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磊愣住了,她喝粥只喝白水煮的,嫌骨汤腥,先前买错两次最后都进了他的肚子里,今天太着急忘了问店家,而现在,她像是没味觉一样,安静地喝着。
董琳吃饭的动作也停住了,她看着颜宁,夹了个辣味的小笼包放在她面前:“你尝尝这个。”
颜宁夹起来:“谢谢。”
董琳:“我觉得挺好吃的,就是有点辣,你觉得呢?”
颜宁慢慢咀嚼着:“还可以。”
随着颜宁的这声“还可以”,董琳的心不住地往下沉,她是一点辣都吃不得的。
最后,颜宁吃完放下了筷子。
“吃完我们下去走走?”董琳试探着问。
“不了。”颜宁又拿起了书。
“那这段时间就在家里好好休息,你的后续工作我都已经安排好了。”
颜宁微笑:“嗯,你安排就行。”
“最近给你接了部电影,但你现在太瘦了,不太符合角色,得适当增增肥。”
“好,我知道了。”
一问一答,没有任何问题,可董琳宁愿她现在大哭大闹大喊。
在颜宁回房间后,董琳和彭磊将厨房的刀具、叉子和剪刀,一切尖锐的东西全收走了。
楼下长椅旁,董琳坐着,彭磊站着。
“她最近发生了什么?”董琳问。
“前几天还好好的,你等我打个电话。”
彭磊说着拨了程力的电话,那边很快接通。
“他俩吵架了?”彭磊开门见山。
程力刚把陆砚清送到公司,他看着远处陆砚清的背影:“老板订婚了。”
“……”一股邪火冲到脑门儿,彭磊所有脏话堵在喉咙,最后忍了又忍,“滚!”
彭磊骂完挂断电话,紧接着把人拉黑。
“怎么了?”董琳皱眉问。
“你知道她这将近一年来……”彭磊不知道怎么形容他们的关系,说包养吧,又不像,像是谈恋爱,但是又差点意思。
“我知道,陆合那位。”董琳说。
虽然她不再是她的经纪人,但两人私下还联系,那段时间颜宁资源好转,董琳就打电话问了问,现在她还记得她在电话里开心的笑声。
彭磊点头:“对,是他,前几天订婚了。”
陆家向来低调,虽然订婚排场弄得很大,但外界没有任何消息。
董琳皱眉:“就算他订婚了,颜宁不会因为一个男的变成这样,肯定还有其他事儿。”
“别问了,再刺激到她,她现在像没魂儿一样。”
“我改天去问问沈西皓,这些天我就住在这儿了,你也别走远。”
彭磊点头,在董琳上去后,他收到了程力的语音电话,彭磊直接挂断拉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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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琳每次来,都会给颜宁带些书,她们之间的对话很短,董琳问一句,颜宁回一句,颜宁像是在看她,但眼里空空的,又好像没有她。
就这样,两个月过去了。
这天上午,颜宁坐在客厅沙发上看书,窗外飞过几只鸟,留下一阵清脆欢快的鸣叫声。
颜宁从书中抬头,恍然发觉,窗外已经绿树成荫。
“几月份了?”颜宁静静望着窗外。
家里没有多余的书桌,董琳坐在餐桌前对着电脑工作,听见颜宁的声音愣了愣,这是两个多月来,她第一次主动和她说话。
“6月份了。”董琳没有表现得太过惊讶,慢慢走过去。
“几号?”
“4号,怎么了?”董琳坐在颜宁身边。
颜宁看着摇曳的树叶,声音平静:“去年今天,我去的雾溪。”
董琳皱眉,还是因为那个男人吗?她问了沈西皓好几次,他不是沉默就是欲言又止,最后只说,不想再揭她的伤疤。
董琳:“一年了,以前的流言蜚语也都过去了,等你休息好,我们就开始下一个阶段的努力。”
颜宁像是没听见董琳的话,她望着树上摇摇坠落的叶子,自顾自地开口——
“这个世界,是少数人设计多数人的世界,你以为你是少数人,其实你是大多数人。”
“阶级难以跨越,权势难以抗衡,我如蜉蝣,如蝼蚁,如微尘。”
“他们联合把我绞杀了。”
他们?除了陆砚清还有谁?
董琳看着颜宁,她灰败的眼里没有一点生机,声音是心死的平静,不对,不对,以前遇到再大的麻烦她都没
有这样过,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董琳越来越心慌害怕,她抓住颜宁的手:“宁宁,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
颜宁笑着摇了摇头,好像也没什么可说的。
“你还记得前年有个粉丝自杀吗?”
颜宁点了点头:“记得。”
“她坐在桥上想要往下跳的时候看到了你回复的消息,打消了自杀的念头,这些年,你已经不是单单一个人了,在你看不见的地方,很多人喜欢你,爱你,你是他们的精神支柱,支撑着他们走过泥潭,冲破低谷,你知道吗?”
颜宁呼出一口气,无力地闭上眼:“太沉重了,现在我连我自己都承接不住。”
看到她情绪波动,董琳反而放心了,继续道:“有什么承接不住的?以前的颜宁去哪儿了?”
“太累了,他们都算计我……”
看着她痛苦的表情,董琳放轻了声音:“你现在闭上眼睛。”
颜宁像个提线木偶,闭上了眼睛。
“你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渺小,你的身体是个很大的容器,像海那样辽阔,无边无际,他人的算计、诋毁、爱恨,在你这片海里不过是几朵转瞬即逝的浪花,一些无关痛痒的涟漪。你允许一切发生,也承载得起所有,在你的身体里,渺小的从来都是他们。”
“看到地面那几只蚂蚁了吗?他们就是算计你的那些人,任他们再会算计又如何,宇宙里不过都是这颗暗淡蓝点上的一只蚂蚁,他们也同样渺小。”
颜宁眼皮微动,渺小的是他们吗?
“你现在动动手指。”
颜宁听董琳的话,动了动手,阳光从她指缝穿过。
“这是你的身体,你能主宰得了它对不对?”
颜宁点头。
“来,抬起脚,踩死他们。”
颜宁闭着眼,虚无的黑暗中,身体仿佛被注入力量,她看着地上的蚂蚁,绷紧了腿,将他们踩在最深最深的地底下。
她是真的好想让他们都去死啊。
眼泪滑落,酸涩难忍,颜宁眼皮颤动着,抬起手抱住了董琳。
肩膀上的手紧紧抓着她,像是溺水之人拼命抓住的最后一块浮木,董琳疼得闷哼一声,听着她低声啜泣,到后面嚎啕大哭,眼泪如决堤之水不停不息。
董琳松了口气,轻轻拍打她的后背:“婴儿来到世上会发出第一声啼哭,从现在开始,这是你的新生,好吗颜宁?”
颜宁在董琳怀里重重地点头。
过了许久,看她平静下来,董琳问:“接下来什么打算?”
颜宁擦掉眼泪,眼里是比以往更凌厉的倔强:“去趟雾溪,我要重新走一走这条路,然后回来继续演戏,继续拿奖。”
这次不为任何人,只为她自己。
既然爱不能长久,那就恨吧,她要去看看他们是如何算计她的,永远记在心里,永远记住对方丑陋的一面,然后大步流星往前走。
“好,需要和陪你去吗?”
“不用,我自己去,这条路我想自己走过来。”
“好,等你回来。”董琳微笑着,满脸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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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飞机落地青城,如去年那般下起了雨,颜宁搭了辆出租车,彭磊在后面也拦了一辆,远远跟着。
“姑娘去哪儿?”
“雾溪。”
“好的,雾溪比较偏,你可以休息会儿,到了我叫你。”
熟悉的对话,恍如隔世。
出租车驶入盘山公路,颜宁静静看着窗外的苍山林海,看着山间云雾缭绕。
到雾溪后天已经黑了,颜宁撑着伞,站在她最初预定的房子前,好似看到了买房子那人看她的表情……
迷雾拨开,原来一切都如此浅显。
颜宁继续往前走,路过茶铺,路过老奶奶鲜花饼的店铺,此时天刚黑,大街上几乎所有店铺都关了门,显得无比寂寥。
是啊,雾溪没有游客,没有旅游业,店铺又怎么会通宵达旦地营业?
她当时为什么就没有发现呢?
颜宁稳着呼吸,移开眼继续往前走,片刻后,她站在山脚下,静静望着半山腰那两座沉寂在夜色下的房子。原是古朴清净的居所,但因着有心算计,房子在夜色下也显得狰狞。
最后,颜宁撑着伞站在隔壁庭院前,望着紧闭的大门,心绪再难平静。
飞机起飞前,她已经落入了他的圈套,他引着她一步步到达这里,一路上伴随着的是她破碎的星光和坍塌的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