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槐序这才猛地回过神,脸上掠过一丝狼狈,还在用听起来十分冷静的语气组织:“因为我妈妈是父亲的第三任妻子,父亲这个时候才刚刚开始重视家庭,哥哥是家里的第一个孩子,却没有得到公平的对待,所以他厌恶报复,我可以理解,也确实是我们亏欠他的,所以只要不是非常过分的事情,也没有什么问题……”
没有过多的思考,他的解释带着本能的宽容和自责,孟瑶听了却不怎么高兴:“父辈的恩怨关你什么事?你那个时候才多大,是不是太老好人了?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
方槐序的注意力显然完全不能从两人过近的距离移开,眼神依然躲闪,胡乱地点头:“嗯……应该是吧。”
孟瑶彻底确定了他就是心乱了,故意叹了口气,佯装失落:“好吧,方老师回答得这么敷衍,看来也是没有心情聊这些,算了,我不问了。”
方槐序闻言,悄悄松了口气。
然而孟瑶突然凑得更近,脸上绽开一个狡黠的坏笑,两眼弯弯地像个小狐狸,话锋急转:“换个我们都在意的话题好不好?你说……我们现在,算不算是在谈恋爱了?”
方槐序瞬间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脸红耳赤:“不是!”
“哦,也是”,孟瑶从善如流地点头,眼底笑意更深:“婚都结了,我们现在确实不是在谈恋爱。”
方槐序急得差点没说出话:“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孟瑶无辜地眨了眨眼:“我们都是睡一张床上的关系了,还能是什么关系?室友吗?”
方槐序上套不自知:“是你自己上来的。”
孟瑶理直气壮:“对啊,我自己上来的,但方总也没拦着我,也没躲开啊,不算是默许吗?”
方槐序瞬间语塞,被她三两句堵得哑口无言,脸上写满了心虚和慌乱,忽然猛地坐起身就要逃离这个危险地带。
“诶!”孟瑶眼疾手快地给他按了回来,力道不大却不容置疑:“干什么啊?一点玩笑都开不起,我不是看你这个病号难受,想开个玩笑活跃一下气氛吗?”
方槐序头一回感觉自己呼吸不上气:“你这根本就不叫照顾病人……”
“活该”,孟瑶轻嗤一声:“谁让你自己作死,我就这么照顾人的,不想被我欺负,就少制造点让我心疼的事。”
话题又被引导得些许暧昧,看着她嗔怪鲜活的模样,方槐序的脸微微发热,又怕自己招架不住她的热情,沉默了片刻之后,才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认真说一次。
“我们认真地谈一谈,好吗?”
他的声音低哑认真,坐下来郑重地看着她的眼睛:“我年纪比你大不少,刚才说的话也不是推脱,是我这些天深思熟虑后的结果。我承认,我的确喜欢你,被你吸引,但喜欢是一回事,开始关系是另一回事,我不敢确定这对你我都是正确的决定。”
他神色微顿,目光恳切真诚:“你刚才离开的时候,我感觉到了切身的难过,也清楚了我不如我想象中的理性,做不到轻易放弃这段感情。所以,能不能再多给彼此一段时间,我们都好好在思考一下,你也要好好考察我的情况,我会对你毫无保留地展示一切,到时候你再确定要不要正式在一起,可以吗?”
他一口气说完,紧张地等待着她的回应。
孟瑶看上去听得认真,一直安静地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
方槐序以为是她听进去了自己顾虑,紧绷的心弦微微放松,以为交谈总算走上一条还算理性的轨道,轻声问:“你还有什么想补充吗?”
孟瑶确实微微别过视线,脸上却泛起一丝奇异的腼腆红晕,没过几秒,她忽然嘿嘿笑了一声,带着期待的小声问:“什么都可以考察的话,那我现在……可以摸摸你的腰吗?”
方槐序刚刚平复下来的脸色再度爆红,他像是个被丢进油锅的水滴,猛地一个转身,头也不回地钻回了被子里。
“哎哟,我错了我错了……”孟瑶连忙凑过去隔着被子哄,找的理由冠冕堂皇:“我有听你刚才的话,不就是说在考察一段时间,谨慎做决定吗?我都明白……所以摸一下又怎么了嘛……”
“你根本就没有听进去!”方槐序是真生气了一瞬,生病后的他没有清醒时的理智,一想到自己好不容易做出来的决定又被孟瑶吊儿郎当地带过去了,就满肚子难受。
“我怎么没听了?”孟瑶不服:“我就是觉得你太好看了,才忍不住想看的,欣赏喜欢的人的脸也是爱的一部分嘛,你之前不是也盯着我不放吗?”
“那两种情况不一样。”方槐序认真纠正。
“哪里不一样?”
孟瑶不依不饶地贴过去,整个人几乎要贴到他背上,声音是压抑不住的喜悦:“我就是高兴,哎哟,我真的太惊喜了,还考察什么啊……我压根就想不到,你这么好的人,居然会成为我的男朋友,所以才迫不及待地想行使一点别人不能有的特权嘛……这都不行?”
方槐序其实很意外,没想到她居然会因为这个原因高兴,心头因为她的话微微有所悸动,却又因此下意识地感到自卑:“那可能只是你想象出来的,我没有你想得那么好。”
孟瑶撇嘴,不以为然地嘀咕:“这个世界上,估计只有你一个人会这么认为。”
方槐序沉默着,没有反驳,却感觉到一只柔软的手臂,小心翼翼地、带着试探地、鬼鬼祟祟地环住了他的腰。
他的身体瞬间僵硬如铁,心跳不自觉失控。
“……流氓。”他还是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
“我今天也受了惊吓啊”,孟瑶的声音带着点撒娇的意味,脸颊贴在他紧绷的背肌上:“就要个抱抱安慰一下,也不行吗?”
方槐序没有言语回应,但妥协地安静下来就是最好的回应。
身后传来带着依赖的温暖触感,他心中脑海百感交集,既欣然又紧张。
孟瑶心满意足,紧紧抱着他深吸一口气:“你好烫啊……”
方槐序僵硬地调整了下姿势,确保自己不会压到她,哑声继续回答:“发烧了当然是全身都热。”
孟瑶在他背后摇了摇头,发丝蹭得他有些痒,随后坏笑了一下:“我是说……你身材真棒。”
方槐序的耳朵立刻红得能滴出血。千言万语冒到嘴边,最终还是彻底放弃了抵抗。
他自暴自弃了,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妥协道:“……随便你。”
“真的可以随便吗?”
孟瑶得寸进尺,声音里带着狡黠,“要是可以随便的话,我还想再亲你一口。”
“不、可、以。”这次方槐序一字一顿,拒绝地坚定。
“不可以就不可以呗……”
孟瑶贱兮兮地学着他的语气,拖长了声音,但环在他腰上的手却不老实地这里摸摸,哪里捏捏。
实在是太乱来了。
方槐序受不了地阻拦着她胡闹的手,孟瑶也只会在被他抓住后安分一小会,随后没多会就继续开始她的探索,方槐序也闷着继续阻止。
两人就这么像孩子似的,一个防守一个挑逗地玩了起来。
但方槐序显然不觉得这只是一场“游戏”,他感觉自己的意志就快被磨得微醺了,神智在悬崖卑微地求饶,血液却沸腾着,迷迷糊糊地让他感觉到,现在这样似乎算是堕落。
但当他的视线落到孟瑶身上,又想起她今天明明也受了不小的惊吓,却还是来回奔波,一次次地哄他,照顾他。
相比之下,他不仅次次后退,还总是这么不解风情,瞻前顾后……
他又开始自责,忍不住垂下头再度低声:“……我真的是个很无趣的人,和我在一起……会很无聊吧。”
他等了片刻,身后女孩的呼吸平缓悠长,环在他腰上胡闹的手却安分下来,安抚般拍了拍他:“好好好……那我就好好加油……”
方槐序不解,却轻轻覆住了她的手:“……什么加油。”
孟瑶打了个哈欠,绵绵地靠着他:“你天天心思这么敏感,这么在乎别人的情绪,谁来照顾你的情绪呢?当然就只能我更加努力,让你好好感觉到……被人好好在乎着的幸福了……”
她的声音越说越小,似乎是真的累了,说到最后更像是自言自语的喃喃。
方槐序的心却因此软得一塌糊涂,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冲垮了理智,他的脸颊滚烫,终于放弃了无谓的挣扎和犹豫,脑海中想着她的坚毅果敢,想着那些调皮又总能振奋人心的动作,郑重其事地握住了她温热的手。
“我……”他感觉自己就要有话说出,想转身看看她的脸。
然而身后传来了她均匀平缓的呼吸:她居然这么睡着了。
他不可置信地转过身,认认真真地端详了许久,确定她是真的累睡着了。
心中有些许无奈,但他只是笑了笑,伸手替她掖好被角后,借着月色的掩护,温柔而贪婪地地望着她的睡颜许久,动作轻柔地抚顺她的弄乱的头发,目光温柔得如月光。
最终,理智没能压住情感,他缓缓俯下身,极其轻柔地在她的发梢落下一个轻如羽毛的吻。
“谢谢你……大努力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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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明天有加班,不确定能不能更上[爆哭]但会努力的更上的[求求你了]
第43章 信念
43
早上, 方槐序先孟瑶一步醒来。
维持了十年的生物钟不会因为生病而更改些许,窗外的天色还未大亮,周遭是和寻常一样的景象。
他刚刚恢复一丝意识, 立刻就感觉到了身侧不同的重量和温度。
孟瑶还在睡着,她的睡姿意外地很规矩, 背对着他蜷缩在一片小小区域,柔软的发丝散落在枕畔, 乖巧得与平时狡黠的模样判若两人。
他不敢大动作,生怕惊扰了她的美梦, 昨晚的一切如潮水般拥入脑海, 他连呼吸都放轻了些,心情像是一杯泡进了蜜罐:昨晚居然这么顺利就跟孟瑶表明了心意。
他原本很纠结该怎么去表达自己的情况,怕她生气他的犹豫,又怕她不愿意给他这个机会, 可孟瑶比他想象中的要更加果敢。
现在她就在他身侧,一种陌生而充盈的喜悦悄然蔓延开,他看着她的侧脸不自觉唇角上扬。
原来清晨醒来,身边有另一个人陪伴的感觉……是这么新奇。
惊喜之余, 他依然保留着一丝不确定的惶恐, 就是因为一切都发生得太快, 让他隐隐担心, 自己做出来的决定会不会太草率冲动了。
他真的做好准备了吗?
母亲去世之后,他几乎将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投入到了学习和工作中,一度试图用工作来麻痹失去至亲的痛苦。
他以为自己足够坚强到可以独自承受一切,但没有发现,他的内心深处也在一直渴望着能有一个温暖而完整的家庭。
大概是人越是没有什么越羡慕什么。
他已经准备好了将一切都献给医疗研发,几乎已经成为了他认定的, 无可推卸的责任,对他来说更是一种赎罪:因为他曾经嫉妒过那些被母亲格外关照过的病人,甚至想尽办法地和他们争夺母亲的注意。
13岁那年生日,母亲为了一个病情反复的病人连续驻守医院几天,匆匆打了个电话就挂断,那时候尚且年少的他,心中充满了扭曲的嫉妒和委屈,于是像过去那样,继续将自己弄感冒之后,让周叔告诉了母亲。
果不其然,母亲连夜搭乘上最早的航班飞了回来。
他看着母亲疲惫却担忧的脸,内心有一瞬间的满足,但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空虚。
而让他没想到的是,就在母亲离开的那短短十几个小时里,她原本负责的那位病人病情突然恶化,因为主治医生不在,错失了最佳抢救时机,虽然保住了性命,却陷入了深度昏迷,成了植物人。
母亲为此自责了很久,尽管没有人怪过她,但她眼中的湿润和愧疚,方槐序至今都记得她像是哭出来的模样,他从没见过母亲那样着急,哪怕是为了自己。
那时候他甚至分不清是嫉妒还是心疼母亲更多,只觉得难受到胸腔堵塞。
后来他确实看见了母亲为了他露出那样的表情,却是在她临终前。
她像是溺水的人,胡乱地抓住了他的手,大睁着眼,惴惴不安地盯着天花板无声地落着泪喃喃着不舍的话。
他浑浑噩噩地渡过了一段时间,最终继承了母亲的衣钵。
母亲去世后的第一年,他以实习生的身份去了那家医院,意外结识了当年那个成为了植物人的年轻病人。
已经过去了整整十二年。
就在他随心渡日的时候,怎么也想不到那个年轻病人和他的家属,因为他的那场任性,已经无助地为了那个渺茫的奇迹等待了十二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