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恬仿佛被扼住喉咙,连呼吸都显得困难,良久后,她才听见自己苦涩地开口:“为什么?他人呢?”
陈柯牵了牵嘴角:“他只让我告诉你,他不会来了。”
桑恬听见自己心里一声巨响,所有期待、爱恋、犹豫……都化为轰然坍塌的粉末,随着冷风纷纷扬扬朝着不可预知的世界离去。
签完最后一张明信片,粉丝高高兴兴离去。只剩下三人时,陆嘉南放下不知谁拿来的签字笔,侧头看了眼桑恬:“你不舒服?”
“没有。”
“和余惠惠说声,等下我送你回去。”
“不,我自己走。”
桑恬脸色极其平静,拿着包起身就走。
陆嘉南眉心皱了下,刚要起身跟上,陈柯却忽然开口。
“好久不见,这么急着干什么,出去喝一杯?”
他夹着根烟,白雾缭绕后的侧脸隐隐有道疤痕,格外显眼。
“不了。”半晌,陆嘉南抬起脚步,头也没回道,“免得再打你一次。”
话音刚落,陈柯脸色一下变得十分难看。
“天这么黑,我等下开车送你回去吧。”余惠惠抱着节目演出的服装,一边吩咐几个学生干部把物品清点好,一边扭头对桑恬道。
桑恬摇摇头:“我自己打车走。你明天还要上班,送我回去还要再跑回来,麻烦。”
余惠惠想问桑恬为什么不和陆嘉南一起,但看桑恬精神不济,心里隐隐有些明白。
学生那边呼叫着余老师,她没陪桑恬多久,又急匆匆去处理事情。
桑恬看了一会儿余惠惠忙碌的背影,给她发完消息,就独自离开了。
十月的夜晚已经有点凉,被风一吹,桑恬缩了缩脖子。
路口没有出租车,她等着有点无聊,就顺着路灯指引,漫无目的地一步一步走着。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只觉得心里堵着一口气,咽不下吐不出。
想分手直接和她说不可以吗?
为什么要拖着她?
她看上去像是死缠烂打的女人吗?
寂静的路灯下,桑恬忽然感到无比的委屈。
她停下脚步,抽抽鼻子,打算叫车。
一个熟悉的声音却在身后响起。
陆嘉南:“我还以为你厉害到想要走回去呢。”
桑恬瞪大眼睛。
她以为这人早就离开了,没想到还在这。
看着她眼中还未来得及掩饰的错愕,陆嘉南扯着嘴角:“等你一小时了。”
我让你等了吗?
不会打电话吗?
桑恬看着他,却没有说话。
忍不住心想,活该,让他等等也好。
陆嘉南叹了口气:“送你回家?不冷?”
身上的热气早被夜风吹没了,桑恬嘴硬:“不用你管。”
话落,气氛一下子变得很安静。
桑恬有点懊恼,心想她还是不够淡定。
陆嘉南皱眉:“我说你……”
“世事难料,你说陆允怎么就成我们班最大的名人了呢?”
脚步声逼近,陆嘉南的话音戛然而止。他余光瞥了眼路口的人影,紧接着拉住桑恬的手,一下子躲进车内。
来人没注意到这番动静,边打电话边掏出打火机点烟。
猩红色烟头在夜色里忽明忽灭,就这么停在车旁。
“当初班里那么多看不起他的,这些年都打脸了。”
“岑雨莹还记得不?之前同学聚会,酒席上她傲气得谁也看不起的样子,哪知道人惦记的是陆允,校庆前还一直打听人来不来。”
车厢内一片安静,陆嘉南喉咙微动,轻声道:“我不记得他们说的人。”
桑恬垂眼:“松手。”
陆嘉南这才发现他紧握着她的手腕,掌心紧贴着皮肤,那一小块触感在寂静的空间中显得格外明显。
“我嫉妒?哼哼,谁看不出来最嫉妒的是那个人吧……”外面的人丝毫没发觉身边的车内正坐着他的谈论对象,抽完烟挂了电话,哼着歌走了。
气氛凝滞,陆嘉南没心思琢磨刚才车外的对话,他注视着桑恬纤细的,不堪一折的手腕,半晌,慢慢的,一点一点松开手。
“不想看见我?”
“没有。”
“你在撒谎。”
“不关你事。”
“你……”
桑恬忽然不耐烦地打断他,连名带姓:“陆嘉南,我们什么关系?你再继续问下去,我要觉得你对我别有用心了!”
话落,陆嘉南面部肌肉抽动了下。
是的,他还没资格问。
气氛愈发冷凝,在一片冷寂中,陆嘉南开口道:“如果我说是呢。”
他承认,是对她别有用心。
桑恬眼睛瞪大,不敢相信他居然就这么轻易地承认了。
“怎么,你想要我说没有?”陆嘉南逼视她,目光在黑夜里带着不可忽视的侵略性,“还是以为我不敢说出来?”
一边有暗恋的人,一边来勾搭她,是什么意思?
吃回头草吗?几年过去,又觉得她这棵草可以勉强下嘴了?
桑恬思绪七零八落,说不出一句话,最终憋屈地挤出一句:
“放我下去,我不要坐你车了!”
陆嘉南没理她,保险锁住,仗着人没法离开,启动发动机,轰轰轰驶上公路。
桑恬哪能预料到这个发展,哆嗦地系好安全带:“我要举报你超速!”
“去吧。”陆嘉南这时居然还很冷静,“大不了你和我一起上新闻。到时候谁都知道你上了我的车,你是我的前女友,我对你旧情难忘,你去哪里都会有人认识你。”
“……”
“陆嘉南!”
桑恬气得脸通红,想骂人又骂不出词。眼睛一眨,眼泪就像断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
桑恬很少掉眼泪。
她可以用假哭来装弱,装可怜,动静大到谁都能知道她的委屈。这会儿真的哭起来,却是没有一丁点声音。
等陆嘉南发觉的时候,她已经满张脸都是泪水。
车轮刺啦一声在停车场停住,陆嘉南熄了火,僵硬在位置上没动。
好一会儿,他才干涩地开口:“对不起。”
回应他的,是被猛地甩上的车门。
陆嘉南没追上去。
他像是被卸干净了全身的力气,颓唐地靠在驾驶座上。
他把事情搞砸了。
无神地注视着黑夜,桑恬为什么躲着他?哭的时候在想什么?今天见了这么多人,她是不是又知道了什么?
“可怜啊,爹出车祸没了,哥哥自杀,妈还疯了。”
“才十岁,这可怎么长大哟。”
……
“那种家庭,正常人知道了都会跑吧。”
“听说这玩意儿遗传,会不会发病啊?”
“那我们可得小心点,那小子一看就阴沉沉的。”
“换宿舍吧,谁愿意和精神病儿子住一起啊!”
凉意从心底无限蔓延开来,他从后视镜看到自己阴郁的神情,随即面无表情地闭上了眼。
桑恬做了个梦,梦中回忆到大学时期的陆允。
不知道多少次约会后,她在回程的路上,悄悄勾上了男生的手指。
男生不敢与她对视的眼睛,微红的耳尖,滚烫的体温,最后都化成一张满含侵略性的英俊面庞。
*
周一,桑恬从梦中挣扎着醒来,一看居然快9点了。
飞奔到单位,对面的陶月一脸惊讶地问:“桑桑你昨天干嘛去了,眼睛怎么都肿了。”
“……”她无精打采地编个理由,“过敏。”
到了上班的点,周易把桑恬叫去单人办公室,深沉地问:“桑恬,你有梦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