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月荷在家人朋友们众多的着装建议里,最终决定采用谢冬雪给的建议:穿卓越服装厂自己生产的衣服和鞋子。
要争取一切机会给自己厂做宣传!
像是平时去市里开会似的,这个表彰会并没有搞得多隆重。
关月荷去领了奖状,被日报社的记者拍了张照片,这个会就这么匆匆结束了。
但奖状带回来,小关同志还是在厂里出了一把风头的。
交给广播站的表扬稿子是谢冬雪写的,在客观阐述事实的同时,又杂带私货地狠夸了一通。
以至于小关同志没少收获贺喜声。
回到胡同里更不得了,江桂英带着奖状在二号院、三号院转一圈,整个胡同的人就都知道了:关月荷,她被评为市先进工人了!
“月荷这是不是快被提干了?”
“我猜也是。”
“月华刚升宣传科副科长,月荷也跟着要往上升,真看不出来,这姐妹俩够争气的。”
关月华提干的事已经板上钉钉了,关月荷提干的事暂时没影。
这几个月里,计划科迟迟没有人事变动。但林科长几乎天天往生产车间跑,计划科需要签字的事情大多交到了副科长手里。其他人都忍不住嘀咕:林科长还调不调走了?
关月荷也嘀咕呢,但她的生活忙碌得很,上班工作,下班学习德语,分不出闲心琢磨别的。
她去参加市先进工人表彰大会回来没两天,厂里召开工人大会,主要宣布林科长将提拔为分管生产的副厂长,统管运动服车间、运动鞋车间的生产。
新任命将从元旦开始生效,现在开始到元旦这段时间是公示期。
原来的龙副科长也被提拔为正科长,但暂时是“代正科长”,要考察一段时间才能转正。
龙科长往上推荐了两个人作为副科长候选人——关月荷,陶诚。
“小关,小陶,恭喜了。”
关月荷乐得一一回谢,陶诚笑得就有些勉强了:他忘了关月荷之前被厂里往上推荐成为市先进工人了!
原先还觉得能争一争,现在一扒拉,发现关月荷被提拔的筹码越来越多,堵心了。
名单推荐上去后,接着就是厂里组织对被推荐人的个人谈话和个人工作情况考察。
谈资历,小关同志是建厂后招的第一批工人,算上做临时工那半年,进厂已经满八年了。
谈能力,算不上能力突出,但交代下去的工作都能完成好。
谈群众基础,那小关同志的群众基础没得说,当初推荐上学时,她可是得票第一。
再谈别的加分项,小关同志前有为民除害上日报头版,后来又去工农兵大学加强了理论学习,接着去参加广交会表现突出,最近还被评为了市先进工人。
陶诚心里大概有了数,虽然觉得可惜,但没办法,只能收拾好情绪等待下一次提拔机会了。
按照往常的情况,谈话完就差不多有结果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有其他的变数。
关月荷认为自己已经做完自己能做的了,着急也没用。
结果没出来,关月荷照常按时上班,做完工作,按时下班。
把胡同口银杏树仅存的一片叶子摘下来,放入给林忆苦的回信中。
七四年京市的秋天落下帷幕,又在骤然降温的某个夜里,提醒着她冬天要来了。
她要去排队买大白菜和土豆红薯,为今年过冬囤食物了!
“桂英,你家月荷的提干也定下来了吧?”
“没定呢,还不知道。哎呀,你赶紧往前挪两步……哎哎哎,前面那几个插队的给我站出来,排队到后边去!”
“我就不起来,你有本事把我拎起来!”那几个中的领头一脸无赖地直接袖着手蹲地上,看着老大一个。他们就仗着自己长得壮实,才肆无忌惮地插队。
这话刚说完,宋公安就大步走过来了,板着脸问:“干啥呢?”
见着公安,刚刚耍无赖的人想嬉皮笑脸地混过去,上方一团黑影笼罩下来,一抬头,正是银杏胡同鼎鼎有名的关月荷同志。
说起来他和关月荷还有点渊源。但关月荷明显是没印象了。
当初他和一个兄弟去卓越服装厂外面堵“肥羊”想抢点钱花,结果正好碰上关月荷,被揍得嗷嗷喊。
得亏当初关月荷揍他们揍得厉害,加上没抢成,家里还帮忙通了关系,才不至于让 他们被关进去。
所以,他听到关月荷直接抓持枪逃犯的消息时,一点没意外。这丫头就是这么虎,谁被揍谁知道。
不等他狡辩,关月荷已经开始告状了。
“宋公安,我在后头老远就看到他们几个插队了,太过分了!其他人都老老实实排队,就他们,一点素质都没有!”关月荷撸起袖子,“这是哪个单位的人?大家快来认一认,太丢单位的脸面了!”
“对对对,我们没素质,我们这就走。”看到关月荷撸袖子,无赖头子差点就条件反射地想抱头了,都不用宋公安开展教育工作,人就招呼其他无赖溜到后面去了。
关月荷夸宋公安道:“还是宋公安您有威慑力,太省心了!”
怪不得大家啥鸡毛蒜皮的事都喜欢找宋公安处理。
宋公安只觉得小关这人太谦虚了。起码在银杏胡同,小关同志的威慑力还是杠杠的。
有宋公安帮忙维持秩序,再没人敢趁乱插队,队伍有序地一点点往前挪。
家家户户都把自家的地窖间给填满,又从煤炭厂或者煤炭铺拉回一车车煤球,温饱有了着落,心也就松快起来了。
八卦闲聊的情绪高涨。
东家长西家短,这个胡同总有说不完的鸡毛蒜皮、各式各样的家庭邻里矛盾。
关月荷放下课本,也拎个小板凳出来凑热闹,主要是给脑子放个假。
正好有人说到,车间主任给许小妹介绍对象,许小妹高高兴兴地出门相看,最后把介绍人给臭骂了一顿。
“为啥啊?”
说话的人看了眼关月荷,才道:“车间主任给介绍的铁路局的男同志,叫高元森。”
名字怪耳熟的。
关月荷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不就是她姐以前谈的对象吗?
“许小妹说了,关月华看不上的,凭什么介绍给她?她也不是废品站上班的。车间主任哪知道这些事啊,人家也是好心,被她骂得生气了,说再不给她介绍了。”
关月荷翻白眼:这又关她姐啥事啊?许小妹真是瞎牵连人。
但话说回来,她还是很赞同许小妹的想法的,高元森那样拎不清的,确实不适合谈对象,结婚更不行。
许小妹这是谈得多了,有了经验,终于知道分辨哪些人适不适合谈对象结婚了。
“姑娘家家的,谁谈对象能谈十几个?我看她就作吧,熬来熬去,年纪大了没男人要。”
大家刚刚还在八卦许小妹呢,现在倏地转头,改去骂刘媒婆了。
“厂里开会次次提倡年轻同志晚婚晚育,二十五六还年轻,正是个人拼搏奋斗、为国家建设添砖加瓦的好年纪,你这思想,还是得多教育!”
现在晚结婚的姑娘多了,自家没有,亲戚家也有,哪能这么瞎说?
再说了,多谈对象算什么?又不是乱搞。照他们说,现在的年轻人还是保守了。
一听“教育”两字,刘媒婆就跟被踩到尾巴似的,生怕自己又被抓进去写检讨,灰溜溜地跑了。
关月荷默默偷笑。
胡同里的大爷大妈们,多数还是脑子正常的,汽车厂的思想教育做得真到位啊!
许小妹没想到自己又一次相看没成,还被有心人盯上了。
到内蒙下乡四年的丁显光今年申请到了探亲假,辗转一个星期,才回到了家。
丁显光一回来就诉苦,说打死也不想回内蒙了,四年了,仍是吃不惯喝不惯,他就算回不来城里,去郊区乡下都好。
丁大妈灵机一动,上许家找许大妈商量,让丁显光娶了许小妹,这样丁显光不用下乡,许小妹也能嫁出去了。
许小妹最近听不得别人说她嫁不出去这种话,要是有人给她介绍歪瓜裂枣,那更是火上浇油。
丁大妈前脚上许家的门,许小妹后脚就拎着棍子找上丁家,把丁显光揍了一顿。
宋公安和林大爷下班了还得给两家人做调解。
人一闲下来,事儿就多。
这边刚停歇,下乡去东北的丁显宗也回来探亲了,他还带了在下乡当地娶的媳妇儿。
丁大妈不乐意二孙子娶个农村媳妇儿,垮着脸数落人,但人家农村媳妇儿还看不上丁家呢。
嫌弃丁家人多地方小,吃口饭都要计较个没完,还不如他们在乡下过得舒坦。
回来不到三天,丁显宗和他媳妇儿收拾行李回东北了。
气得丁大妈在门口直骂:白养了丁显宗这个孙子。
丁家的热闹还没结束,谢大妈的老伴儿谢大爷背着俩大布袋,投靠儿子来了。
谢振华冷着脸,没让人进屋,只道:“谁是你亲儿子你找谁去!”
哦豁!谢老师和谢振兴真不是一个爹的兄弟啊?!
谢振华现在不一样了,以前只是个教数学的初中老师,现在是给中专生上物理理论课的技校老师,还被邀请去给厂里技术员上理论课,以后说不定就是厂里的技术专家了!
加上刘阿秀还是车间小组长,俩人凑一起,以后分到只有技术专家能住的小洋楼也有可能。
这会儿谢大爷在三号院后院里撒泼打滚,没一个人过来帮忙指责谢振华的。
一是别人家的家务事不好判,二是不想得罪了谢振华。
但大家私底下没少猜:谢振华的亲爹是什么身份?
最后又是宋公安和林大爷出面,让谢大妈带人去厂里招待所开间房先住着。
宋西北故作老成地摇头叹气,“我以后做啥都好,就是不要做公安。”
刚说完,就被宋公安拍了一巴掌,“你这样的进不了公安队伍。”
“不可能!忆苦哥说我这样的就适合进部队!”
关月荷赶忙解释道:“林忆苦说的是,你这样的适合进部队拔拔刺,被收拾几顿就老实了。”
宋公安差点笑出声,又拍了下宋西北,“听到没有?部队不要刺头!”
“我不信!等忆苦哥回来,我让他当面和你们说!”宋西北转头去问关月荷,“月荷姐,你对象什么时候放假回来?”
“不知道啊。”关月荷双手一摊,“他没和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