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一半,戚沨却停了下来。
“是什么?”罗斐追问。
再看戚沨,目光一直盯着街对面的一辆车,就像是没听到他的话,连笑容都没了。
那辆车边站着两个男人,其中一个是中年,身材中等,个子也中等,另一个则年轻些,个子高一点但有限。
看姿态和神情,显然是那年轻的正在巴结中年男人,笑着将手里的礼盒往中年男人手里塞。
中年男人嘴上说着“你太客气了”“不用不用”,手上推了几次,就将东西接了过来。
年轻男人又低头又哈腰,又说了几句,很快便开车走了。
中年男人拿着礼盒穿过马路,脸上的笑容又转化成不屑,直到迎面见到站在原地一步动不动,正盯着他的戚沨。
中年男人先是一怔,随即又露出笑容,上前几步问:“小沨放学了?”
此人正是高云德。
高云德走到跟前才注意到站在旁边的罗斐:“呦,你同学?要不要一起到家里坐坐?”
罗斐摇头:“我还要回家吃饭。”
他没有多问,一看便知高云德和戚沨是什么关系。
戚沨吸了口气,对罗斐说:“谢谢你送我,再帮我谢谢你姐姐。”
“好,那我先走了。”罗斐话落,又对高云德点了下头,转身便往来路走。
戚沨没有看罗斐,也没有看高云德,脚下一转就拐进小区。
高云德慢了两步,一直跟在她后面,说话声时不时传进耳朵:“看他的校服不是你们学校的吧?你们怎么认识的?要是你妈问起来,我怎么说?”
显然,高云德已经将此定性为“早恋”。
似乎少男和少女走在一起,就等于不单纯。
还是说眼睛里有屎的人,看什么都带屎?
戚沨家住二楼,上楼的时候她依然走在前面,高云德依然慢几步。
走到楼梯拐弯处的时候,戚沨转身的同时朝高云德的方向看了眼,正好见到他抬头往上看,目光却落在她的下半身。
具体说,是从下面看她的屁股。
虽然那可能只是不经意的一瞥,没有任何意思,可戚沨却直觉认定,他就是故意的。
正常来说,人在上楼梯的时候会更注意脚下的台阶,头略微低一点,因为上楼梯身体会前倾,会有一点弯腰,而不是像电视剧里那样直挺着背摆拍。
那么在这样的姿势下,如果将头抬高,眼睛往上看,就会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除非这个人是想看楼梯还有多高,要爬多久,于是站住了歇一下,再往上看看。
但眼下显然并不是那种情况。
戚沨心里的火蹭蹭往上冒,带着气回了家。
一进门,她就将书包里的盐掏出来,扔在餐桌上,看到那六听啤酒却没有往外拿,而是直接将书包拿回卧室。
任雅馨听到动静从厨房出来,问了一句:“怎么这么晚?啤酒呢?”
见戚沨不回话,直接回了房,任雅馨又问了句:“你怎么不关门啊!”
这话刚落,高云德就从大门口进来了:“这不是给我留门呢么。”
“欸,你怎么今天回来了?”任雅馨惊讶道,“不是说还要过两天吗?”
“嗨,别提了,计划有变。我本来想在机场就给你打个电话,后来再一想,不如给你个惊喜。给,礼物。”
高云德将手里的礼盒递给任雅馨。
任雅馨接过问:“干嘛花这个冤枉钱啊,这礼盒卖的都是包装。”
“嗨,就偶尔买一次。”
这几句话一字不差地传入戚沨的房间,她将房门一关,上了锁,就开始换衣服。
门外两人又聊起高云德出差的情况,任雅馨没再提啤酒的事,高云德也没提在街边看到戚沨那茬儿。
直到戚沨换完衣服,打开书包,将啤酒拿出来塞进柜子。
不一会儿,任雅馨的声音传进来:“你吃不吃饭啊!”
戚沨开门出去,高云德已经在桌边坐下了,笑呵呵地说:“小沨快来,今天几个菜都是你爱吃的。你学习辛苦,任务重,多吃点。”
第74章 未来一年多,这个“家”真……
戚沨压了一天的闷气, 就像是憋在没有出口的罐子里,几乎快要将整个罐子塞满了。
而就在当晚八点钟左右,“罐子”终于炸了。
戚沨现在住的房子属了任雅馨和高云德两个人的名字, 高云德虽有点小钱, 但还不足以在春城购置一套户型完美的大房子。
这套房子入户之后, 客厅在左手边, 两间卧室和洗手间都在右手边, 中间相隔一条走廊和厨房。
吃完饭,任雅馨就去看电视, 高云德负责洗碗。
任雅馨非常满意他这点,起码不会像个大爷似的回家就躺着。
任雅馨每天都要看两集电视剧,而且很沉浸, 这大概是戚沨觉得最安宁祥和的时刻,而这个时间的戚沨会先去洗澡, 再回屋温习功课。
然而这天晚上, 当戚沨带着一肚子的气去洗澡时,衣服才脱了一半, 就听到身后的门响了一声。
戚沨下意识回头,见本来关好的门多了一道缝隙,还以为是风吹的。
这道门有点老化, 门体下沉,锁对不上扣, 不太好使, 会经常锁不上。
戚沨又锁了一次, 这才走到花洒下面,并将浴帘拉好。
狭小的浴室里响着刷刷流水声,连客厅那边的电视声音都听不到。
戚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偶尔会抽离出来背几个英语单词,直到她将水关掉,开始打沐浴露的时候……
门那边再次响起一道细微声响。
戚沨先是一顿,心里生出敏锐的直觉,遂歪过头,透过浴帘旁边的缝隙朝门口看去。
她清楚地看到门体晃动了一下,虽然幅度很小。
静等两秒,门体再次晃动,多了一道比刚才还要宽的缝隙。
戚沨眯起眼睛,虽然浴室里有水雾,虽然隔着一段距离,她却无比确定,她看到门缝后面有个影子在晃动。
此前的所有闷气在这一刻直冲脑门。
她连沐浴露都不打了,拿起浴巾将自己裹好便走出浴帘。
门口的影子也在这时消失了。
戚沨快速穿好衣服,顾不得头发还在滴水,直接冲出浴室。
高云德和任雅馨的卧室门开着,里面没有人。
戚沨来到客厅时,高云德和任雅馨正坐在一起,但是看坐姿,高云德像是刚坐下,还没有坐稳,一条腿弯着,小腿压在屁股下面。
见到戚沨横眉冷目地站在面前,任雅馨投过来一眼,问:“干什么?你看看你这头发,还不赶紧吹干,不怕感冒啊?”
戚沨却依然盯着高云德,在高云德笑着问她“小沨是不是有什么事”之后,终于开口:“你刚才去浴室了。”
这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我?”高云德看上去有点茫然。
但戚沨一眼就看出来他是在演。
任雅馨接道:“你发什么疯?你爸刚才去厨房拿水果了。”
任雅馨手里端了个瓷碗,里面正是切好的哈密瓜。
戚沨瞥了一眼,冷笑:“我刚在洗澡,你去浴室干什么?你还一直站在门口,推了三次门。你是没听到流水声吗,还是真不知道里面有人?”
只有戚沨自己知道,此时的她身上有多冷。
那不只是湿漉漉的头发所带来的冷,而是一种手脚冰凉,直至整个心底都布满寒气的冷。
然而即便是到了这一刻,她都没有完全被情感所操控,她的理智和情感正在打架。
理智告诉她,这场争辩注定是她输——她没有亲眼看见,没有亲手抓住,就是无凭无据。
可她必须要争,这是一种态度,也是立场的划分。
她要用这种姿态告诉高云德,她没有装作不知道,没有像鸵鸟一样将头埋起来。真这样做,往后他只会变本加厉。
当然,她也是用这种态度告诉任雅馨,这个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她要将那颗怀疑的种子埋下去。
而另一边,她的情感也在发出微弱的呼声,期盼着任雅馨能站在亲生女儿这边,相信她的话。
除此之外,还有挂在尾音那几不可见的颤抖。
说到底,她只有十六岁,第一次经历这种事。
戚沨话音落地好一会儿,任雅馨都用一种震惊地像是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她,第一句就是:“你疯了你!”
这四个字几乎要摧毁戚沨对母亲的所有期待:“你怎么不问他?你问都不问,就选择相信他?那你就当我疯了好了!”
任雅馨一顿,又看向高云德。
高云德回望着她,一脸无辜。
几秒的安静,任雅馨转向戚沨,说:“你先回房,把头发吹干,别生病了耽误上学。”
戚沨冷笑一声,忽然觉得待在这里一点意思都没有,于是掉头就走。
此后长达两个小时的时间任雅馨都没有出现过,客厅那头时不时传来说话声,有时候高,有时候低,高云德在争辩,但任雅馨似乎并不打算停止话题。
戚沨不想将精力放在猜测他们的讨论结果上,她无比确定的事,根本不需要怀疑。
她戴上耳机,强迫自己去背单词,就这样一直看书到十点多。
期间外面响起过一次开门、关门声,但她没在意。
直到她的房门被敲响,她回过头,见推门进来的是任雅馨。
任雅馨还拿了一杯温牛奶,放在她手边,随即坐在她旁边的凳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