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雪临开心地握紧他的手。
函馆天气亲切,但路况始终不佳,尤其简雪临今天还换上厚底的UGG雪地靴——这真是“雪地”靴吗?
简雪临只觉得她在被雪地戏耍,稳着芥川纮胳膊都不妥当,走一步滑一步,最后,不出所料,她摔了一跤。
芥川纮驻足。
他吃惊地用日文抱歉,又问“痛吗”。
简雪临摇摇头。
这个时点过去吃早餐的人不少,纷纷侧目。简雪临笑着扶额,反正都出丑了,她干脆坐在雪地里一动不动:
“这套衣服的风水绝对有问题!”
就在此刻,试图搀扶她的男生,也扑通一下滑坐在地,雪粉四溅。
简雪临惊呼,“你怎么也倒了?!”
他明朗地笑开:“我也不小心。”
爱看热闹的中国游客路过,也是一对般配爱侣,乐不可支,同样很热心,“哥们,要不要扶一把?”
“不用了。”两人异口同声地道谢,相携着站起来,又默契回头,白雪里多了两个大窟窿。
对视的第一秒,简雪临拆穿他:“你这个演员。”
男生装不懂:“诶?”
她脸笑得红扑扑:“你是故意摔到的吧?”
芥川纮用一句中国俗语回答:“有难同当。”
面部肌肉,已经很久没有在脸上呈现这么大的走势了,简雪临转个身:“我屁股潮吗?”
一夜过去,自矜、羞耻、不安,全部丢掉了。
只余百分百的信赖与亲密。
芥川一愣,仔细端察两眼,扶住她胳膊,为她掸去衣角和手肘的残雪:“没有,你穿的是黑色。”
“我看看你的。”她不由分说地窜到他身后。
芥川纮的视线追逐着她。
好勇敢的一个女生,她不怕再摔跤吗?
但是,好像跌倒对她而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体会过就不再畏惧。
“你也没有,你也是黑色。”大张旗鼓地相互检查,就为讲出这句话。
他们是同色系。
他们是情侣了。
但芥川纮还是不希望她再摔倒。他不再领着简雪临往朝市方向走,扭头去往来时途中的便利店。
简雪临有些讶异:“要去哪儿?我没事啦,雪地很软,我也穿得很厚。”
芥川纮没有回答她,只将指节拢得更紧。
他找了张干净的户外凳让她坐下,叮嘱说:“雪临,在这里等我。”
简雪临卖弄新才艺,两指点额表示收到:“好的,わたし の こいびと(我的恋人)。”
矜持在他脸上解封,他露出很少年气的笑容:
“这样复杂的词汇和读音,你是什么时候学习的?”
简雪临说:“趁你睡着了,戴上耳机搜的。”
芥川纮不信:“我没有睡着。”
简雪临抿抿唇角:“好吧,是我今早在卫生间化妆偷学的。”
“等我。”芥川纮的唇色偏红,笑成为上头常开不败的花朵,他快步走出去,几次回头。
雪很亮,天也很亮,明媚的男朋友更是耀眼。
简雪临下意识地眯起眼,冲他舞动左手。
吹着清冽的微风,坐了会,拐入便利店的男生再度出现在视野,朝她走近。
简雪临留意到他手里的东西:“这是什么?”
“冰爪。”
他回答着,倏而单腿跪地,遽然的动静将把简雪临吓一跳,刚要问清楚,芥川纮已托起她一只脚,抵在自己膝前,为她穿戴透明的冰爪。
简雪临自立得早,从没被如此对待过,有点局促,一时半刻难以言语。
芥川纮熟练地套好一只,又去取另一只。
看见男生的裤管洇上潮渍,她试图抽回自己的脚:“还有一个我自己来吧,我鞋底都把你裤子弄脏了。”
芥川纮满不在乎,更不依不饶地控住。天白茫茫的,映得低处的男生的脸也格外净白,他瞥瞥自己的裤子,再度仰头朝她看过来,睁眼说瞎话:
“没有啊,水晶鞋怎么会脏呢。”
作者有话说
感谢小天使们的3个霸王票、214瓶营养液~
第22章
第二十一场雪
套上冰爪后,岂止是如履平地,简雪临觉得自己成了蜘蛛侠,如果此刻给她一堵雪墙,她也能在上头飞檐走壁,她在冰面无所顾忌地奔跑几步,回头冲芥川纮挥舞双臂:
“今天我可以当你的手杖啦——”
男生匀速追来,让她的手回到自己手里:“被你等待真好。”
简雪临忍俊不禁:“什么啊。”
见缝插针地示爱,一点都不“日本人”。
铺满米饭表面的海胆如同情人,色泽如橙花,鲜甜,顺滑,入口即化,简雪临轻呼“好吃好吃!比我在上海吃到的口感更好!”,一边把拌饭往嘴里挖送。
“到底谁第一个发现海胆可以吃的?”
芥川纮回:“很多食物都找不到第一个尝试的人,但就这样被大家熟知了。”
简雪临捧起小碗,啜两口热乎乎的虾头汤:“你就住这边,应该经常能吃到很不错的海胆吧。”
芥川纮笑笑:“我也经常吃半价便当。”
“真的?”有些出乎意料:“是我第一天逛街看到的那种,很多人排队的便当吗?”
芥川纮点头:“对。”
简雪临打量他两眼:“原来芥川先生这么规整的人,也会像我一样,对一日三餐潦草了事啊。”
“雪临小姐呢,”他配合她的称呼:“在上海的生活怎么样?”
简雪临玩起筷子的纸壳:“我看到同事在节日收到大捧的花束,会偷偷羡慕,也会想,如果有个男朋友,加班后回到家,会不会不那么孤独?想健身逛公园的时候,是不是也能有个搭子。后来转念一想,万一半夜回来,看到的是没收拾的外卖包装盒,或者洗菜池里的碗筷,还不如一个人过,起码不用做多余的事。”
“至少,我做的事,都是为自己服务的。”她搁下陶碗,望向芥川:“你呢,有时会跟程放一起出去的吧?”
芥川纮淡淡地笑了下,好像有点自嘲,有点释然:
“因为想看到你。”
简雪临噤声。
安静了一会儿,她说:“可是,按照程放热爱分享生活的程度,你早就应该出现在他的合影或者视频号vlog里了。”
芥川纮用手扶住额头:“他曾经想和我合照。”
“我就说吧。”搞得她现在才知道发小身边有这等绝妙姿色。
“我拒绝了。”
“为什么?”
“因为我比程放低三厘米。”
“哈?”简雪临大脑短路一下:“你意思是你比他矮三公分?”
“对啊,”男生好像也被自己整乐:“很古怪的想法。”
“可是你也很高了,”简雪临举手示意,“不要在奇奇怪怪的事情上面比较和自卑啦。”
“是呀,很怪吧?”他也喝自己的味增汤,耳廓微微红。
“是呀。”
芥川纮笑出声。
有一些瞬间,芥川纮也认为自己很拧巴,亦或者,这是他谋划的一部分,他被中国文化浸染,也研习过本土的物哀美学。
倘若在程放相片里过早露面,那么,属于他的那份“绽放”,就会在平面内完成,他也极有可能被简雪临被钉死在某一身份。
如此,“芥川纮”这个人会走向扁平与凋零,等同于扼杀了与她的更多可能。
中国是个注重礼义廉耻的国家。
日本就更极端。
只是,在义理与人情间,他义无反顾地迈向后一条路,如《窄门》里所述,“正由于我抱着与你相见的希望,我才永远认为最崎岖的路是最好的路。”
两人没有坐巴士,沿着山道上行,函馆山不高,拥有冰爪的雪临公主如开挂般健步如飞,途中不断关心男友:
“你应该买两双冰爪的。”
芥川纮不碍事地摇头:“我不是第一次徒步。”
简雪临微微喘气,回想昨夜的手感:“你是不是经常锻炼?”
对啊,芥川纮在心底答,除了自幼养成的习惯,就是——“活着就有见到你的可能,我不想被你看到不够好的一面。”
简雪临在雪里停步,瞪住他,勾勾手:“靠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