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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又过了几天,高云德又出差了。
戚沨这天傍晚却没有提早回家,而是在经过那家超市的时候走了进去。
任雅馨没有让她买任何东西,她就只是突然想进来透口气。
见到面无表情的戚沨站在面前,苗晴天放下手里的书,看了她一眼,问:“和家里吵架了?”
戚沨一顿:“你是看出来的,还是猜的?”
“有区别吗?”苗晴天问,“因为什么?”
“我发现我继父偷看我洗澡。”戚沨用一句话就把事情讲清楚。
苗晴天有一丝惊讶:“你妈妈没站在你这边?”
戚沨点头:“她认为她已经做出最大的让步了,起码是一碗水端平了。”
“可这种事根本端不平。为什么要和犯错的人端平啊?”
是啊,这个简单的道理,连外人都明白。
家里人却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很快,戚沨将任雅馨的处理方案告诉苗晴天。
苗晴天听完叹了口气,说:“如果我是你,我也没有办法。就只能先忍过这一年。不过你可要记着,别因为这个生闷气,给自己气出一生病。”
正说到这里,罗斐放学回来了,依然带着一身汗。
见到戚沨,罗斐有些意外,下意识问:“今天就要补课吗?”
“不是因为那个事儿,你先去换衣服。”苗晴天说。
罗斐放下书包,快速进去里面,不到三分钟就出来了,和往常一样接替苗晴天的位置,坐在凳子上开始算账。
苗晴天碰了他一下,说:“等会再弄,你给分析分析。”
“分析什么?”
戚沨也看过去。
苗晴天说:“我这弟弟没事就看案例。他说,书上的法条和现实判例不太一样,和咱们理解的好人有好报,恶人有恶报更不是一回事。他讲的一定比我深刻。”
戚沨不由得对这对姐弟生出更多的好奇。
姐姐八面玲珑、脑子活络,精通处世哲学。而弟弟是“学术派”,虽然成绩并不出挑,却提早就靠理论知识了解社会法则。
这样的早熟,当别的同龄人还在因为成绩和学校里的人情世故烦恼时,他们已经“预习”完数年后步入社会的知识点,赢在起跑线上。
没等戚沨再讲一遍,苗晴天就绘声绘色将来龙去脉告诉罗斐。
罗斐听后面色凝重,先问了戚沨的想法。
戚沨说自己没想法。
罗斐这才道:“没有就好。我不是泼冷水,也不是吓唬你,我估计这一年里不会相安无事,那个人还会再犯。下一次会更隐秘,也更恶劣。你还是提前想好对策,千万不要一时冲动。”
“敢再犯就……”苗晴天比了个手刀。
戚沨十分同意罗斐的判断,这也是她的预感。只不过罗斐的判断是因为他们都是男性,更为了解男性骨子里什么样,而她是基于犯罪心理和犯罪概率。
罗斐扫过苗晴天的手势,说:“真那么干,她这学也别想上了,闹不好要坐牢。这可是故意伤害。”
“靠,这叫正当防卫!”苗晴天气道。
戚沨想了想,很快否认了苗晴天的判断,虽然她也说不清具体的,直到罗斐说:“正当防卫的判定条件是非常苛刻的,大部分情况下它只出现在书本里。其中一个适用要件就是,当侵害正在发生的时候,你拿起武器出于自保而防卫,而不是以杀害或者伤害对方为目的。如果对方已经终止犯罪,就是停手了,你继续伤害对方就是故意伤害。”
“正当防卫是讲究天时地利人和的。”罗斐又看向戚沨,继续道,“就算是正当防卫,经过这么大的事,考公也不可能了。我的意思是尽量避免暴力冲突。”
“那他要是犯到头上了,还不许反抗了?!”苗晴天一屁股坐下,“那就报警。”
“那个人和你妈妈领证了吗?”罗斐却这样问。
戚沨点头,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了。
果然,罗斐说道:“他要是留了案底,你也不能考公了。”
“去他妈的!”苗晴天骂道,“还被讹上了!”
随即苗晴天又说起罗斐:“你这一天天的到底看的都是什么啊,有没有振奋人心的?”
“现实法律哪有振奋人心的。所谓的罪有应得、老天开眼,都是那些十恶不赦的。”罗斐如此回。
戚沨几乎没怎么接话,也没有苗晴天那样愤怒。
她惊讶于自己的冷静,还这样问道:“除了你刚才说的,还有什么风险和隐患是我应该提防的?”
罗斐抿了下嘴唇,似乎欲言又止。
直到苗晴天催促了一声,他才说:“我这样说你别介意,就是举个例子,假如、如果,你妈妈先一步离开……”
戚沨挑起眉梢,这完全是她没想过的角度。
“你家的那套房子是谁的名字?”罗斐问。
戚沨说:“有我妈的名字,有没有他的我不确定。”
罗斐点头:“我假设房子只写了你妈妈的名字,她走的时候没留遗嘱,而且你已经成年了,那么这套房子在你和继父关系比较和睦,对方愿意让步的前提下,你能拿到的最多也就13%。哦,这是我看的一个判例和律师的讲解,不一定准。”
“等等,她妈妈的房子,她不算继承人吗,怎么才13%?”苗晴天追问。
“如果没有遗嘱,走得突然,那就算作遗产。遗产和继承是两套法律概念,只是听上去像是一回事。继承针对的是生前的财产规划,遗产是死后的财产遗留处理。按照你和你继父现在的关系,如果他到时候跟你翻脸,你最多也就拿7%,打官司也是这个结果,多好的律师都没办法。不管是律师、法官,都就只能在道德上谴责他,劝你继父讲点人情,多让你一点。但从法律上来讲,就是这样。”
第76章 再对比自己的人生,真是荒……
怎么原来不是吗?
罗斐讲的这些概念超出了戚沨的认知, 她和大多数普通人一样,以为配偶最多只能分走一半财产,而继承和遗产是一个概念。
好一会儿, 戚沨才说:“我不在乎那些钱。”
“你是不在乎, 可你需要啊。你总得上学吧, 要吃饭吧?”苗晴天说, “你知道现在专业书卖的多贵吗?考公要做题吧, 那些也不便宜!”
罗斐点头:“你得在乎,要先把所有隐患都想在前面, 万一发生了也知道怎么应对。就算没有好的应对办法,起码到时候不用浪费太多时间去消化这些‘意外’,能更快摆清位置, 找准目标。”
就因为这番话,令戚沨对罗斐有了一番新的认识。
他不仅对自己未来有一个清晰的规划, 在思考其他事情上也是同一套思维, 这样的人不管面对什么事,都会有条不紊。
难怪人人都说知识改变命运。
这种知识指的并不是书本上的“死东西”, 能活用到生活里的才是聪明人。
就因为这个话题,戚沨在小超市里待了将近两个小时。
按照罗斐的分析她也整理出一套思路。
如果她想考公,就不能一时冲动, 把事情闹到留案底的地步。当然,她清楚自己不会那么做, 所以要“保护”的就是高云德。
如果一下子捅到派出所, 长期来看, 受损的反而是她。
但换个角度看,如果她决定放弃这条路,那么处理高云德的手段就是越狠越好。
意思就是, 用自己的前途去交换眼前。
就在回家路上,戚沨上网翻了一下,最终找到一款价格还能接受的摄像头。
如果拍到什么,也好作为证据。
报警可以交给警察,不报警就拿给任雅馨看。
趁着高云德出差,摄像头快递过来,找一个不容易发现的地方装好——他那种人,保不齐会偷溜进房间翻她的衣服,以满足癖好。而她不可能二十四小时锁着门,白天去上学,房门都是敞开的。
选好摄像头,戚沨又不禁想起那天高云德收礼的嘴脸。
按照罗斐的意思,高云德虽然是继父,却承担了抚养责任,会涉及政审。那这几年她是不是还得盼望高云德工作顺利,别犯下什么受贿的事儿?
万一因为别的事儿进去了,她固然开心,却因此赔上前途,实在不值得。
戚沨就这样一路沉思一路往家走。
一进门,任雅馨就问她怎么回来这么晚。
戚沨说:“帮一个同学补课。”
任雅馨立刻接道:“你自己的学习都忙不过来,还管别人?你有把握考上清华北大了?”
戚沨早料到会是这个反应,平静地回:“有偿的。”
任雅馨停了一瞬,又问:“多少?”
“不多,一小时一百。”
按照补课行情来说是不多,但对于这个家来说,已经不少了。
“每天几个小时?”
“一周三次,一次两个小时。”
任雅馨算了一下,那一周下来就有六百块钱,一个月就是两千四百块,真是不少了。
“那你注意点时间,可别耽误自己学习。”
“我知道。”
撂下话,戚沨转身回屋。
在定下一周三次补习之后,罗斐还有点意见,小声跟苗晴天说一周一次就行。
但苗晴天坚持,还对罗斐说,要是效果好,再多钱都值得。
“钱还可以再赚,姐姐有的是本事和精力。可你考学,就是这一年的买卖,咱们都砸进去,就当投资了!”
戚沨看得出来,这对姐弟也正在为了柴米油盐而发愁,可是在罗斐学习这件事情上,苗晴天可以说是“一掷千金”。
她作为姐姐,这样努力经营超市、节俭生活,却没有在每一件事情上都精打细算。投资弟弟的学业就是她努力奋斗所换来的“奢侈品”,一切都是值得的。
而他们甚至不是亲姐弟。
戚沨心里不由得生出羡慕和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