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病房内，一场始于伪装和试探的游戏，似乎在这一刻，走到了终点。

　　取而代之的，是某种更加真实、也更加汹涌的东西，正在破土而出。

第21章 夜色与真名

　　病房里安静得能听到输液管里药液滴落的声音。

　　沈明晞（她此刻终于可以在心里坦然承认这个名字）靠在床头，看着近在咫尺的顾淮之。他撑在她上方，形成一个极具压迫感的姿势，那双桃花眼里翻涌着太多情绪——后怕、怒气，以及一种她看不懂的深沉。

　　“你调查我？”她问，声音比想象中平静。

　　“不需要调查。”顾淮之扯了扯嘴角，带着点自嘲，“破绽太多。只是我一直在等，等你亲口告诉我。”

　　等他确认，等他……心甘情愿地跳进这个名为“沈明晞”的陷阱。

　　“告诉你之后呢？”沈明晞直视着他，“看我笑话？还是以此作为威胁？”

　　顾淮之的眉头蹙紧，似乎被她话语里的尖锐刺伤：“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

　　“不然呢？”沈明晞反问，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冷静，“顾大少爷纨绔不羁，游戏人间，发现室友是个女扮男装的骗子，难道不该觉得有趣，当成一场消遣？”

　　她的话像刀子，也像是在用最坏的可能来武装自己，预防可能受到的伤害。

　　顾淮之沉默了。他深深地看着她，看着她强装镇定却微微颤抖的睫毛，看着她因为受伤而显得脆弱的唇色，看着她包裹在宽大病号服下单薄的身体。

　　许久，他忽然松开了撑在她两侧的手，直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她。

　　“沈明晞。”他念着她的名字，这三个字从他唇齿间溢出，带着一种奇异的缱绻和重量，“我和你哥沈明珩，在某个商业晚宴上，有过一面之缘。”

　　沈明晞瞳孔微缩。他连她哥哥都知道了？

　　“沈家的大小姐，放着锦衣玉食不要，跑到A大来女扮男装吃这份苦……”顾淮之转过身，目光重新落在她脸上，带着探究，“为了什么？和我那个赌约？”

　　这下沈明晞是真的震惊了。他连赌约都知道？！

　　看着她愕然的表情，顾淮之心里的猜测得到了证实。他走回床边，坐下，距离不远不近，语气缓和了些许：“我不关心你和沈明珩打什么赌，也不在乎你为什么要扮成沈曦。”

　　他的目光变得专注而认真：“我在乎的，从头到尾，只是你这个人。”

　　只是你这个人。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层层涟漪。沈明晞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避开了他过于直接的目光。

　　“在乎我什么？在乎我怎么骗你？还是在乎……”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怎么被你耍得团团转？”

　　顾淮之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又有些心疼。她像一只受过伤的小兽，对任何靠近都充满警惕，用坚硬的刺包裹着柔软的内心。

　　“一开始，是好奇，是不解，是自我怀疑。”他坦诚道，声音低沉悦耳，“我甚至真的以为我自己弯了，为此纠结了很久。”

　　沈明晞想起他之前那些怪异的行为和眼神，原来背后是这样的心路历程，脸上不禁有些发热。

　　“后来，我确定了你的身份。”顾淮之继续道，目光灼灼，“但我没有揭穿，不是因为我想看笑话，而是……”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语：“而是我发现，无论是作为‘沈曦’时的冷静睿智、坚韧不拔，还是此刻作为‘沈明晞’的……牙尖嘴利、不肯服输，都让我无法移开视线。”

　　病房里柔和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让他俊美的轮廓显得格外深邃。

　　“我生气，是气你受伤，气你遇事只想自己扛。”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沈明晞，我不是你的敌人。”

　　沈明晞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揪着雪白的被单，心乱如麻。他这番近乎告白的话语，彻底打乱了她所有的阵脚。

　　她该相信他吗？相信这个背景复杂、心思深沉的顾家继承人？

　　可是，回想起他一次次看似戏弄实则维护的举动，想起他在球场上毫不犹豫的守护，想起他此刻眼中毫不作伪的坦诚……她的心墙，正在一寸寸瓦解。

　　“为什么……”她抬起头，眼中带着迷茫和一丝脆弱，“为什么是我？”

　　顾淮之看着她难得流露出的柔软，心底最深处被轻轻触动。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拂开她额前一缕碎发，动作轻柔得仿佛对待稀世珍宝。

　　“因为是你。”他的回答简单，却重若千钧。

　　指尖温热的触感一掠而过，却像带着电流，让沈明晞浑身一颤。

　　四目相对，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张力。秘密被摊开，伪装被剥离，只剩下最真实的彼此，在静谧的夜色中无声对峙，又悄然靠近。

　　窗外，城市的霓虹无声闪烁，见证着这一室难以言喻的暧昧与悸动。

　　良久，沈明晞才微微偏过头，耳根泛红，声音细若蚊呐：“……比赛怎么办？”

　　顾淮之看着她害羞躲闪的模样，嘴角终于勾起一抹真心实意的弧度，带着点如释重负和宠溺。

　　“交给周子轩他们。”他语气轻松，“现在，你的任务是好好休息。”

　　她的没有立刻推开他，她的犹豫和害羞，对他来说，已经是弥足珍贵的进展。

　　夜色还长，而他们的故事，在真名相告的这一刻，似乎才刚刚掀开真正的篇章。

第22章 新规则

　　沈明晞在医院住了一晚观察。顾淮之以“家属”自居，全程陪同，处理各种手续，甚至霸道地驳回了她想要自己走去洗手间的企图，直接找来轮椅推她。

　　这种过度保护让沈明晞既尴尬又无措，抗议无效后，只能板着脸任由他摆布，只是耳根始终带着未褪的红晕。

　　第二天，医生确认情况稳定，可以出院静养，但短期内必须避免剧烈运动。

　　回学校的路上，两人之间的气氛明显不同了。那层名为“沈曦”的隔阂被彻底撕开，空气里流淌着一种微妙的、混合着尴尬、试探和一丝隐秘亲昵的张力。

　　顾淮之不再掩饰他的关注，目光总是自然而然地落在她身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在意。他会细心地帮她调整座椅靠背，会在车子颠簸时下意识伸手护住她受伤的肋部。

　　沈明晞则有些无所适从。习惯了独立和伪装，突然被人如此直白地照顾和对待，让她像是被放在聚光灯下，浑身不自在。她大部分时间都偏头看着窗外，假装欣赏风景，只有微微抿起的唇角和偶尔轻颤的睫毛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车子停在宿舍楼下。

　　“我自己可以上去。”沈明晞解开安全带，伸手去开车门。

　　顾淮之却先一步下车，绕到她这边，拉开车门，弯腰，作势又要抱她。

　　“顾淮之！”沈明晞压低声音，脸颊微热，“我只是肋骨骨裂，不是腿断了！”

　　顾淮之动作顿住，看着她染上薄晕的脸，从善如流地改为扶住她的手臂，力道恰到好处，既提供了支撑，又不会让她觉得被冒犯。

　　“小心点。”他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

　　沈明晞看了他一眼，最终还是妥协在他的坚持下，任由他半扶半拥着，慢慢走回宿舍。

　　这个时间点，宿舍楼里人来人往。顾淮之校草的身份本就瞩目，加上之前论坛风波，沈明晞（沈曦）也是话题人物。此刻看到顾淮之如此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他”，两人之间流淌的那种难以言喻的氛围，引得无数道好奇、探究、甚至暧昧的目光投射过来。

　　沈明晞能感觉到那些视线，浑身僵硬，只想快点钻进宿舍。

　　顾淮之却仿佛毫无所觉，或者说根本不在意。他坦然地承受着所有目光，手臂稳稳地扶着她，甚至在她因为紧张而脚下微跛时，更加收紧了力道，几乎将她半圈在怀里。

　　“看路。”他低头，在她耳边轻声提醒，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

　　沈明晞耳根更红了，加快了脚步。

　　终于回到303，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世界。沈明晞立刻挣脱开他的搀扶，走到自己书桌前坐下，故作镇定地打开电脑。

　　顾淮之看着她的背影，笑了笑，没再逼近，给自己倒了杯水，也坐回了电脑前。

　　宿舍里恢复了安静，却不再是之前那种冰冷的、充满算计的安静，而是弥漫着一种……心照不宣的暖昧和平和。

　　“这几天课业的笔记和作业，我会发给你。”顾淮之开口，打破了沉默，语气自然得像是在讨论天气。

　　沈明晞敲击键盘的手指一顿：“……谢谢。”

　　“球队那边不用担心，周子轩他们会搞定半决赛。”顾淮之继续道，“你安心养伤。”

　　又是一阵沉默。

　　沈明晞盯着电脑屏幕，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她能感觉到身后那道目光，带着温度和重量。她知道自己必须说点什么，来重新定义他们现在的关系。

　　她深吸一口气，转过身，看向顾淮之，表情认真：“顾淮之。”

　　“嗯？”顾淮之抬眸，对上她的视线。

　　“我的身份，希望你能继续保密。”沈明晞语气郑重，“赌约对我很重要，我必须靠自己完成。”

　　顾淮之看着她眼中熟悉的倔强，点了点头：“可以。”

　　“还有，”沈明晞顿了顿，指尖微微蜷缩，“我们……之前的事情，一笔勾销。以后，就当是重新认识的……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顾淮之挑眉，重复着这个词，眼底掠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光。他放下水杯，站起身，走到她面前，俯身，双手撑在她的椅背上，将她笼罩在自己的影子里。

　　“沈明晞，”他低头看着她微微后仰、带着警惕的脸，慢条斯理地问，“你觉得，我们之间，还回得去‘普通朋友’吗？”

　　他的气息将她包围，带着强烈的存在感。

　　沈明晞心脏狂跳，被他问得哑口无言。

　　是啊，经历了猜疑、试探、对峙、守护，直到身份揭穿，彼此看到了对方最真实也最狼狈的一面，怎么可能还回得去？

　　看着她语塞的模样，顾淮之低笑一声，不再逼问，直起身。

　　“你可以继续你的赌约，我会替你保密。”他退开一步，给了她喘息的空间，眼神却依旧专注，“但在那之前，以及在那之后……”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笃定的温柔和势在必得：

　　“我会以顾淮之的身份，正式追求你。”

　　“这不是游戏，也不是消遣。”

　　“这是我的‘新规则’。”

　　说完，他不再看她瞬间瞪大的眼睛和爆红的脸颊，转身拿起外套。

　　“我出去一趟，有事打电话。”

　　门被轻轻关上。

　　宿舍里，只剩下沈明晞一个人，心跳如擂鼓，脑子里反复回响着他那句“正式追求你”。

　　她捂住发烫的脸，懊恼地低吟一声。

　　情况……好像变得更加复杂，也更加失控了。

　　而她的心，在这场由他单方面宣布开始的“新游戏”里，似乎已经提前露出了败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