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不解气,随时可以打回来。”郁则珩脱下西服外套,搭在手臂上,不痛不痒道。
乔殊咬唇,回瞪他一眼,再咽下这口气:“你做梦呢。”
这种互呛互怼在他们之间太常见,都是好胜的性格,谁也不愿意对方压自己一头,有机会不刺对方两句简直是一种资源浪费。
还有十五天。
乔殊数着老爷子寿诞倒计时,她还要再忍耐郁则珩整整十五天。
两天后,宋悦带来一则好消息。她前段时间,在乔殊安排下帮乔开宇助理拿到演唱会门票,作为回报,对方请她吃饭,聊天间,对方无意中说漏嘴,说老板最近心情不好,一笔投资赔得血本无归,他们员工提心吊胆,生怕成为撒气炮灰。
乔开宇前三个月经朋友介绍投资新项目,朋友说得天花乱坠,说什么现在市场需求大,对标现有的咖啡品牌,他们在同等的价格优势下,保证原料高品质,主打三、四线小城市,不出几个月打响名声,绝对是稳赚不赔的生意。乔开宇听着心动,且手头上恰好有笔闲钱,在做了简单的财务和法务的尽调后,在A轮融资果断投资三千万。
事实上,在大笔资金涌入后,创始团队实际运营跟扩张能力都出现严重问题。不到三个月,项目的价格战跟广告宣发成本如烧钱,A轮融资来的资金不足以支撑下一个季度正常运行成本。
如果项目资金链断裂,项目破产,在清偿掉员工薪资跟债务后,乔开宇那三千万将亏得一分不剩。
乔开宇心有不甘,游说身边的朋友投钱,也不是无人响应,只是金额远远不够,他思来想去,找到前不久回来的妹夫。
且不谈他家就是做金融,他年轻时候玩赛车后来自己当车队老板,手底下唐宫几个高端娱乐会所,南湾几千万的房子他随手买来当婚房,乔开宇摸不清他家底有多丰厚,但千万的投资对他来说是笔小钱。
“喝茶。”
今日天气不错,郁则珩将谈话的地点安排在室外,不远处开着他叫不出名字的花,乔殊上午去拍卖行,家里异常安静。
乔开宇无心赏花,灌下大半杯茶,兴致勃勃地跟郁则珩说他手里有个赚钱的项目,他认为前景不错投三千万,他将当日朋友游说他的话,添油加醋说给郁则珩听,并拿出美化过的营业报告,前一个季度,项目跑得远超预期。
郁则珩接过报告,翻了几页,数据很漂亮,营业额可观,看似是不错的投资项目。
乔开宇喝着茶,留心着他的表情,等郁则珩看完放下报告,他放下茶杯:“妹夫,你认为怎么样?”
郁则珩慢条斯理地给他添茶,没直接说行或者不行。
“妹夫,摆在你眼前的就是一颗金蛋,市场瞬息万变,做哥的会坑自己家里人吗?你要做尽调,我有现成的资料给你,你可以看看。”乔开宇交握着双手撑在桌面上,他挤出笑,眼里闪烁着热切期盼。
郁则珩长腿交叠,拉开两人的距离,长睫下目光平静冷淡,他叫了声大哥。
“说实话,我对投资没什么兴趣,这两年的重心都在车队,其他的事我暂时不会考虑。”
乔开宇言辞激动:“只需要你投钱,项目你放心,我会帮你盯着,还会有人不想躺着赚钱吗?”
郁则珩投资向来不看表面数据跟背后故事,他道:“这不在我的投资领域,在一级市场需要一定的专业度,我既不懂咖啡,也没有深入了解过市场,无法判断项目的优劣,对我而言风险过高。”
乔开宇愣住。
他一直以为郁则珩不过是仗着家里有钱纨绔子弟,追求刺激学人玩赛车游戏人生的公子哥,懂什么投资赚钱,他互吹一顿就能哄他乖乖投钱。
乔开宇不死心,拉低姿态,再更详尽地介绍项目。
没想到郁则珩油盐不进,听他说完,仍然是一样的态度,乔开宇聊得口干舌燥,火冒三丈。
郁则珩看腕表时间,再温声问:“大哥今天留下来吃饭吧,小殊看见你,一定会很高兴。”
乔开宇黑着张脸说不必,起身走了。
“大哥慢走。”郁则珩起身,抬步上楼,他算着时间,乔殊也该回来了,她不在家,总感觉少了些什么。
乔殊人在拍卖行,已经收到楚姨的消息,楚姨说乔开宇跟郁则珩在外面聊天,看样子,是在谈生意。最后离开时又说乔开宇走时脸色不好,走得很急。
她料想大哥没能忽悠郁则珩跟他一块做冤大头,去接他的烂摊子。
“我大哥是拿郁则珩当傻子呢,没承想别人拿他当傻子看。”
乔殊靠着办公椅,伸了伸腰,她没骨头似的趴在办公桌,翻出几位常联系的太太号码。
电话接通,她迅速进入状态,声音听起来焦急又不知所措,向姐姐们说起自己现在真是左右为难,一边是自己跟亲哥一样的堂哥,一边又是自己的老公,现在乔开宇投资项目资金链断裂,想让自己叫郁则珩帮忙投资,夫妻俩为此大吵一架。
乔殊带着柔弱哭腔,六神无主不知道该怎么办,帮忙吧,无疑是让自己老公的钱打水漂,不帮忙,堂哥会指责她见死不救,她似哭似泣中,将乔开宇投资项目说的一文不值,圈子就那么大,一传十十传百,作为自家人都不肯投,其他人自然不会傻到上当。
兜兜转转,乔开宇没能拉到一分钱,项目彻底告吹,他赔得血本无归,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很快传到老爷子的耳朵里。
家里鸡飞狗跳,老爷子被气得血压飙升,在乔开宇狡辩时狠狠掌掴了一记,这事是黎妈告诉她的,她错愕惊呼:“怎么那么严重,爷爷怎么还动了手。”
黎妈叹气道:“也是大少爷这次错得太离谱,三千万就这么打水漂了。”
“有时间我会回去劝劝爷爷。”她乖巧又孝顺的样子,“爷爷本来就身体不好,马上就是他生日,得开心一点。”
“全家也就小小姐你还关心老爷子了。”
“应该的。”
挂过电话,乔殊在跟厨师学做生日蛋糕,她难得进一次厨房,装备齐全地佩戴上白底红色格子围裙跟白色厨师帽,长发用鲨鱼夹随意夹起,耳边是贴着面颊小幅度卷起的碎发。
烘焙甜品不算难,只要控制好克数跟时间,基本不会翻车。
蛋糕坯已经烤制好,她跟着厨师挤上奶油,然后是抹平,她动作生疏,奶油涂抹并不均匀,她很努力地拯救,但似乎更灾难。
“没关系,可以用水果这些来掩盖。”厨师撑着岛台,建议道。
乔殊拿过洗净的樱桃草莓,以及切好的芒果粒,花团锦簇地堆放上去,再撒上椰蓉片,她拉开距离仔细审视一番,总算有那么点蛋糕的样子。
郁则珩在厨房找到她时,她正举着手机跟蛋糕合影,偏着头,一只手指着蛋糕,她皱着鼻尖,垂着眼,表情又丧又难过。
他想到刚才接到乔开宇的电话,乔开宇说这次项目的事,他们俩都被乔殊利用,他意味深长地道:“我这个妹妹什么都好,就是心思比较重,女人嘛,这样就有些不可爱了。”
郁则珩当时困惑反问:“女人为什么一定要可爱?”
乔开宇闷声挂断电话。
现在,郁则珩想的则是,乔殊其实有那么点可爱。
事关结婚组建家庭,郁则珩不可能没对乔殊做过背调,她六岁母亲去世后,被爷爷接回老宅亲自抚养,父亲沉迷声色犬马生活,形同虚设,因此她早慧也早熟。
她在老爷子身边学会察言观色,被大伯一家所忌惮防备,被送上名利场笑脸相迎,被推出来联姻,不过是因为她只有她一个人。
郁则珩早知道她口蜜腹剑,表面是照耀万物的小太阳,内心是精致利己的坏女人,她八面玲珑,长袖善舞,傲娇又挑剔,一身难伺候的公主病,他清楚她选择嫁给他,目的并不单纯,每一句如糖似蜜的老公背后,都有她噼里啪啦作响的小算盘。
既然他们结了婚,作为她的丈夫,如果连被利用的资格都没有,那他未免太过失败。
她利用他,她肯在他身上花心思花精力,他不介意她利用他,藉由他达到目的。
郁则珩突然出现,乔殊稍愣片刻,她收起手机,扶正厨师帽,笑意盈盈,眼睛里干干净净,她轻声询问:“老公,要吃一块吗?我亲手做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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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她利用我,她心里有我
下章就提离婚,然后下下章大吵特吵,搓手[三花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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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个红包啵啵啵
第9章 “我们离婚吧”
乔殊脸上的笑容无可匹敌。
她轻哼着轻松愉悦的调子,就好像她这几日,都忙着烹制蓬松柔软的甜点,与世无争,外界的波动纷扰与她无关。
“为什么突然想做蛋糕,给爷爷的?”郁则珩望着她。
乔殊撑着岛台,他面无表情,声音平平,她猜不出他现在的心情,她笑着点头,说是呀:“他什么都不缺,送礼物最重要的是诚意,这就是我的诚意。我的第一个作品怎么样,抓你来小白鼠。”
厨师说:“第一次能做成这样已经很好了。”
“赏脸尝尝吧。”乔殊拿来切蛋糕的刀跟瓷碟,她小心切出小块三角,满铺的水果扑簌掉下,她强迫症般调整摆盘,而后双指抵着瓷碟边缘往前推。
郁则珩一向不吃这种对身体产生负担的甜品,尤其是这种连品相都极为糟糕的,他蹙起眉,最后上前,挑起一块递入嘴中,在乔殊期盼眼神中,说:“可以,不算甜。”
“是吗?我尝尝。”
她撑着手臂靠过来,信手捻过一颗樱桃,沾着一点奶油递入口中。
瞬间拉紧的距离,他闻到初蛋糕香甜的味道之外,属于她的气息扑过来,她眨眨眼睫:“是还不错,谢谢你,愿意帮我。”
郁则珩凝视着她的眼睛:“这种小事用不着谢。”
“还是要谢的,不然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心意。”
她的心意。
郁则珩手里还握着叉子,金属触感是冰凉的,握得久了,适应后会有生温的错觉,他嗯一声,端走剩下的蛋糕,在客厅餐桌吃完。
乔殊在厨房制作她的第二个蛋糕,她连续练习一星期,最终在老爷子寿诞当天,亲手做了个完美的生日蛋糕,由加了黄油跟黑巧两种蛋糕坯,奶油上洒上细细的巧克粉。
再小心精致地装包好,一同带去老宅。
老爷子将举办寿诞的地点定在老宅,近一个月来,全家上下都在重新清洁翻新,布置场地,庭院里新植草皮,重新栽种花草,连池子里的锦鲤都替换一批,个个品相极佳,在睡莲花叶下,灵活游弋。
除去自家人全都回来,郁循礼跟江文心也会到场,当日的盛况早已能预见,老爷子大半生都在商场沉浮,什么风浪都闯过来,圈中交友无数,更有跟乔家有合作来往的商业伙伴,赶在这一天,为老爷子祝贺庆生。
老爷子精气神十足,一身黑色中式礼服,他个子高且瘦,即便年纪渐长,整个人也不是直接干瘪下去,反而越老越有神,看样子像是要撑个千秋万代。
乔殊始终伴在老爷子左右,迎来送往,得心应手。
她着一身香槟色抹胸长裙,丝缎的柔顺面料,裙摆曳地,同色系布料的细带从颈边绕过,随性慵懒地搭在身后,行走间璀璨发光,明艳大气的长相,一颦一笑间轻易成为全场焦点。
像专业演员,到大型舞台,在场无不是乔殊的观众。郁则珩早已经习惯,他对觥筹交错的名利场向来不感兴趣,但今天,他作为半个主人,也需要出面应酬。
夫妻之间各忙各的,一整天只有几次眼神交错。
一直到晚宴,老爷子走上人前,先是表达对各宾客拨冗前来的感谢,再谈他四十年浮沉,最后道:“眼下早已经是年轻人的战场,世界发展太快,我显然已经跟不上,如今,也是时候放手,将我们乔家交给下一代,我早已经拟定遗嘱,温律师,麻烦你来念,也请在座各位做见证。”
二哥乔以昼皱眉:“爷爷您精气神比我都足,您要退下来我第一个不同意。”
乔振凯摆摆手:“老了。”
温律师拿着文件上前,宣告确定以下均是在老爷子清醒时立下的字据,具有法律效应。
乔殊单手抱着手臂,视线落在温律师脸色,脸上保持着得体笑容,她听到大伯,乔开宇甚至是二哥乔以昼的名字,公司股份全给了他们,她笑容在一点点僵硬,变成扯不下的面具,她听到自己名字后紧跟着两套房产跟每年分得两百万的家族信托基金,她垂下眼睫,下意识看向身边老爷子,老爷子目视前方,毫无察觉。
她回转过头,血液像是凝固住,她听到有人在说话,在欢呼,甚至是鼓掌,但距离她很遥远。
直到乔明杰走来,在她耳边灰溜溜地道:“你看我说什么来着,你爷爷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清楚。”
乔殊回头,乔明杰仰头一口饮尽手中酒,大步离开。
她被拉回现实,所有声音都在她身边炸开,她看见主持人请老爷子上前,老爷子回头,温和慈爱地朝她伸出手。
乔殊自然地上前挽住他的手臂,像往常一样,走到人前,在其他人夸赞老爷子心疼小孙女时,她笑容大方得体,老爷子拍拍她的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