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我还是自己攒吧。”她向来是能不借钱就不借钱,借别人的不行,借给别人也不行。“多大本事花多少钱。没事,我很快就能攒够了。”
没买到手表,但也不能空手而归,俩人去称了些不要票的水果糖。
此时的关月荷满心满眼都是攒钱买上海牌手表,而星期一一到,她就嚎着赶紧买手表。不知道时间,就很容易拖拉,她生怕上班迟到。
加上做临时工的半年,她上班有三年零九个月了,从来没请过一天假、上班没迟到过一次!
就和老关同志要争取拿够十年先进一样,小关同志也想年年拿完整的工资,不能因各种情况扣工资!
去汽车厂上班的人已经出门了,此时的公厕人最少,她在家收拾好,然后出门上厕所顺路上班。
她妈让她在洗澡间里放个尿壶,她嫌有味道,坚决不准尿壶这玩意出现在她家里。
到厂门口时,正好和一帮从家属区那边说说笑笑过来的同事碰上,她就知道她今天没迟到了。
她这儿打算买手表,而其他搬新家的同事琢磨着买自行车。厂里到处有人找人借工业票。
关月荷的工业票都拿去买锅碗瓢盆了,没得借。甚至许成才和林思甜的工业票都被她搜刮过来用了。
于是,大家又念叨着,希望这个月赶紧过去,这样就能领到这个月的工资和下个月的各种票了。
工资和票没到手,她先迎来了大伯大伯母和二哥。
大伯关东临和大伯母陈惠君都长了一副笑脸,让人觉得十分亲切。
都说谁养大的孩子像谁,二哥长得越来越像大伯母了。
大伯大伯母不只带了跟人换的鸡鸭和青菜来,还有找人给她打的一个斗柜和一沓竹编的篮子。
样样都送到了她的心坎上。
以前家里地方不宽敞,大伯大伯母都不在这儿过夜。现在好了,可以住她那儿。
但她那儿也只是宽敞,睡觉的地方只有一张炕。家里的行军床搬过去,再去常大爷家借一张行军床,给大伯和二哥晚上睡觉用。
新打的斗柜被她安排放到卧室里,和书桌连在一块儿贴着前窗。
改天再去废品站淘两个瓶子,放上鲜艳的花草……这是跟她姐学的,能让房间显得赏心悦目。
二哥把屋子里外看了一圈,顺手把屋后边的杂草给拔了,满意地叉着腰道:“这屋子好!”
他是一刻也闲不下来,拎起水桶就去前院接水,把门前的大水缸给灌满。又去厨房起火。
今晚要在她这边开火,带来的鸡鸭和青菜都堆在了她这边厨房里。
大伯母掌勺,她和二哥坐在灶台前帮忙,但没一会儿就被她妈赶了出去,人家妯娌有话聊,嫌他们碍地方。
备好的炒瓜子和水果糖倒进了新竹篮里,又被塞进了客厅斗柜的最下一层。
伟伟和静静被小姑塞了两把糖果瓜子,要不是被他们妈拦着,早就跑回三号院找小伙伴们嘚瑟了。
关沧海兄弟俩去串门,再去请一遍人,也顺便去借桌椅碗筷。
谁家也没富裕到有几十副碗筷,家里请客都是找邻居借。甚至还有亲戚远道而来没地方住,找邻居借宿一两晚的。
“大哥大嫂难得来一趟,我和大哥喝一杯?”关沧海眼巴巴地盯着斗柜上的白酒,那是明天待客才去打的。
关月荷也把自己的碗往前推了推,“难得大伯来,我爹也高兴,妈,我也陪他们喝一杯。二哥也喝一杯。”
父女俩馋酒的样子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惹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最后,只有大伯的碗里有半碗,其他人只有少少的两三口。
这少少的两三口,居然让她有了醉醺醺的错觉。
宽敞的炕忽然拥挤,她妈带着枕头被子过来,和大伯母聊村里的八卦聊了半晚上。她睡着了翻身滚过来,还被她妈拍了两下屁股。
“和她姐一样,睡着了不是往人身上靠就是伸腿踢人。”
隔天天一亮,家里就忙活开了。二号院的院子摆上了桌椅,一群小孩口袋里装着炒瓜子就欢呼着往外跑。
两边家里的厨房都用上,烧水准备给鸡鸭拔毛、熬骨头汤……
关沧海专门请了他的老伙计明大爷来掌勺。明大爷是汽车厂的大厨,要不是俩人关系好,还真请不到他。
关月荷只管招待自己的同事朋友,她和姥姥姥爷、小姑家都关系一般,有她爹妈招呼着,用不着她操心。
“谷大哥,你不会是发热吧?”许成才问正对面的谷满年,想说要是不舒服,他可以载他去厂里医务室。
桌上的其他人纷纷看向脸通红的谷满年,像是发热,也像喝醉酒。
谷满年飞快地抬头,又飞快地低下头,脸更红了,满脑子只有一句话:她记得我的名字!
只有关月荷知道缘由,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她刚翻完,就被身后路过的大姐拍了下脑袋,“难看死了,不准翻白眼!”
人男同志都脸红通通地瞅她了,她还毫不知觉地对人家翻白眼!
关月华恨铁不成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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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大爷不愧是大厨,素菜都炒得喷香。五菜一汤,肉混在素菜里,又被分成九份,每人能分到一两块。但骨头汤泛着油花,一口棒子面窝头,一口汤,很不错了!
这顿饭,吃得宾主尽欢。
院子热闹了一上午,渐渐恢复了平静。
借的碗筷桌椅还了回去,家里剩下的就是自家人和客人送的礼了。
关月荷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心说,这样“大排面”的请客,有一次就够了。
今天最忙的人最精神,喏,又催她去清点今天收了哪些礼了。
第20章 出差
关月荷大概扫了眼桌上的礼, 乐了,收到的毛巾够她用五年。
“谁给送的干货?嚯,还有一包炒松子。”江桂英刚想问是哪个亲戚送的, 关月荷赶忙把袋子的口给扎上, “我朋友送的。”顺便使了个眼神,让她妈别追问了。
姥姥姥爷、小姑和小姑父一家还在,尤其是小姑,谁知道她哪天过来银杏胡同会不会又和别人说嘴。
小姑这人, 嘴巴比漏勺还大,和别人聊上头了,家里的事都能抖出去,她甚至还会把实事给夸大夸小。
要让丁家的人知道她有个朋友给送些干木耳、榛蘑、炒松子, 铁定能猜到是在东北的丁学文给寄的。到时候还不知道又闹什么幺蛾子呢。
江桂英没再问,招呼亲戚去家里坐, “月荷先收拾,待会过去和姥姥姥爷说说话。”
关月荷看了眼沙发上的俩老人,哦了一声, 一转头,见身后是二哥,整张脸写满了“没什么好说的, 不想去”。
关卫国也耸耸肩,侧了下身体, 帮她挡住此时不讨长辈喜欢的表情。
她和二哥对姥姥姥爷一家的感情极淡,俩人小时候都是被拿来给其他兄弟姐妹做衬托的, 谁会喜欢老被人说“嘴笨”、“不聪明”、“长得没姐姐/哥哥弟弟讨喜”这种话?
反正她和二哥都不喜欢。
他俩不讨喜,大哥大姐和关爱国却是特别讨姥姥姥爷喜欢。
一群人起身转去隔壁院的家里,她这儿就清净下来了。
晚饭也是去隔壁吃, 关月荷在家磨蹭到准备开饭了才过去。
吃过饭,家里长辈还有话聊,她和二哥在她家门前坐小板凳嗑瓜子,还给对面宋家的两兄妹一人一把,他们也在坐小板凳嗑瓜子。
“二哥,我觉得,我们厂真的特别好!”
“这话你和你们领导说去,说不定今年能评个先进。”关卫国开了句玩笑,才问她怎么突然冒出来这个感慨。
“以前觉得什么都难,有了工作,有了单位,做什么都有底气了。”
要不人人都想当工人呢?有了单位,衣食住行就有了保障。有了这份保障,腰板直了,就更能理直气壮地无视有些不合理的批评。
关卫国想起今晚吃饭时的情况。
姥爷唉声叹气地可惜大哥大姐和两个表哥运气不好,没赶上汽车厂分房的好时机,人聪明,就是运气不好。
其他人没当回事,只有月荷认真地问:“姥爷,您是看我这个不聪明的运气好分到了房,其他人都聪明就是运气不好,心里难受吧?”
所有人都愣住,姥爷着急地找补,其他长辈也帮着说姥姥没那意思。
“没这个意思就行。”月荷直白道:“姥姥老爷以前就特别喜欢夸其他人顺便贬低我,我不喜欢,我相信姥姥姥爷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以后不会在我面前说这种话了,对吗?”
说完,她该吃菜吃菜,还悄悄地给自己倒了一小杯酒,碰了下老爹和大伯的海碗,“爹,大伯,今天高兴,咱走一个。”
这不,在一片尴尬的沉默中吃完了饭,他和月荷就回这边了。
关卫国忽然笑了下,掰了几个瓜子仁递给她,“奖励给你。今晚你是关家的先进分子。”
“我不是。”关月荷借用她妈送她出门时说的评价,“我是翅膀硬了的犟嘴巴。”
她妈虽然说她翅膀硬了,但在饭桌上时,她爹妈可半点没给她拖后腿,没为了“家和万事兴”而批评她不该这么没大没小地和老人说话。
她大哥大姐更是眉头都没皱一下,还说:“月荷聪明呢,就是说得少做得多,单位领导都看着呢,不然哪能给她分房子?”
只有关爱国一会儿看这个,一会儿看那个,不明白怎么就发展成了这么个情况,捏着筷子愣是不敢往前伸,缩着脑袋不说话。
总之,她翅膀硬一回,有些要求就没法开口说了。
关月荷哼哼了两声,道:“看上了我的房子想借去结婚,还想把我踩泥里,别说他们是长辈,就是我们厂长来了都不好使。啊呸呸呸,我们厂长不可能是这种人!”
关卫国恍然大悟,怪不得她今天突然撕破脸呢。
“你怎么知道他们想借房子结婚?是江春生吧?二舅说国庆再办酒。”
“大嫂说的。”虽然大嫂和她也没多好,但她和姥姥姥爷那边亲戚,还是她更亲一些。
“二舅妈找她问我房子怎么安排,是不是真的就给我一个人住。问了大嫂,还去找妈诉苦,说房子不够住,江春生结婚了借不到房子,人家女方不乐意。”
关月荷轻嗤了声,“人家不乐意,不结不就行了?还耽误人家女同志。”
说完又重重地叹了声气,“没出息,人家不搭理你。有点出息了,人家就想来占便宜了。真难。”
不等关卫国开口安慰她,她举起拳头,“想占便宜?也不看我拳头答不答应!”
一只脚踏进后院院子的孙大妈:“……”
“孙大妈,有事啊?”
孙大妈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关月荷一下就警惕起来。
当然,也是因为孙家从老到小,没一个有好名声,看见孙大妈过来,她第一反应就是防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