“赶紧给丁老大他们几兄弟打电话,让他们来医院,医生说怕是不行了。”
三号院跟着来的邻居纷纷行动起来,忙着分头去找丁老大三个兄弟。
林思甜也没耽搁,先跑去找医生问了情况,得知丁大妈可能是情绪太激动突发脑溢血,送医院有些迟了……
电视台里。
丁学文刚刚手一抖,手里的钢笔掉到了地上,刚要弯腰去捡,传达室的同事急匆匆跑来找他去接电话,说他家里有急事找。
他家里有急事?
丁学文脸色凝重,他家里不可能有事找他,难道是月荷他们出了急事?
顾不上捡笔,丁学文快步走出了办公室,后面一路小跑去了传达室。
办公室里的同事小声讨论,“丁同志家里还有其他人?他不是自己一个人住吗?”
办公室里的同事都知道丁学文是本地人,但对他家里的情况,没一个了解的。
“单位离家里远,搬出来住有什么稀奇的?”
“他住的地方离单位也不近吧?我听说他是自己买的房子。”
“嚯!他这就买上房了?我听说他上大学前是知青,靠自己攒不到买房子的钱吧?”
这办公室里,不是要养家糊口的,就是刚工作没几年的,手里还真不一定能拿出钱来买个房子。
刚刚跑去接电话的丁学文又走了回来,办公室里的讨论戛然而止,但丁学文没注意到气氛不对,把桌上的文件收拾好,才去领导说明情况请了假。
看他的样子,大家都猜家里的事情应该不算严重。
—
丁学文到工人医院时,早在门口等着的林思甜直接带路,顺便给他说情况。
“医生说,可能就这一两天的事情了。你三个哥都过来了,丁大妈现在不清醒……丁学文。”
林思甜拉住他,认真道:“她不清醒,说的话,你不用全听,也不要答应。你要是这个时候去当孝顺儿子,等月荷生完孩子了,我绝对让她揍你!”
刚刚还思绪杂乱的丁学文这会儿终于彻底冷静了下来,松了一口气,朝她笑了笑,也认真地回:“我不会。”
可能他这个人就是没亲缘命吧。
来的路上,他脑海里反复地回放68年12月下乡时的场景。
在要出发下乡的前一天才知道自己报了名下乡,在那之前,他刚可惜没考过汽车厂的招工考试,但也没气馁,月荷说要帮他问问服装厂还有没有临时工名额。他想着,和成才一样,先去做临时工,以后有机会再争取转正。
消息一出来,成才哭得一脸鼻涕眼泪,思甜拉着林大爷要去找街道办的人,住厂宿舍的月荷还什么都不知道。
第二天一大早,他只带了个小包裹踏上了前往东北的火车。
思甜和成才把自己的存款搜刮干净塞给他,说很快就给他寄东西过去。
此后十年,总有人一直惦记他,说等他回来。但不是他家里人。
—
还没到病房门口,就听到第三间病房里干巴巴的哭声。
丁学文做了个深呼吸,推开门进去。
除了神志不清、颤抖着说不上话的丁大妈,丁家其他人都愣愣地看着突然冒出来的丁学文。
他刚走过来时,在病房外面的邻居也认出他了,除了方大妈和江桂英,其他人也愣着。
“老四,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看着不像是刚从东北回来的,更像是从单位里过来的。
丁学文没搭理这话,站在床尾的位置,看向了病床上头发发白的老太太。
林思甜的担忧压根没机会存在。
丁大妈好不容易清醒了一会儿,嘴上惦记的全是丁老五,想的是让其他三个儿子帮忙凑钱,这样能减轻几年。
“还凑钱?我看他被枪毙了最好!”丁老二气得想踢东西。
他们几个兄弟对老五不差,结果呢?老五越来越得寸进尺,没毕业前伸手要钱,毕业后又伸手要工作。
现在更是干了一堆烂事,他没想着沾光,结果呢?他多出来个搞走私、倒卖文物的弟弟!
被媳妇儿瞪了一眼,丁老二才没继续说下去。
丁老大和丁老三没说话,但也赞同丁老二的话。
没得到想要的答复,丁大妈颤着手要去拉丁老大,一激动,脑袋歪向了另一边。
病房里安静了几秒,丁老大几个忽然又嚎了起来,这回倒是不干巴了。
没吭过一声的丁学文心里空落落的。
这么多年的委屈、不甘、怨恨,都在此时结束了。
第154章 分家
丁大妈的身后事没几天就忙完了, 丁老大跑腿最多。
又是忙着去找医院开死亡证明,又是忙着去殡仪馆。还有家里的几间屋子,在厂里房管科没找上门前, 也要找自家人先商量好。
他们分到的倒座房原先有三间屋,改来改去, 现在是五间大小不一的屋子。
当初没分家,靠着人口多、又好几个工人才能分到这三间屋。但几年下来,丁老二一家五口分到房搬了出去,丁老三一家四口则是搬到了二号院的门房。
现在,丁显光在公安的通缉名单上,人不知道躲哪儿去了, 就算回来也是被抓的下场。丁显宗还在东北当知青, 成家了拿不到回城名额。丁香平时住在学校里, 也只有过年的那两天才回来。
也就是说, 住这儿的就只有丁老大两口子了。
他们两口子就一个工人,住五间屋, 早晚会被眼红的人举报,趁房管科的人没来,不如他们先自家人分一分,到时候房管科的人来了也没话说。
另外, 丁家的人都想知道丁学文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他们想找关月荷问, 但他们每次没进到一号院呢,就被胡大妈给挡住了。
还被胡大妈严肃批评道:“哪有刚办完白事就去别人家做客的道理?”
实际上, 他们进了一号院也没用, 关月荷和林忆苦那两口子天天早出晚归,晚上过来找人吧,人家还忙着学习和工作。
他们一问丁学文的事儿, 关月荷大手一挥就道:“他不是说了星期天会回胡同一趟?不急这一两天的,你有什么话当面问他吧。”
关月荷正忙着即将开始的外商投资会,别说他们了,就算丁学文来了,也得靠边站着,不准打扰。
这不,说好星期天都回家里商量事,丁老二和丁老三早早拖家带口过来了。
原来拥挤的屋子此时变得宽敞,但丁老五搬回来的彩电和洗衣机等大件,早已经被没收带走了。
丁大妈也没有存款剩下来,这是他们在医院时就已经知道了的。
丁大妈多年攒下的存款,全拿了出来给丁老五交罚款,让丁老五被判三十五年改成了判三十年。
丁老二和丁老三此时庆幸自己分家搬了出去,不然,他们手里头的钱也要被拿去填老五的窟窿。
没了丁大妈和丁老五这两人,他们兄弟妯娌几个倒是难得的和睦,也不急赤白脸地吵了,都能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说话了。
丁家屋里算是安静的,大家都在等丁学文。
丁家屋外就热闹了。
星期天是一个星期里热闹最多的日子,闲着没事干的,从胡同口走到胡同最里头,随便找个院子进去坐一坐,总能凑上热闹。
不过,大家今天就是专门往三号院跑的。
三号院最近也是出大风头了,前有丁老五被抓,后又丁大妈被气死,现在又冒出来个丁学文。
托张二嫂那张漏勺嘴,邻居们从医院回来后,没出半天,整个银杏胡同的人都知道丁学文回京市了。
张二嫂当天晚上还在家里和张德胜分析,说丁学文肯定是早通过高考回城了,看他那样子,说不定都已经开始上班了。
早知情的张德胜敷衍地应和着,心想:还好平时没说漏嘴,不然,他坏了丁学文的事了,没结成友反而结成了仇。
“哎哟,丁老四?!你现在这副打扮,我差点以为是哪个干部来我们这儿了。”
“丁老四,你现在是考回京市的大学了,还是走了什么运道回城工作啊?”
丁学文人刚到胡同口,就被一群老邻居们围住了。
说实话,很多人他觉得面熟,但其实不太叫得上名字了。
好在许成才专门在外面街上等他一块儿回来,这会儿许成才忙着帮他应付邻居,答非所问,“胡大妈、蔡大妈,晚点再聊啊!”
路过一号院的大门时,许成才冲里头喊道:“月荷,我们晚点过来吃饭。”
关月荷没出去,站在家门口叉着腰回:“我找明大爷定好位置了,叫老丁赶紧办事,别耽误我下馆子!”
嗓门堪比喇叭,中气十足的。
“知道了!”许成才催大爷大妈赶紧让路,还提醒丁学文回家别磨磨唧唧的,理由很充分,“月荷等着吃饭呢。”
拉着丁学文想问情况的大爷大妈总算收敛了,别看月荷那个虎妞现在怀孕了,前天有个不怕揍的小崽子对着她家墙砸沙包,把她家小房间的玻璃砸了。以为她会等林忆苦回来再上门收拾小崽子,结果她拎着晾衣杆就出去了,不等小崽子跑回家,在胡同口就挨她一顿揍。小崽子捂着屁股一路哭到家的。
当妈了也不耽误虎妞揍人。
关月荷会揍小的,就会揍老的。邻居们对此从来不怀疑。
丁学文失笑,怪不得思甜他们常说月荷接上了忆苦哥的班,在胡同里当霸王。
“老四回来了,赶紧进屋说。”丁大嫂听到声音才出来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