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事都要讲个动机,这个道理宋昕也明白,可他不会说真话,而是利用罗斐“正常人”的心理,顺着罗斐说:“因为我也想摆脱徐奕儒。”
这句话罗斐没有丝毫怀疑,他始终认为他们的遭遇一致,那么有同理心也是正常的。
“摆脱徐奕儒”这件事,自从苗晴天“车祸瘫痪”之后就一直在罗斐心里回荡,它就如同一记警钟,每天时不时就敲几下,提醒着他。
而在当时的情况下,罗斐根本没有心情和心力去深究宋昕为什么要摆脱徐奕儒,也无暇去反思,在苗晴天瘫痪之前,其实他自己并没有如此强烈的念头。那么再反射到宋昕身上,是不是发生过什么类似的事,才令宋昕走了这一步呢?
就这样,在罗斐人生中少有的深思熟虑的间隙,被宋昕钻了空子。
……
“事发那天,宋昕让我去面对周岩。这和我们之前计划好的不一样。”罗斐说,“因为我的注意力都在周岩身上,等我发现宋昕不见的时候,他已经绕到周岩身后了。因为周岩站的地方挡住了我的部分视线,所以我只是隐约看到宋昕把毒剂拿了出来。”
“可你不是说毒剂一直在你手上吗?”戚沨追问。
罗斐接道:“在下车之前一直都在我手上,临下车前宋昕说交给他保管,万一周岩变卦,他好拿着毒剂跑,叫我拖住周岩的步子,这样东西和人少了一样,周岩根本不够证据抓人。我当时想,这样安排对我是有利的。因为再那样查下去,周岩一定会找到姐,进而找到我。如果在我身上找到毒剂,那我真是说不清了。”
可罗斐完全没有防着宋昕有另一手,当时天色很黑,四周没有照明,他也只是看到宋昕拿出毒剂似乎在做什么动作,却看不清具体的。
等罗斐反应过来,就见到宋昕突然前,朝着周岩的颈后袭击。
针头扎进周岩的皮肤,根本不用找到血管,只要有一丁点毒剂渗入身体,这个人就死定了。
戚沨说:“根据尸检结果,周岩中的毒剂并不深,起码比程朵的浅。我们一直以为那是因为毒剂被稀释过了,原来是这个原因。”
程朵当时被注射的是一整只毒剂,而且是直接注入血管。而周岩被注射的只有一点,在他意识到被攻击时,就即可做出反应,余下的根本来不及注射进去。而且仅有的那一点,也只是到达真皮层。
“我当时还在想,宋昕是不是疯了,居然攻击刑警?!那些东西又不会致命,只是毒品,等周岩清醒过来,我们俩都会被捕。可是……”
就在罗斐觉得完蛋的时候,却见到周岩倒在地上,开始抽搐。
罗斐的大脑瞬间空了,只是盯着地上的周岩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直到周岩彻底不动了,不知道何时去车上拿了东西又折返的宋昕,扔了一个防毒面具给他。
罗斐看了看面具,又看向早已戴好面具的宋昕,只见他蹲下身,正动作利落地从手提袋中去防护装备。
宋昕头也不抬地说:“你最好赶紧戴上,虽然这是在户外,但也有中招的风险。除非想死在这里,将苗姐一个人扔在医院里。”
因为有面罩的隔离,他的声音不仅低沉而且冷漠,像是换了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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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6章 “是宋昕。”
罗斐满脑子都是疑问, 可是这个时候他还有点魂不附体,方才那波惊吓还远没有离去,根本顾不上整理思路, 先问什么后问什么。
不过罗斐的反应还是快的,在解惑和质问之间,先选择了保命, 于是出于本能捡起掉在地上的防毒面罩。
宋昕又拿出挖坑的工具:“跟我一起挖,这样天亮之前还有时间走。虽然是半夜, 但也不能保证不会有人, 处理尸体时间越短越好。”
宋昕就像是经验丰富的“清道夫”。
这样一条接一条的信息冲击着罗斐,也令他对宋昕有了新的认知。
罗斐很快就提炼出一条他最想知道的问题:“这东西到底是什么?”
宋昕无疑是知道的, 否则他不会这么果断就带了针管给周岩注射,也不会早有预判知道它能杀人, 于是提前准备了埋尸工具。
宋昕一边忙活一边说:“沙|林。听过吗?”
罗斐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他的理科成绩很突出, 化学知识也足够充沛, 然而“沙|林”二字还是吓着了他。
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敢相信徐奕儒居然做了这么危险的东西, 而这个东西还一直放在他家里。
宋昕这时问了一句:“怎么,苗姐没跟你说?”
罗斐茫然了,摇了摇头。
宋昕“哦”了一声, 又说:“估计苗姐也不知道。这东西放在身边太危险,如果她知道,应该不会让你收着。”
罗斐醒过神,跟着问:“你一直都知道是什么?”
“嗯。”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打算杀警察?”
宋昕透过面罩看了罗斐一眼,透着好笑:“不杀他,你就等着坐牢吧。如果警察从你家里搜出沙|林, 你应该知道会被判多久。苗姐瘫在床上,都那样了还要接受法律制裁。这些后果你承担得起吗?”
仿佛罗斐就是个无理取闹的天真傻白甜一样,宋昕越说越讥诮。
罗斐又道:“可现在杀了警察,要是被发现,也是死刑。”
“你也说了‘要是被发现’。你再看我现在在做什么?我做的事就是为了不让咱们死刑。我说,你到底帮不帮忙?如果你怕脏了手,就去外面望风,别让人进来。”
……
视角再次回到审讯室里。
罗斐终于说出藏了五年的秘密,有一点解脱,有一点如释重负,也有一点面临最终结局的沮丧和无奈。
“我在那时候已经没有别的选择。周警官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我只能选择和宋昕一起掩盖真相。我们将他的尸体搬到坑里的时候,他就像是死透了一样。”
戚沨却说:“之前宋昕以幕后凶手的身份在网上曝光了一组漫画,其中一幅揭示出周警官是死于活埋。如果属实,那么在中了毒剂之后,如果你能及时将他送医,他还有得救。”
罗斐说:“我当时想试探他的脉搏和鼻息,但宋昕制止了我,说人肯定是死了。而我自己也担心会因此接触到沙|林,所以没有多想。”
戚沨没接话。
在她的认知当中,罗斐一直都是精明的,甚至可以说是精明过头了。
可是就因为他这个人有顾忌,有软肋,所以在命运的关键转折点上总是犯下无可挽回的致命错误。
他爱苗晴天,他珍惜机会,他重视前程,他要名又要利——然而走到今天,这些都不过是负累。
当初接受徐奕儒的资助,他一脚踩了进去,没得选;而后被宋昕蒙蔽,成了杀害周岩的帮凶,他也没得选。
当然,如果罗斐说的一切都属实的话。
截至目前这些都只是他的片面之词,并没有证据支持,相信等到宋昕被捕归案,还会讲出另一个有出入的故事。
片刻后,戚沨说:“宋昕对苗晴天没有情感,你和苗晴天是否被周岩抓到,和宋昕没有直接关系。如果说宋昕是担心你们会将他供出来,因此才杀了周岩,这动机也算成立。可除此之外你就没想过还有其他原因吗?”
“我想过。”罗斐说,“不过那是在一段时间以后,我逐渐冷静下来才想到的。”
“结论是什么?”
“我认为,宋昕对徐奕儒有非常深的恨意,只不过他掩饰得好。”
“原因呢?”
戚沨还以为罗斐会说出被迫用小超市洗钱雷同的东西,没想到罗斐却说:“宋昕父母的死应该另有内情。”
戚沨曾经查过旧档案,这案子时间太过久远,当年没有录入电脑,还是在后来电脑技术普及以后补录的,内容却不全。
那个犯罪嫌疑人名叫张栋,也就是杀害宋昕父母的凶手,而这个案子唯一的目击证人就是徐奕儒。
按照笔录里的说法,徐奕儒和宋昕父母有些往来,案发当天还到宋家做客吃饭,于晚上八点钟离开。
不过徐奕儒落了东西在宋家,于是九点左右又去而复返,刚好看到一个人从宋家跑了出去,连门都没有关。
宋家当时住的是独栋别墅,嫌疑人跑远之后,徐奕儒这才穿过大敞的院门和屋门,一路往里走,边走边叫宋昕的父亲。
可是映入眼帘的却是一连串的水脚印,一直通向大门口,而在楼梯下方,还躺着一个女人,正是宋昕的母亲。
那时候的徐奕儒已经是教授身份,加上他的记忆力过人,还能提供准确的对嫌疑人的描述,因此没过几天,警方就将人抓捕归案。
戚沨说:“这案子的档案我们研究过,程序和证据方面都没有问题。为什么宋昕会因此憎恨徐奕儒?”
罗斐说:“警方赶到现场的时候,宋昕父母的确已经咽气。但是在警方赶到之前,还有半个小时的空隙。这半个小时徐奕儒一直留在现场,所以我怀疑这件事另有内情。”
“怀疑?”戚沨不禁嘲讽,“你是律师,应当知道‘怀疑’二字是不能轻易说出口的,一定要有支点。”
“我的支点,是宋昕亲口对我说的。”罗斐接道,“宋家除了一些表面财物的丢失,还少了一箱宋昕父亲的研究成果文件。可那个因入室抢劫而不慎错手杀人的凶手,只是小学毕业。”
“可档案里并没有提到有文件丢失。”
“警方根本不知道这件事,这还是宋昕长大以后发现的。就在案发后第二年,徐奕儒发表了自己的研究成果,在学术界引起反响,还因此拓宽了他的知名度。业内给他颁了一个奖项,他上台那天还公开表示要感谢一位已经故去的好友,就是宋昕的父亲。”
这样的描述乍一听合理,却还是藏着一些疑点。
“那也不能证明是徐奕儒将宋昕父亲的研究成果占为己有,除此之外还有其他证据吗?”
“有。”罗斐说,“是宋昕亲眼看到徐奕儒在一楼的书房里翻找文件,还拿了一箱东西放到后备箱,然后又回到屋里。”
“所以宋昕认定徐奕儒趁火打劫,因此憎恨他?”
“那份成果令徐奕儒名利双收,而这一切原本都该属于宋家。可惜宋昕的父亲已经遇害了,再多名利也享受不到。不过据宋昕说,他长大以后找徐奕儒对峙过这件事,徐奕儒承认了,还答应将资产的一半‘还’给宋昕。”
资产的一半?
这似乎就能解释为什么两人会一前一后奔赴瑞士了。
“你是说,宋昕只是找徐奕儒当面对质,徐奕儒就愿意拿出一半财产?换做是你,你会照做吗?”戚沨问。
罗斐摇头:“不会。所以我猜宋昕应该掌握了一些证据,或是其他的用来要挟徐奕儒的筹码。”
“那就你估计,会是什么?”
“我不知道,宋昕也不会告诉我。关于这件旧事,我就只知道这么多。”
这一点罗斐倒没有撒谎。
如果他真能说的有鼻子有眼,甚至到巨细无遗的程度,那才可疑。
不过基于罗斐前面的诸多供述都有掺假的成分,所以关于前面的案件细节还要从头核对。
戚沨翻开材料,又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很快提炼出一条:“你之前说高中时期就和高辉交往过,现在要改口供吗,还是一口咬定?”
“那不是我。”罗斐这次很果断,“是宋昕。”
戚沨丝毫不感意外,遂用眼神示意夏正。
夏正接着问:“那么在程朵被害当日,和高辉一起犯案的人也是宋昕吗?”
“我当时不在现场。这件事我也是很多年以后才从高辉口中得知的——我所知道的所有细节,都是高辉口述。据高辉说,是宋昕将‘汽水’交给她的。她没想到只是一针毒品,就会要了程朵的命。后来那十几年,高辉时不时就做噩梦,也是在那个时候就有了焦虑症的症状。”
“高辉去世当天到律所找你,谈的就是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