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昕笑了笑:“我能告诉你的是,警方什么都没问,一次都没提过你的名字。”
这当然是假话。
“真的?!”张魏信了,“哦,那就好,看来确实是我想多了。”
“只要你没做亏心事,就不需要有这种担心。”宋昕说,“你的失眠就是因为想得太多了。”
“我知道、我知道。那我就不打搅了,有事再联系。多谢宋老师。”
“再见。”
而另一边,同样坐在办公桌前的戚沨,目光落在面前的资料上,一手拿着手机,正在拨打母亲任雅馨的座机电话。
接电话的仍是小姨。
“小沨呀,哎,我就知道你一直惦记着你妈妈。”
戚沨问:“小姨,我妈这两天怎么样?”
“好多啦,能下床了。刚才我才陪她出去走了一会儿,现在她在客厅看电视,我给你叫她啊……”
“不用了。”戚沨适时将小姨打断,“知道她见好我就放心了。有个事,正好我想问问您。”
“你说。”
“我妈在林新那边原来有个朋友,好像叫戚翠蓝,您有印象吗?”
“戚翠蓝……有点耳熟,好像是有这么个人,不过已经去世很多年了。哎,我想起来了,这边姓戚的不多,你妈妈一看她和你是同姓,觉得有缘,就多来往了几次。”
“她还有个儿子,叫戚原。”戚沨将话题拉回正轨。
“对,是有个男孩跟着她,但好像出意外死了。戚翠蓝因为这件事一病不起,没多久也走了。”
“意外。”戚沨念叨着两个字,又问,“她只有一个儿子吗?”
“就一个啊。反正我们没见过第二个。你怎么突然问起她?”
“只是刚好想起来,我记得好像听你们提过这个人,随口一问。”
“嗨,都过去好多年了,要不是你问起,我都忘了这回事儿了。”
戚沨又和小姨闲聊几句,将电话挂断。
但手机还没放下,就进来一条江进的微信:“欸,老戚,那天你不是假扮社区的工作人员么,我琢磨着要不要跟旺兴小区所在的街道打个招呼啊?万一某人打电话过去问呢,可别穿帮了。”
戚沨盯着这条信息,脑海中浮现出张魏的嘴脸。
以张魏“草木皆兵”的作风,董承宇刚出事,他就立刻联系了宋昕,名为关心董承宇,实则是为自己的心理咨询做遮掩。
同样的思路,张魏极有可能会将江进认出“社区员工”这段插曲翻来覆去地琢磨,然后将电话打去街道或社区,确认是否有姓戚的社工。
当然,如果张魏和案件无关,他就没必要心虚,更无需多此一举。
戚沨只回复道:“不用,什么都别说。”
第43章 他又退回到屋里,手里依然……
夏正和另外两名参与办案的民警, 花了将近两天时间研究宋昕送来的咨询记录。文字阅读倒是快一些,但录音内容却要一点点去听,两天根本不够。
在整理完文字内容之后, 夏正第一时间将结论告知戚沨:“咨询前期, 宋昕就发现董承宇的精神有问题, 建议董承宇去做脑补检查。董承宇的回答是, 他已经做过了, 和家人、朋友商量之后决定不申请低保。原因是低保难以支付他现在的生活费用,董家没有留下房产, 董承宇还要租房。如果因此申请低保,外卖平台不会再用他了。”
夏正汇报工作时,戚沨还将江进和傅明裕叫来一起开会, 两人进屋时正好听到这段。
江进坐下问:“查到董承宇的医疗记录了吗?”
夏正回答:“就是没查到才奇怪。不知道他是在哪家医院做的,居然没有记录。”
江进接道:“倒是有一些办法可以躲开记录, 比如用了别人的医保卡。”
如果董承宇不希望留下痕迹, 用他人的医保卡的确更保险。
戚沨说:“有没有医疗记录现在已经不是问题了,司法鉴定更具效力。反而是宋昕提供的材料, 可以间接证明张魏一早就知道董承宇有间歇性精神障碍这一点。虽然记录上写的是‘朋友’,没有直接点名,但董承宇没有其他朋友, 所以‘朋友’可能就是张魏。下次讯问针对这一点,让他说出这个朋友的名字。”
傅明裕这时说道:“张魏一直在对弱势群体下手, 而且都是无行为能力者。董承宇、董承欣、郝玫, 他们三个人只是已经知道的, 我想应该不止这三个。”
江进接着说:“福利院的小孩子也都属于‘弱势群体’,可以从这边入手调查。但是要达到定罪的程度,只是走失一两天还远远不够。”
要证明张魏对这些孩子造成过严重的实质伤害, 起码要达到轻伤、重伤,甚至是死亡级别才行。但这种调查难度非常大,首先要筛选出受害人,还要将其中的因果关系和张魏挂钩,需要耗费很多时间,还需要搜集证据。如此繁琐的工作,可上面只给了戚沨一个月的时间。
屋里四人相继沉默下来。
戚沨的手机震了几下,可她的思路还在“张魏”这个难点上,随手拿出来扫了一眼,是小姨的微信。
直到她看到内容,不由得皱起眉。
“小沨,之前你问起戚翠蓝,我后来和你妈妈聊了几句,她记得比我清楚。她说,戚翠蓝其实有两个儿子,但是跟在她身边的就一个。还有,戚翠蓝去世之前精神状态特别恍惚,还到处跟人说胡话,说她前夫偷了她的儿子。”
偷?
这个字很值得深究。
说到偷孩子,通常是襁褓中的婴儿,可戚翠蓝病故的时候,戚原和张魏已经十几岁了,如何偷?
那边,傅明裕和夏正又讨论起来,江进偶尔搭碴儿,时不时扫过陷入沉思的戚沨。
这边,戚沨对三人的讨论内容浑然不觉,径自沉浸在思路里。
她的脑洞在这一刻忽然不受控制,根本停不下来,甚至代入了戚翠蓝和张魏父亲的角色。
如果她是张魏的父亲,她想偷走已经十几岁的戚原,该怎么做?而且前提是戚原也愿意配合被“偷”。
想到这里,戚沨给罗斐发了条微信,问:“你们以前在希望之家的时候,有没有听过那个张老师家里的事?跟孩子有关的。”
“你指的是张魏?”罗斐说,“没听说。”
戚沨又问:“我记得你们之前说和张魏不熟,他也不经常到福利院。那么他有什么生活习惯,是什么性格,张老师提过吗?”
做父母的多少会将孩子挂在嘴边念叨,时日一长,就能通过这些只言片语拼凑出孩子的形象。
“我只记得他说过,他说张魏学习成绩不好,还请家长。但后来又说他终于开窍了,不仅学习成绩上去了,还评上了年级干部。”
“好,谢谢。”
戚沨放下手机,抬眼时眼睛里多了几分笃定,刚好对上江进的目光。
江进的嗅觉像狗一样灵:“看来老戚有思路了。”
戚沨扫了他一眼,又看向傅明裕和夏正:“思路是有,但还需要证实。夏正要留在队里;大队那边还要处理郝玫案;看来只能你去了,江进。”
“又要‘发配’我?”江进笑道。
“去哪儿?”傅明裕问。
“林新。”
傅明裕:“???”
江进:“我就知道。”
夏正:“戚队,我不懂。”
戚沨说:“我母亲十几年前就搬到林新了,她当时来往的朋友我多少都知道。我小姨说,她和朋友经常用座机电话聊天,一聊就是一两个小时,其中一个人就叫戚翠蓝,她还有个儿子戚原。”
“这么巧?”傅明裕问,“那你见过他们吗?”
戚沨说:“我不在那边生活,没见过。但她们的故事我还记得一些,这两个名字我也有印象。”
“可这能说明什么?母子俩都去世那么久了。”
“戚翠蓝的确去世了,但如果戚原还活着呢?”
戚沨将小姨的微信念了出来,遂又看向三人。
片刻安静,夏正第一个出声:“不会吧……”
傅明裕更为冷静:“但这只是一个受病魔缠身的晚期患者说的胡话,不一定可信。”
“我倒是觉得这脑洞挺有趣。”江进终于开口,“至于可不可信,反正林新不远,我今晚就动身。”
戚沨笑着点了下头:“的确,不能将希望放在戚翠蓝的一句话上,所以郝玫案和董承宇案,该怎么做要继续推进,三线并行。”
半个小时后会议散场,戚沨却将江进叫住。
江进似乎早有预感,先一步问:“用不用我顺路看望你妈妈?”
戚沨说:“她的腰受伤了,没去医院,只用了一个偏方。我小姨说没事,但我不放心,你帮我跑一趟吧,谢谢。”
“腰比较敏感,腰伤可大可小。怎么能用偏方呢?行吧,交给我。”
江进撂下话就离开支队。
转眼到了下午,开始对董承宇的再次讯问。
这次戚沨坐在主位,夏正负责记录。
审讯刚开始,戚沨就直奔主题,将司法鉴定中心送来的报告放在董承宇面前,而且是结果那一页。
董承宇低头看过去,却没有丝毫表情。
戚沨率先说道:“你早就知道自己有间歇性精神分裂。”
董承宇没接话,依然维持着原有姿势。
戚沨又道:“你坐过牢,有一定的法律常识,你应当知道有这个病对减刑的帮助。你说案发时那几分钟感觉像是在梦游,这种比喻太过抽象,我们需要你描述出所有‘梦游’的内容和细节。”
听到“减刑”二字,董承宇终于有了反应,张了张嘴,问:“是不是只要我说了,你们就会相信?”
难道经常有人质疑董承宇的话吗?这是戚沨的第一直觉。
“你总要说出来,我们才能依据事实和证据判断,你所述部分是否属实。”
“可那是我一个人的感觉,你们怎么判断?”
“董承宇,配合调查、认罪认罚不止在现阶段有利于你,在正式判决下达以前,你的认罪认罚表现都是有‘加分’的。这部分你应该知道吧,你的律师有没有跟你科普过?”
董承宇一顿:“我知道。一般减刑力度是在10%-30%。”
“既然你知道,那可以开始了。记住,要如实供述。”
戚沨淡漠地落下这句话,便直视着董承宇。
董承宇有一瞬间的茫然和犹豫,直到那游离的目光对上戚沨,心头就像是受到了一下击打,虽然不重,却有一股绵延的震荡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