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了电话，顾淮之脸上的温和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凝重。父亲的身体，公司的压力，弟弟的依赖……这些现实的重担，与他此刻内心那场荒诞离奇的情感风暴交织在一起，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

　　他深吸一口气，将这些思绪暂时压下，朝公告栏走去。

　　沈明晞正在看的是校篮球联赛的招募通知。新生可以自由组队报名，优胜队伍有不错的学分奖励和奖金。

　　“有兴趣？”顾淮之走到她身边，状似随意地问道，目光却落在“他”纤细的后颈上。

　　沈明晞没看他，只是淡淡地说：“奖金还不错。”

　　典型的“沈曦式”回答——直接，务实，不带多余感情。

　　顾淮之却轻笑一声，带着点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纵容：“组队吗？我们俩，再找几个人，冠军应该没问题。”他有这个自信，尤其是在见识过沈曦的实力之后。

　　沈明晞终于转过头，镜片后的眼睛审视着他：“和你组队？会不会拉低平均智商？”

　　顾淮之：“……” 又被毒舌了。

　　但他发现自己竟然有点习惯了，甚至觉得“他”这副冷着脸吐槽的样子有点可爱？

　　他一定是被虐出毛病了。

　　“成绩不代表一切，状元郎。”顾淮之挑眉，恢复了几分纨绔子弟的痞气，“球场上见真章。怎么样，敢不敢？”

　　沈明晞看着他那副自信满满的样子，又瞥了一眼公告上的奖金数额，略微思索了一下。和顾淮之组队，虽然麻烦，但确实是夺冠的最大保证。她需要这笔钱，作为她“不靠家庭”计划的一部分启动资金。

　　“可以。”她干脆地答应，随即补充条件，“但我有个要求。”

　　“什么要求？”

　　“训练和比赛期间，收起你那些无聊的试探和问题。”沈明晞看着他，眼神锐利，“否则，我随时退出。”

　　顾淮之心头一跳，有种被看穿的心虚。他摸了摸鼻子，掩饰道：“谁试探你了？少自作多情。”

　　沈明晞不置可否地扯了扯嘴角，那表情明显写着“信你才怪”。

　　“人员你找，找好了通知我训练时间。”她丢下这句话，便转身离开，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顾淮之看着“他”干脆利落的背影，又看了看公告栏上的招募通知，心里的烦躁和混乱似乎找到了一个暂时的宣泄口。

　　篮球，是他擅长的领域。

　　在球场上，他或许能重新找回掌控感，也能……有更多机会，近距离地观察和了解这个谜一样的室友。

　　他拿出手机，点开和周子轩的聊天框。

　　「校篮球联赛，组个队。」

　　周子轩几乎是秒回：「哇！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顾少爷您老人家不是嫌这种比赛幼稚吗？怎么突然有兴趣了？」

　　顾淮之懒得解释，直接打字：「少废话，来不来？」

　　「来来来！必须来！跟着顾哥混学分！」周子轩立刻答应，然后又八卦地问，「还有谁啊？就咱俩？」

　　顾淮之手指顿了顿，目光追随着那个即将消失在楼梯转角的身影，缓缓打字：

　　「还有沈曦。」

第7章 易燃易爆炸

　　顾淮之的行动力很强，或者说，他对“和沈曦一起打球”这件事的潜在热情超乎了他自己的想象。

　　不到半天功夫，他就凑齐了一支临时队伍。除了他和沈曦这两个绝对核心，还有咋咋呼呼但技术不错的周子轩，以及顾淮之在体育学院认识的两位朋友——大前锋赵强和中锋李锐。这两人身体素质劲爆，是校内野球场的常客，技术扎实，正好弥补了他们这支“学霸+纨绔”组合在身体对抗上的不足。

　　第一次队内合练安排在周五晚上，体育馆的副馆被顾淮之轻易借到。

　　沈明晞准时到达，依旧是一身简单的运动装，没戴眼镜，眼神在明亮的场馆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锐利。她看到已经到场的顾淮之、周子轩，以及另外两个陌生但一看就不好惹的壮汉，心里对这支队伍的构成有了底。

　　“来了。”顾淮之正漫不经心地运着球，看到她，动作停了下来。他今天穿了件黑色的无袖运动背心，露出线条流畅的手臂肌肉，汗湿的额发随意搭在眉骨，少了平日的散漫，多了几分运动时的专注和攻击性。

　　“嗯。”沈明晞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周子轩笑嘻嘻地凑过来：“沈学霸，久仰大名啊！以后一起打球，多多指教！”他性格外向，对这位冷面学霸的好奇远远大于敬畏。

　　“互相指教。”沈明晞语气平淡，目光已经投向了场内的赵强和李锐。

　　顾淮之简单做了介绍，赵强和李锐显然也听说过沈曦的名头，态度不算热络，但带着对球场实力者的基本尊重。尤其是李锐，打量沈明晞的眼神带着点审视，似乎在估量这个看起来有些单薄的“学霸”到底有几斤几两。

　　起初还有些生疏，传球配合屡屡失误。周子轩习惯性粘球，赵强和李锐喜欢靠身体硬吃，顾淮之时而懒散时而较真，节奏不太稳定。

　　而沈明晞，则像是一个精密运行的处理器。她话不多，但每一次跑位都恰到好处，每一次传球都极具穿透性。当周子轩又一次头脑发热强行突破被假想敌封堵时，沈明晞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溜到底角，接到了顾淮之及时分出来的球，手起刀落，三分命中。

　　“好球！”周子轩大喊。

　　顾淮之看向沈明晞，后者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迅速回防，仿佛刚才那个关键进球微不足道。

　　几次攻防下来，沈明晞用实际表现迅速赢得了赵强和李锐的认可。她的篮球智商极高，总能出现在最合适的位置，用最合理的方式处理球。有她梳理进攻，整个队伍的运转明显流畅了许多。

　　然而，摩擦也随之而来。

　　一次防守回合，李锐习惯性地用身体强打内线，想要扛开防守者。对方的动作有些大，手肘有个隐蔽的抬肘动作，撞到了李锐的肋骨。李锐闷哼一声，火气立刻就上来了，回身就要用更大的动作顶回去。

　　“李锐！”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

　　沈明晞不知何时已经换防到他身边，一只手按在了他蠢蠢欲动的胳膊上，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制止意味。

　　“冷静点，”沈明晞盯着他，眼神锐利，“犯规，不值得。”

　　李锐正在气头上，被一个看起来比自己瘦弱不少的人拦住，觉得面子上挂不住，尤其是旁边还有顾淮之和周子轩看着。他猛地甩开沈明晞的手，语气冲了起来：“你懂什么？打球没点血性还打什么球！”

　　沈明晞被他甩得后退了半步，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像结了一层冰：“血性不等于愚蠢。你刚才那一下顶回去，至少一个技术犯规。你想因为一时冲动让我们直接输掉比赛？”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冰冷的压迫感。

　　李锐被她噎住，脸涨得通红，还想反驳。

　　“够了。”顾淮之走了过来，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先是淡淡地瞥了李锐一眼，那眼神让李锐瞬间熄了火。然后，他的目光落在沈明晞被甩开的那只手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沈曦说得对。”顾淮之开口，语气平静却带着分量，“控制情绪，赢球第一。”

　　老大发话，李锐悻悻地啐了一口，没再说什么，但看沈明晞的眼神依旧有些不爽。

　　周子轩赶紧打圆场：“就是就是，和气生财，啊不，和气赢球！来来来，继续继续！”

　　训练继续，但气氛明显微妙了起来。

　　沈明晞似乎完全不受影响，依旧冷静地跑位、传球、防守。但顾淮之能感觉到，“他”周身的气压更低了。

　　训练结束后，几人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李锐和赵强率先走了。周子轩接了个电话，也匆匆告别。

　　场馆里只剩下顾淮之和沈明晞。

　　沈明晞坐在长椅上系鞋带，动作不紧不慢。

　　顾淮之拿着瓶水，在她旁边坐下，犹豫了一下，开口：“李锐他就那脾气，直来直去，没什么坏心眼。”

　　沈明晞系好鞋带，抬起头，脸上没什么表情：“我知道。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我见多了。”

　　顾淮之：“……” 这毒舌，真是无差别攻击。

　　他摸了摸鼻子，把手里那瓶没开封的水递过去：“喝点水。”

　　沈明晞看了一眼那瓶水，没接，而是拿起自己放在旁边的、喝了一半的矿泉水，拧开喝了一口。

　　明显的界限感。

　　顾淮之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心里那股无名火又有点冒头。他从小到大，什么时候这么主动讨好过别人？还一次次被下面子。

　　他正想说什么，沈明晞却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平静无波：“顾淮之，想赢比赛，就管好你的人。我的目标是奖金，不想被猪队友拖累。”

　　说完，她拎起自己的包，转身就走，留给顾淮之一个又冷又飒的背影。

　　顾淮之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那瓶被拒绝的水，气得笑出了声。

　　沈曦，你真是好样的。

　　易燃，易爆炸，还他妈……该死的吸引人。

　　他拧开那瓶水，仰头猛灌了几口，冰凉的液体似乎也无法压下心头那股被撩拨起来的、混合着挫败、欣赏和强烈征服欲的邪火。

　　这场篮球联赛，看来会比想象中更有意思了。

第8章 周末

　　周末，顾淮之开车回了家。

　　不是顾家那栋位于半山、冷清得像样板间的大宅，而是苏婉和顾淮宁住的、位于市中心高级公寓的家。这里更有“家”的气息。

　　车子刚驶入地下车库，顾淮之就看到了等在那里的苏婉。她穿着素雅的米色针织衫，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眼底却有着掩饰不住的疲惫。

　　“淮之。”看到他下车，苏婉迎了上来，很自然地想接过他手里的电脑包。

　　“苏姨，我自己来。”顾淮之侧身避开，语气温和但坚持。他打量了一下苏婉，“您脸色不太好，没休息好？”

　　“没事，就是宁宁前几天发烧，夜里闹了几次。”苏婉笑了笑，转移话题，“饿了吧？我煲了你爱喝的汤。”

　　两人乘电梯上楼。刚打开家门，一个小炮弹就冲了过来，直接抱住了顾淮之的腿。

　　“哥哥！”五岁的顾淮宁仰着圆嘟嘟的小脸，眼睛亮晶晶的，因为病后初愈，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精神头十足。

　　顾淮之脸上冷硬的线条瞬间柔和下来，他弯腰，轻松地把小家伙捞起来抱在怀里，掂了掂：“重了。”

　　“我每天都有好好吃饭！”顾淮宁搂着他的脖子，叽叽喳喳地开始汇报，“哥哥，我的乐高拼好了！是航空母舰！苏阿姨帮我拼的！我还画了画，老师夸我了……”

　　顾淮之抱着他，一边听着弟弟奶声奶气的絮叨，一边走进客厅。公寓不算特别大，但布置得十分温馨，随处可见孩子的玩具和涂鸦，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气。这一切，都与那个冰冷空旷的顾家大宅截然不同。

　　餐桌上已经摆好了几样精致的家常菜，中间放着冒着热气的汤煲。

　　“先去洗手吃饭。”苏婉柔声催促着。

　　吃饭期间，顾淮宁几乎黏在顾淮之身边，问题一个接一个。顾淮之难得地极有耐心，一一回答，甚至允许弟弟把不吃的青椒偷偷夹到他碗里。

　　苏婉看着这一幕，眼神温暖，但眉宇间总萦绕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忧虑。

　　饭后，顾淮宁被保姆带去午睡。客厅里只剩下顾淮之和苏婉。

　　“你爸爸他……”苏婉斟酌着开口，“上周去医院做了复查，医生说他需要静养，不能太过劳累。但他……你知道他的脾气，公司的事情根本放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