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爷笑笑不说话,他女婿是什么性子,他还是了解的。
人老实,也会说话,但把苹果送到城里去卖这事儿,要没人给推一把,卫国是肯定下不了决心。
他想来想去,估计是卫国在城里的兄弟姐妹给出的主意。
银杏胡同三号院。
谷满年送谷雨过来时,听说了关卫国带苹果进城里卖,直说巧了。
“我明天就是去丰收大队,厂里元旦打算给工人发苹果,采购科想直接和大队购买。”
他明天一大早就得跟厂里的车出发,所以才把谷雨送银杏胡同住一晚。
关月荷惊讶,“厂里把元旦当春节发节礼啊?”
发米面粮油不说,还有肉和水果,量都不小。
谷满年得意道:“这都是小头,卓越服装厂是第二批试点改革的国营厂,多出来的效益可以给工人发奖金,就我,我今年的奖金能抵一个月工资,生产车间的工人只会比我更多。”
关月荷听得心里直泛酸,“厂里的福利这么好!”
“你有空回厂里看看,从街道办那儿租下来的厂房,现在已经收拾好了,咱们厂长说了,要跟上改革浪潮,争做吃螃蟹的第一人!”
“对了,再给你说个好消息,卓越牌运动服要摆上明年春季广交会的展位了!”
关月荷的语气更酸了,“好了,不要再说了。再说就犯红眼病了。”
但她打心底里为卓越服装厂高兴。
在她心里,卓越服装厂就应该一路往上走,理所应当会越来越好。
第129章 个体营业执照
卓越服装厂越来越好, 厂里的招工名额就越是难得。
“妈,我晚上不留下吃饭了,谷雨就麻烦您了。”谷满年小声道:“我上次过来, 胡同里的邻居想给我塞钱, 让我帮忙买个正式工名额, 我也没那本事。”
这次厂里扩大生产车间, 要再招一批工人, 厂里领导一致决定, 对外公开招聘,不再留出名额安置厂职工子弟。
就这情况下, 谁敢明目张胆地卖名额、开后门?除非是嫌在卓越服装厂的日子过太好了, 想被开除掉。
江桂英也就没继续留他吃饭。
别看大家明面上都说练摊卖东西挣钱,但真要有机会,大部分还是进厂当工人。现在外头一份工作, 卖上千块都不稀奇。
谷满年和坐沙发上看小人书的谷雨打了个招呼, 再把他家那份苹果给绑车后座, 匆匆蹬车跑了。
被留下的谷雨也没吵闹, 她在银杏胡同也不少小伙伴呢!
关月荷起身,正准备回自己家做晚饭,耳尖的谷雨倏地爬下沙发, 成了她身后的一条小尾巴。
“嘿!跟你小姨走干啥?姥姥家里打鱼肉丸子,你不吃了?”江桂英才一个转身的功夫,谷雨已经跟着跑到前院了。
谷雨头也不回地道:“姥姥, 我晚点回来吃!”
她还是想先跟小姨走。
跟着小姨到了一号院, 脚步一转,人就直奔小姨家对面,“元宝姐姐!”
关月荷只能跟着转身, 去对面打了个招呼,见谷雨跟着元宝待一块儿,才回了家。
小孩子都爱找大孩子一块儿玩。
关月荷决定今晚做面条吃,看了眼手表,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套上了袖套、披上了围裙,就去翻橱柜。
天渐渐黑下来,有人忙着给家里的水缸添水、有人使唤孩子跑去供 销社打酱油,院子里说笑打骂声全都有。
还有人因为厕所的事儿吵起来。
关月荷接水接到一半,动作停了下来,竖起耳朵听隔壁二号院传过来的声音。
不只是她,一号院正在前院排队接水的邻居也在听着,甚至还有人为了听得个更清楚,把水龙头给关上了,后面排队的人也没意见。
“不就借用一下厕所吗?看你们小气的!”
“你不小气,你给钱!”这是赵大妈的声音。
白大妈不耐烦地道:“给你脸了是不是?再敢偷偷跑我们院里用厕所,我大嘴巴子招呼你!管你年纪小还是年纪大。”
骂声来得快,去得也快,一号院这边的水龙头又被打开了,邻居们的表情都很耐人寻味。
自从胡同里有了公厕和独立卫生间,像这种因为借用卫生间而起矛盾的事儿,几乎天天都有。
在一号院倒是没起过矛盾。
一号院就周红旗和关月荷两家弄了独立卫生间,这俩人还都提前放过话,说不准别人来家里借用卫生间。邻居就算起小心思,也得掂量,谁能打得过她俩啊?
有人回了自家屋子就开始嘀咕:“我早说了,咱们当时就该跟着一块儿弄一个,看人家,现在都不用大老远跑外面的公厕了……”
“你就知道马后炮!当时让你也去报名,你非说浪费钱!”
“别吵了,赶紧做饭,去晚了,瓜子王家就没看电视的地儿了。”
卖瓜子那家是彩电,银杏胡同独一份,大家最喜欢去那家看电视。瓜子王那家也不嫌邻居吵闹,他们把彩电挪到院子里给大家看,晚上还能在家卖炒瓜子,邻居们都说他们家的眼睛都钻钱里了。
各家屋里陆续飘出饭菜香气,林忆苦也推着自行车回到了家。
一进屋就先拍了拍大衣,然后把大衣挂墙边的架子上。
客厅里的录音机正放着磁带,厨房里的人跟着磁带读,掺杂着剁菜的声音。
“月荷?”
“今天这么早?”关月荷从里头的厨房探了个脑袋出来看了眼,就吩咐道:“你去对面喊谷雨,问她在不在我们这儿吃。哦,今晚吃面条,我现在就下面。”
林忆苦刚要出门去喊谷雨,就见江桂英端了一碗肉丸子过来,顺便把在对面玩的谷雨给带走了。
晚饭还是只有他们两口子吃。
“挺好。”关月荷松了一口气,“谷雨现在话特别多,机关枪似的叭叭个没完,我听得脑壳疼。果然是谁带大的像谁。”
谷满年就很能说会道,谷雨又是他带得多,话多不稀奇。
“不过,”关月荷笑了声,“妈说谷雨在育红班和别的小朋友吵架就没输过,气得别的小孩哇哇哭,人家长晚上找上门去告状。肯定是遗传了我姐的骂人本事。”
说到遗传,关月荷忍不住一激灵,她真怕以后她孩子净学林忆苦的闹腾劲儿。
她刚想到这儿,不知情的林忆苦靠了过来,腻歪不到两秒,就被关月荷给了一手肘,得亏他反应快及时躲开了。
“灯还亮着呢!”关月荷半点不心虚地给自己找了个理由。
林忆苦挑眉,“昨晚你就没嫌灯亮着。”
关月荷当听不到,转移话题道:“你去拿碗筷。”
晚上,俩人在书桌前学习时,关月荷不经意抬头,发现外头飘雪了。
林忆苦见她起身,没在意,以为她是要起身活动手脚。下一秒,人就从背后贴了过来,笑嘻嘻地在他耳边道:“补上今天的糖衣炮弹。”
林忆苦抬头,房间里的白炽灯和书桌上的台灯都亮着。难得她愿意把学习时间腾出来分给他,他也就识趣地没“翻旧账”。
如果她不把他头发揉成杂草堆,他会觉得此时此刻挺浪漫的。
身后的始作俑者鹅鹅鹅地笑,翻旧账讨伐他,“你以前为了给思甜编马尾辫拿我头发练手!”
林忆苦:“你以前还说等我以后有孩子了,要把我孩子的糖都抢光。”
关月荷笑得更厉害了。
后院突然有人急匆匆地往外跑,没一会儿,又一个邻居跑出去。
胡大妈听到动静,出来问他们咋回事。
“吃坏肚子了……哎哟,不行了,你别拦着我。”一手把胡大妈给推开,一只手捂着肚子,一只手捂着屁股,以别扭的步姿往外跑。
关月荷看得忍不住龇牙,再次感慨:“还好我们家建了卫生间,都不用大冷天往外跑了。”
公厕里是墙给隔出了几个坑位,但没有门,坑还少,要是哪天倒霉遇上拉肚子的人多,那就得在家解决……噫!
隔天早上,刘媒婆没出来卖包子,关月荷出门时,听到胡大妈跟她家人里道:“刘媒婆家的包子馅不新鲜,昨晚好几家都吃坏了肚子,刘媒婆家的包子便宜,这便宜占了没好事!”
关月荷啧啧摇了摇头,刘媒婆真是一如既往的能找事儿。
月底,日报社又出了一篇报道,在京市掀起了大讨论。
许成才和秦子兰一家四口挑了个星期天休息的时间来关月荷家里。
“你们也想办个个体营业执照?开裁缝店帮人做衣服,还是做出成衣售卖?”关月荷让他们两口子自己倒水,只顾着给两个小的拿吃的。
这个月月中,日报社出了篇报道,内容是温州市有了第一张个体工商业营业执照。持有人章女士原来在家门口摆摊,要时刻防着投机倒把办公室的工作人员。现在有了工商局颁发的营业执照,她以后就能光明正大地摆摊卖小商品了。
报道出来的只有一个典型,但温州同时期申领营业执照的有将近两千人。
许成才和秦子兰就是看到了这篇报道,想过来问问关月荷的意见。
他们还打算找丁学文和陈立中也问一问,看看大家有没有什么好建议。
不过,许成才纠正道:“不是我俩想办,是我师傅,她今年退休,她不想在家闲着,又不符合厂里返聘的条件,说想给自己找点事干。我俩看到这篇报道,想着能不能给她也弄个证,到时候在家里开个裁缝店,能帮忙做衣服,也能自己做成衣。”
关月荷倒是了解一点情况。
“我老爹也在琢磨这事儿呢,说也想去申请办个证,要在胡同口搞个理发摊。”
关爱国还说不如搞个理发店,他烫发、老爹剪头发,业务齐全。
但他才提了想法,就被江桂英拿擀面杖追着满屋子乱转。
“我觉得,要是能办到证,你们就尽早去申请办了。秦师傅在家开个裁缝店,又能继续工作实现价值,还能挣钱。嗯,我觉得,就秦师傅的手艺,挣的不会比在厂里的少。”
关月荷还借用了郑厂长的话回:“郑厂长不是说了吗,要赶上改革开放的浪潮,要争做吃螃蟹的第一人。”
许成才和秦子兰差点以为自己是在厂里开工人大会,都笑了起来。
随后,关月荷还拿了某些国营厂做例子。
严肃道:“就我知道的,有些厂子已经多年亏损,全靠兄弟厂扶持和上头拨钱补贴才能给工人发工资。国营厂工人这个铁饭碗,我看现在也不够铁了,说不定哪天就给摔碎了。”
“现在能有个体经营,以后就会有私人厂、私人公司。”
不说远的,就之前上报纸的瓜子大王,人家不就自己弄了个小作坊?那小作坊其实都能算个小厂了。
“我们楼上办公室就是管设备、技术引进的,有些国营厂有先进技术、生产效益好,有些国营厂技术落后、效益低,一直扶持、补贴也不是个事儿,真说不准哪天就被淘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