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沨当然记得, 那是几年前的一起案子,但因为国内没有动物保护法, 遇到那种性质恶劣的最多也就是行政拘留和处罚。
那个案子有一个特点,就是面对小猫小狗这样弱小的动物, 对方孔武有力,而且下手非常毒辣, 明明可以一下子就了结小动物的生命, 他却是用尽一切办法去延长小动物临死前的痛苦——其中一只小猫被虐待七天才终于解脱。
当时派出所办案的民警也问过对方, 对方也说了不想太快弄死, 不然还要再花时间去找下一只。
江进继续说:“前面几件连环案,你做了嫌疑人画像,其中有一条就是追求快感和刺激感。这样一个人, 如果他手里一直攥着沙|林毒剂,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用呢?”
戚沨不得不承认,她接手案件以后已经入了局,更为主观,更像是之前她休假时负责调查的江进的状态,而此时的江进因为眼睛受伤, 被迫抽身,反而成了旁观者。
幸而他们俩的角色调换,却依然互为补助。
戚沨说:“所以在五年前一定出了岔子,令这个人拿到了沙|林毒剂。”
江进回答:“但我估计他拿到的不多,而且是稀释过后的。至于为什么,我还想不到。”
周岩警官骨髓里提取到的毒素样本,的确没有程朵骨髓中提取得要浓。按理说死亡时间更久的程朵应该程度较轻才对,这里面唯一的解释就是周岩警官中的是稀释过的沙|林。
戚沨说:“经过一次稀释,受害人的死亡过程就会延长,或许这就是嫌疑人要稀释毒剂的原因。不过要做到这一步起码有个前提,这个人也是个化学高手。我个人更倾向于认定,制造毒剂和拿毒剂杀人的,是两个人。”
江进颔首:“我也这么想。制造毒剂的人,就是帮他处理程朵尸体的人。这两人的关系很像是父子,但不一定有血缘关系。负责处理尸体的人不仅要为对方收拾烂摊子,也要为自己制造出来的东西善后。”
“继续。”戚沨说。
江进接着说:“至于张法医,我想了很久,我认为他应该不知道沙|林的事儿。因为老师的骸骨而中招,应该不是他故意转移视线才使出的手段,极大可能是他根本想不到老师的死和沙|林有关。”
“有道理。”
“还有埋尸地点这一环……你觉不觉得程朵的案子和周老师的案子惊人得一致?都是工地,都是先用毒剂再用土掩埋?而且在用泥土之前,都先撒了厚厚的一层石灰粉。这种东西通常只有工地才能找到那么大的量。而石灰埋在土里,盖在尸体上,可以起到杀菌驱虫的作用。不过我觉得,这两个案子未必是同一个人做的。周老师那件,似乎更像是十几年前那个给高辉毒剂的男生所为……”
江进的分析几乎和今天审讯中得到的结论吻合,有所不同的是,他没有点名指姓,就只是就事论事。
“我觉得你有时间还是要再去和高幸谈一次。”江进话锋一转。
戚沨看向他:“你认为他还有隐瞒。”
“其实你也这么想。相比我们,你更了解他。”
“是。我不只是这么想,我是十分肯定。但这件事并不好办,如果一次没有击中,后面就更难撬开他的嘴了。”
“我有想过这一点,也曾代入他的立场。换做我是他,我也会装作不知道,毕竟少说少错。只要我坚持这一点,谁都不能拿我怎么样,其他人也根本拿不出证据证明他知道。反过来,他说得越多,反而会对他的刑期越不利——万一将来找后账,他就只能认倒霉。除非……”
江进的话说到一半,戚沨接了过来:“除非谈妥条件。”
当然,对高幸来说最有利的条件就是减刑。
戚沨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问:“对了,你还记得你对罗斐的询问吧,就是高辉案刚发生之后。”
“怎么会忘呢?不止记得,我后来还在脑海中复盘了好几次。我总觉得他在撒谎,但又想不到是哪里。怎么问起这个?”江进敏锐的雷达瞬间启动。
戚沨轻描淡写地说:“是这样的,罗斐的前助理说,他亲眼看到罗斐接触过高辉的药盒。不过他没看到罗斐调换药片。”
江进“哦”了一声:“这种证词咱们可听多了。这要是放在生活里,一句‘谣言’就能诋毁一个人,但是在侦讯中,哪怕他一口咬定亲眼看到调换,也只是孤证,做不了客观证据。”
随即江进又问:“这个助理是不是和罗斐有过节?”
戚沨说:“有没有过节那只有当事人自己心里清楚,不过这个助理现在跟的合伙人,是罗斐原来的‘死对头’。”
“那就不乏公报私仇的可能。这证词不能信。”
“好,不说证词,就说这件事本身,咱们就事论事地讨论。我现在假设就是罗斐调换的药片,那你说他会是出于什么动机呢?”
江进皱了皱眉,沉思片刻回道:“除非他就是高辉杀程朵时的男朋友,否则我真想不到他有什么必要将高辉灭口。如果不是那件事,是另外一件事,那一定是比杀人还要严重,不杀高辉就不能遮掩的事。而且高辉会在第二天自首时一起说出来……”
“也就是说,罗斐要遮掩的事和程朵案是有关联的。”
安静了几秒,江进朝着戚沨的方向“看”过来:“等等,不对吧。你现在好像不是假设,更像是已经确认了前提。”
“哦,是么?”
“是,你是。”江进说,“别看我现在看不见,我的耳朵和感觉变得比以前还要好。我能感觉出来你有明确指向,说吧,案子是不是有变化?”
戚沨笑了下:“其实在我来之前,罗斐已经接受过一次讯问了。不过我没告诉你,我想先听你的客观分析。”
“讯问?为什么?”
戚沨很快将小区监控拍到的画面和网约车记录告诉江进,接着又提到包括罗斐的供述。
“你是说,罗斐承认了他和高辉交往过?”
“但他不承认调换过针管里的‘汽水’。”
“就是说他不承认用过沙|林,徐奕儒也说,罗斐并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是被他哄骗了才拿给高辉?”
“对,怎么看?”戚沨先抛出问题,而后说,“就我个人的看法,罗斐和徐奕儒并不像是事先串供,而他们俩的说辞这部分是对得上的。”
“可就算是没有事先串供,也不难对上。”江进说,“徐奕儒的口供很明显是在维护罗斐,罗斐则有一部分原因是在自保。这么看,罗斐的供认罪行其实并不是很甘心。”
这部分感觉和戚沨一致。
戚沨又问:“那周警官的死,你相信他们的说辞吗?”
江进下意识摇头,想了想又道:“我只信一部分。”
“哪部分?”
“我相信罗斐和徐奕儒都知道老师是怎么死的,也都有不同程度的连带关系,但真凶……我觉得无论是心态、心理素质,还是手段,罗斐都不是那个人。”
戚沨没接话,心里却有一点认同。
就在这时,手机响起。
戚沨拿出来一看,是夏正打来的,遂接了起来:“喂?”
“戚队,郊区那边的同事来消息了,说是找到一具腐尸,疑似是……宋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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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红包继续
第200章 “那是怎么个刺激法?……
尸体虽然已经腐败, 五官模糊,难以辨别身份,却还是可以从身着衣物和私人物品上判断一二。
宋铭父母赶到警局, 上来便问,真的是宋铭吗,会不会搞错了?
直到宋铭母亲精准说出宋铭身上的胎记, 又和尸体上的胎记进行比对,宋铭的母亲当场晕厥。
认尸过程没有让宋铭母亲参与, 陪宋铭父亲进停尸间的是宋昕。
宋父看上去一下子老了十几岁, 头发白了大半,已经是悲痛欲绝, 却还是强撑着精神见儿子最后一面。
已经腐败的尸体透出的臭味儿隔着百米都能闻见,即便宋父再悲伤, 还是忍不住用手捂住口鼻。
戚沨从医院赶回警局,第一时间来到法医实验室, 正好见到宋昕搀扶着宋父从停尸间出来。
宋父虽受到打击, 却比宋母坚强些, 似乎早在前几天就已经接受了最坏的结果, 见到戚沨,先缓了缓,随即问:“你们警方到底有没有抓到凶手?到底是谁, 要这么害我儿子?”
何怨何愁?这四个字大概是所有受害人家属都想追问的。
事已至此,再严厉的刑法,再多赔偿,也换不回一条生命,就只想问个清楚。
戚沨声音很低,如实相告:“嫌疑人已经抓捕, 目前尚在审讯阶段。等了有结果,我们一定会通知您。”
这话落地,戚沨的目光飘向宋昕。
宋昕站在宋父旁边,先是一怔,遂问:“是宋铭认识的人吗?”
“徐奕儒这个名字你们听过吗?”戚沨问。
宋父摇头,宋昕只是拧了下眉心,停了一秒才道:“我倒是有点印象。”
宋父的注意力立刻转移:“你认识他?”
宋昕却说:“是听宋铭提过几次,他总说有位徐老师很有学识。”
哦,这倒是意外地收获。
戚沨说:“待会儿方不方便做一次笔录?”
宋昕颔首:“当然,我也希望可以帮上忙,尽早将凶手绳之以法。”
几分钟后,宋昕和宋父一同来到支队分别制作笔录。
戚沨和宋昕在另外一间屋,正式开始前,戚沨随口一问:“还记不记得上次一起吃饭,咱们聊过犯罪嫌疑人的画像,你还做了人像分析。”
宋昕说:“记得。”
那次他们主要讨论的是凶手要延长那种杀人所带来的刺激感,可能会采取的手段。
戚沨坐下说:“那这次宋铭的死你怎么看?”
宋昕想了想,委婉道:“我的看法太过主观,并不一定可以帮到你们。”
“放心吧,只是随便聊聊,再说我们办案看的是证据。”
宋昕这才说:“依我看,杀害宋铭的凶手和之前咱们分析的那个心理变态的凶手,不像是同一个人。”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宋昕说:“刚才听法医说,通过相对完好的皮肤来判断,宋铭身上没有多少伤痕,这说明他死前没有经历过折磨。凶手下手很快,初步判断就只找到一道致命伤。”
“你的意思是,如果是那个变态,不应该会让宋铭这么痛快才是。”
“是的。”
“那会不会有一种可能是,虐待宋铭本身就无法带给凶手快感呢,所以他才没有浪费时间在这件事情上。又或者是,他没有时间去虐待宋铭?”
“你这个假设很有意思,倒也有可能。”宋昕说,“不过刚才法医给我们看过几张犯罪现场的照片,也简略描述了一下现场环境,我感觉不是同一个人的可能性非常高。”
“好,说说看。”
“法医说,环境处理得很利落,也很迅速。这说明凶手并非第一次作案,他应该很清楚流程、步骤。而那几张照片则给我一种,凶手就像是在完成一项任务似得,他并不享受处理尸体的过程。”
“有道理。其实我也想过,也许凶手已经找到另外一种延长杀人呢刺激感的途径。”
宋昕没接这话,话锋一转,问:“对了,你刚才说嫌疑人是徐奕儒,是已经找到证据了吗?”
戚沨说:“是徐奕儒提供的埋尸地点。”
宋昕明显愣了一瞬,眸光中也有东西一闪而过:“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前面几个案子也都是他?”
“现在还不好说。但就证据来看,他一个人做不到这么多事,何况他脑子里还有个胶质瘤,需要静养。其实真正动手的另有其人,但那个人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