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不留下她!你是晚辈,看在过去的关系上,那么晚了,就不能送一下长辈吗?!她腿脚不灵便,她还有病……”
罗斐被任雅珍的力道拽得踉跄了一步,幸而戚沨一直没松手,将任雅珍扶正,而罗斐旁边的律师也适时出手。
眼瞅着任雅珍已经语无伦次,戚沨立刻看向周围的同事,很快就有女民警将任雅珍扶到一旁。
戚沨吸了口气,没有看罗斐,只撂下一句:“聊两句。”
罗斐停顿一秒,正要抬脚,旁边的律师低声提醒道:“她是受害人家属,而你是证人,你们不该私下接触。最敏感的是她的公职身份。”
这些罗斐当然清楚,他想了想,回道:“我只是去说清楚,她得到答案就不会再纠缠了。”
罗斐一路跟着戚沨走出支队大楼,来到一个角落。
戚沨转过身,看着罗斐箭步走来,她率先开口:“你敢不敢发誓,你刚才口述笔录的内容完全属实,没有隐瞒?”
说这话时,她一直盯着罗斐的脸,就着昏黄的路灯将这个人看个清楚。
只见罗斐轻轻颔首:“完全属实。”
几秒的沉默,四周的一切都安静得不可思议。
戚沨抿了抿嘴唇,许多话在心头拂过,但最终一句都没有说出口——面对值得的人,说一千句一万句都值得。
戚沨再开口时,只说了这样一句:“我错了,我收回上次那句话。你好自为之。”
话落,戚沨径直越过罗斐走向支队大楼。
罗斐没有转身,只是垂着眼睛看着地面上的影子。
不知过了多久,他身后再次传来脚步声,是一同来的律师。
“走吧。”
罗斐没吭声,跟在对方后面一路走向大门。
起风了,有呼呼声,划过面部,皮肤有些刺疼。
那风声合着一道遥远的声音:“罗斐,你已经走得太远了。但不管什么时候,‘回头是岸’都不晚。”
“我错了,我收回上次那句话。你好自为之。”
……
“在看管财务这块儿,我妈经常会挂在嘴边唠叨,叫我一定不要忘记带钥匙,下车之前看一眼手机在不在身上。就我的记忆,我妈从没丢过手机,也没有将它落在某个地方过。”
数分钟后,戚沨已经坐在询问室里。
任雅珍就坐在旁边,因为哭得太多,脑子有点发木,经常词不达意,听到戚沨这样说又连忙点头附和:“对,没错……我们小时候,我丢了家里钥匙,她还说了我好久……”
关于任雅馨落下手机这件事,戚沨本能怀疑其真实性,可她没有证据,就不能将“我怀疑”三个字随便说出口。她只是陈述事实,到底这件事有没有疑点,就留给负责侦查的人去判断。
许知砚一边盯着电脑上的录入一边又问了几个时间线上的问题,很快就将任雅馨的遇害时间推断出来。
片刻后,许知砚说:“刚才同事问过罗斐,他说只是用你的生日试了一下任阿姨的手机密码,就解锁了,还说因为你们之间发生过不愉快,他觉得你不会接他的电话,才用任阿姨的电话打给你。关于这部分,你们是什么看法?”
戚沨低声回道:“她的手机密码的确是我的生日,要猜到并不难。至于他说的‘不愉快’,我们之间的确是有过争辩,或者说是我们各自都有一个问题,需要对方给答案。但我并不认为那是什么不愉快,也不会看到他的号码就拒接电话——这只是他单方面的看法。”
许知砚沉吟道:“是这样的,我们刚才已经看过道路监控,还有公交车总站也提供了车内的录像,任阿姨的确是一个人上了返家公交车,一个人下车,下车后哪里都没去,直到拐进小区。那个时间罗斐一直事务所附近的一家咖啡馆里。”
“嗯。”戚沨只是应了一声,并不发表看法,也不提出任何可能性。
她绝对相信罗斐有不在场证据,否则他根本不可能全须全尾地走出刑侦支队。
戚沨问:“小区里的监控查了吗?”
许知砚回答:“查过了。但任阿姨遇害的地点,监控拍不到,只是拍到她进入小区的画面。”
“那第一个发现现场的清洁工有没有看到什么?”
“她说往那边走的时候看到一个背影,但她没当回事,直到走近了发现任阿姨倒在地上,她吓坏了,就往反方向跑……还是事后经我们提醒,她才想起来见过一个人离开现场。就身高和体型轮廓来看,个子应该是一米七多一点。”
说到这里,许知砚拿出一张照片,照片拍摄的是小区居民楼的拐角墙壁,这上面有一道造型线,高度是一米六五。而那个清洁工说,离开的那个人身高超过了这条线一截,还用手比划了一下大概是多少。根据这段描述,基本可以推断出嫌疑人的身高在一米七以上,但不到一米七五。
许知砚又道:“我们赶到之前,物业和清洁工还返回去看过,还有一些居民到跟前看热闹,现场留下很多痕迹,已经很难通过提取脚印来锁定目标。”
接着许知砚又问:“任阿姨突然去找罗斐这件事,你们之前完全一点都不知道吗?”
戚沨摇头:“如果我知道,我不会让她去。”
许知砚又看向任雅珍:“阿姨,那您呢?”
任雅珍回忆着说:“我姐确实跟我说过,一码归一码,我的事罗斐既然帮了忙,还是要找机会去感谢一下,把人情就行了。总之我们家不能欠他的。可她没说是今天去,我也是接到电话以后才知道……”
说到这,任雅珍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
戚沨走完笔录,先一步从询问室出来,任雅珍还在里面回忆细节。
门外,江进靠着走廊的墙壁,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两人目光对上,谁都没有开口,遂同时脚下一转,一前一后的朝尽头走去。
直到来到拐角楼梯间,戚沨刚站定便说:“他有两句话我印象很深。但这两句话内容有歧义,不能作为证据,现阶段也不能进笔录,仅供你参考。”
“你说。”江进言简意赅。
“第一句,是舆论发酵之后,我在墓地问他,‘我从支队离开对你有什么好处’。他没有承认,也不否认,他的回答也不是站在他自己的角度,他说‘或许是你挡了一些人的路,他们只是要清理障碍罢了。’”
江进拧起眉心,嘴里喃喃重复着,接着道:“听上去他只是一个参与者,是有另外几个人在针对你,而他是帮凶。”
戚沨点头:“那次舆论战的内容,有一些关系到我的隐私,连你和队里的同事都没那么清楚,外人是怎么知道的?而且那些套路令我非常熟悉,事情刚出,我就想到是他。”
“明白了。”江进问,“那第二句是什么?”
戚沨说:“第二句就在刚才,他将我妈的手机还给我,说‘对不起,我应该多留阿姨一会儿’。”
两秒的停顿,江进一边思考一边分析道:“这话歧义很重,可以解释成是他先一步就知道会出什么事,也可以解释为‘如果能多留一会儿,也许、可能就不会发生意外’的自责心理。”
“所以我才说不能作为证据,暂时也不便进入笔录。”戚沨说,“这件事他一定是自责的,但是这种自责心理的源头是什么,就直接决定了他到底有没有参与……”
戚沨吸了口气,看向江进,又道:“我真的希望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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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来了来了,只顾着码字,再一次忘记放存稿!
如果我没请假也没更新,就一定是忘了这件事,抱歉大家,久等了!
红包继续
第160章 【不会这么容易就垮了……
罗斐刚坐上车, 驾驶座上的李律师便接了一通电话,很简短,只有几句, 挂断后一边发动引擎一边说:“你还不能回家,许垚要见你。”
罗斐没有异议,此后一路都没有开过口。
很快, 车子来到许垚的别墅,上一次来, 还是因为了李蕙娜的案子。
罗斐下车后, 李律师却没有跟着进门,许垚的助理小琴出来和李律师交代了一句, 李律师便开车离去。
许垚就等在一楼客厅,示意罗斐坐下, 等小琴送上茶,许垚这才开口:“我看中你的能力, 引荐你进姚氏, 条件可不包括牵扯进今天这种案子——如果你真的无辜, 最好;但如果你是为了证明给别人看, 我劝你不要发挥过度。”
事实上,类似的话许垚上次也说过,那时候是因为高辉案。
她认为罗斐有本事能全身而退, 就说明他是个善于处理麻烦的人,可今天这案子的性质不同上次,死者是刑侦副支的母亲。
“民不与官斗,姚小姐绝对不希望她的法务团队,其中有人被警察盯上。一颗老鼠屎能坏一锅粥,这道理你懂吧。”
罗斐不接话, 只是低垂着眼睛。
而许垚一直在打量他。
她不得不承认,这次是有点看走眼了。
原先她以为罗斐是一个会踩线,有能力踩线,且不会自作聪明的人才。
他有胆量,可她想不到他的胆子居然这么大。
当然,她主观上认为这件事不是故意为之,毕竟踩了这种线对他自身没有半点好处,再说谁都不希望牵扯进这样的案子,也不会有一个刑辩律师会愿意得罪警察。
所以这件事大概率上只是一场误会,是罗斐运气不好,刚好被牵扯。
但即便如此,她也不可能用这套解释去和姚小姐汇报,人是她选的,她一定要为自己的眼光买单。
至于罗斐这边,从他还没进门就“听”出来许垚的态度。
许垚是引路人,虽然第一时间派了亲信李律师来“保驾护航”,却也有盯梢的意思。他惹上这么大的事儿,许垚不可能一点情绪都没有。
他不解释,是因为解释没用,事实就是他牵扯了。
接下来就只能让时间去证明,只要警察无法将案件本身和他产生实质连接,事情早晚会揭过去。
正想到这里,许垚再次开口:“你暂时还不能进团队,要追加一个观察期。对外也不能以姚氏律师的身份自居。”
罗斐抬了下眼皮,终于出声:“好。”
几分钟后,罗斐坐着小琴叫的车离开。
小琴从门口折返,刚要收罗斐碰都没碰的茶杯,就听许垚说:“盯着他。”
小琴停下来,对上许垚略显阴沉的眼神。
“查他的底,越清楚越好。”
“明白。”
……
凌晨,戚沨和任雅珍一起回到小区。
任雅珍进了任雅馨的房间,没多久就从里面传出压抑的哭声。
听到声音,戚沨急忙压下情绪,转身出了门。
她来到小区入口,看向不远处的公交车站,朝那个方向走了几步,脑海中闪过的是监控里任雅馨下车时的画面。
任雅馨扶着门走下台阶,又沿着人行道走了几十米远。
戚沨就沿着这条线往前走,直到从侧门进入小区。
这里距离案发地点不过一百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