棕褐色的房门，门上还贴着过年时的对联，几个月的时间过去，颜色有些泛白，像在这住了很久的人家。

　　沈夏衔手里的游戏开始响起结束战局清点的音效，他百无聊赖地看着她，见她垂着脑袋，站在自家门前小幅度地掏着口袋里的钥匙，一阵金属磕碰在一起叮里当啷的响。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也许是心慌作祟，阮柠找了好一会都没找到。

　　见她脸颊都被天气热得发红，沈夏衔想问她需不需要帮忙，或者待会他的开锁师傅借她用一下。

　　但话刚一出口，就变成了试探地慢声问了一句——“阮柠？”

　　阮柠条件反射地回过头：“嗯？”

　　6:57PM，小石子再次坠入了湖面。

　　走廊外整片夜空都泛着静谧的深蓝，意识到什么后，阮柠愣愣地对上他的视线。

　　沈夏衔也有点迟疑。

　　手机屏发出的白光打亮他半边的侧脸，他唇角勾起点淡淡的弧度，解释自己的唐突：“我在荣誉榜上看见过你。”

第4章

　　两人交换了微信。

　　阮柠盯着黑色无牙仔的头像，试图和眼前的这个人联系在一起。

　　[沈夏衔 高三10班]

　　这是他发过来的备注信息。

　　沈夏衔：【昨晚刚搬过来，第一次自己住，忘了带钥匙。】

　　沈夏衔：【喊了开锁师傅过来。】

　　好友申请通过没多久，沈夏衔就给她发过来了消息，像是在解释在走廊上站着的原因。

　　阮柠认真地斟酌着话语：【那现在进去了吗？】

　　沈夏衔：【嗯，有一会了。】

　　客厅里，阮伟正教着阮思名认字，陶绣华刚回来，正在卫生间里洗澡洗头，阮柠偶尔还能听到一声陶绣华指挥着阮伟给她递毛巾和新买的洗发水。

　　她已经在卧室里待了一个多小时。写完作业，阮柠刚想放下手机，就见微信界面那张无牙仔头像旁边又冒出来新的气泡显示。

　　沈夏衔：【我刚才好像遇到了你妈妈和你弟弟。】

　　沈夏衔：【是妈妈和弟弟吗？】

　　很废话，但对于刚相识的一段关系来说，也谨慎，最起码能避免日后一些不小心的冒犯。

　　阮柠：【嗯。】

　　她心里又有些不安：【怎么了吗？】

　　沈夏衔：【没。】

　　沈夏衔：【我刚才喊了声阿姨好。】

　　像卖乖一样。阮柠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了一点。

　　他好像有种无形中就能与人拉近距离的能力，游刃有余而恰到好处的，连阮柠刚开始的紧张和拘谨都被这种无意识的自来熟冲散了许多。

　　“柠柠！”屋外有人喊。

　　“嗯！”阮柠回过神，应了声。

　　她连忙收起手机，藏进书包的秘密夹层里，随后才拧开锁走出房间。

　　这套房子他们家住了有些年，算是陶绣华的单位分配下来的房子，只花了很少一部分的钱就买了下来。

　　只是放在如今装修有些老式，偏惨白的灯光，纱窗上偶会粘着一只死去的蚊虫，客厅顶上悬挂着硕大水晶吊灯。

　　阮柠小时候不喜欢过年的一部分原因就和这个吊灯有关，陶绣华总把清洗一颗颗水晶圆球的任务交给她。

　　“写完作业了？”见她出来，陶绣华弯腰擦着头发问。

　　“嗯。”阮柠点头。

　　阮思名正坐在电视机前看爱探险的朵拉，蘑菇头的动漫小女孩不时背着书包出来教英文单词。

　　阮柠小时候也看过这个，她有些无聊，想休息休息大脑，于是干脆端着水杯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姐姐。”阮思名见风使舵地想把旁边的遥控器递给她。

　　阮柠摇了摇头。

　　吹风机的轰轰的声音混着动画片音效，响了好一阵又停止，陶绣华拿着梳子从卫生间门口走到客厅，瞧了眼阮伟手里刚削好的苹果，拿过来，边坐下边顺手咬了一口。

　　阮伟手里的水果刀还没放下：“这是柠柠的。”

　　陶绣华不甚在意：“再削一个就是了。”

　　阮伟：“你也不问句，马上就要高考了……”

　　不知道是哪个字点燃了工作一天的烦躁情绪，陶绣华蹙眉瞪起眼：“你烦不烦？我上了一天班还不能吃个苹果了？你有这闲工夫能不能去看看有什么好工作，柠柠这一年的上学费补课费你帮过点没有？！”

　　阮伟之前也是钟鸣初中的老师，后在阮柠两三岁的时候离职，选择做些买卖经商。

　　家里的经济条件也富过几年，阮柠记得自己小学时候有一柜子的公主裙，陶绣华一有假期不是美容院就是出门旅游，全然不像个薪资只有几千块的中学老师。

　　周围的人都羡慕陶绣华，说她命好，不仅老公会挣钱，女儿也聪明听话。

　　只是自从两年前阮伟门店倒闭生意失败，甚至还倒赔了些钱，家里的氛围和权力地位就产生了些微妙变化，陶绣华也再没有以往那种光荣感。

　　“你听听你这说的什么话，家里哪点存款不是我挣的！你以为你每月那点工资够养一大家？”阮伟被骂得一通脸红。

　　他极其在意自己在儿女跟前的面子。

　　阮柠的视线依旧还是在枯燥的动画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玻璃杯壁。

　　阮思名正坐在玩具地毯上低头玩着推车，垂下眼也只能看见他一个圆溜溜的脑袋。

　　阮柠不知道他能不能听懂这些，但她有些后悔来客厅了。

　　片刻后，阮柠还是起身，将阮思名牵进他的小卧室，随后回到自己房间。

　　她转身关上门，反锁。

　　习惯地将自己与外面的争吵声短暂隔绝。

　　-

　　夜里似乎下了一阵雨，电闪雷鸣。

　　短暂的降雨带来的是第二天晴空万里，树木疯长，六月的潭城像是宫崎骏里的夏天。

　　只是行走在路上的人就没那么好受了。

　　阮柠站在补习班教室前，额头上沁着点汗，一分钟前才得知任课老师一早在楼梯上扭了下腰，楼梯过陡又穿着高跟鞋，虽紧紧拽着没摔下去，但这会人在医院也一动不能动。

　　“我正准备和你妈妈说呢。”前台老师面露愁容地放下手机，看着面前脸庞被热得白里透着红的少女，热络安排：“你先坐这吹会儿空调，我去跟其他老师协调下，看看什么时候有空过来。”

　　阮柠乖巧地点头，“嗯”了一声。

　　前台前方是长长的一条走廊，有着各个教室，环境阴凉安静。

　　阮柠脱下身上的书包，坐到了前台隔壁的休憩长椅上，静静等着，她穿着白色小熊刺绣标识的T恤和鹅黄色百褶裙，有些无聊地摆弄着铺在腿边的裙褶。

　　书包里的手机震了震，她偏过头，翻出手机查看。

　　梁子怡：【我们在江北图书馆二楼，你今天什么时候结束呀？】

　　附带了一张在二楼拍的实时照片。

　　江北图书馆坐落在闳江边，环落地窗，窗外是绿油油的层峦叠嶂，到了傍晚便能独享整片江景落日，曾经被誉为潭城最美图书馆，登上过国家评选杂志。

　　阮柠打字：【不知道，也可能上不了课了。】

　　梁子怡：【啊？】

　　梁子怡：【那你在哪呀，要不直接来图书馆这儿？】

　　阮柠：【嗯，待会看一下情况。】

　　她退出和梁子怡的聊天界面，又忽地看见了那个黑色的头像。

　　食指忍不住轻微蜷缩了下。

　　两分钟后，前台老师从走廊末尾的教室走出来，阮柠收起手机，拿起书包起身。

　　“得明晚上才有空了，看明晚上七点行不行。”老师一脸抱歉地看着她，似乎也是见这么热的天，人都过来了再让直接回去有点不好意思，她看她书包一眼：“你作业带了没，要不在这做完了再回去？”

　　“不用了，谢谢老师。我等明天放学之后再过来。”阮柠有礼貌地说。

　　她和前台老师说了声再见，楼房外面骄阳似火，正是午后，汽车带着尾气热浪从门前匆匆而过。

　　阮柠决定去江北图书馆打发下午的学习时间，梁子怡问用不用来接她，阮柠说门前就有铛铛车公交站，坐西线可以直达，十几分钟就到了。

　　梁子怡：【我们就在二楼楼梯上来的正对面，找不到发消息给我。】

　　阮柠：【嗯。】

　　她并不是个手机不离手的人，也正因如此，阮柠发完信息后就将手机收了起来，从而错过那句——

　　【对了，还有个男生在这。楼上的那个，沈夏衔。】

　　***

　　二〇一九年五月五号，气象站台预测浙闽一带地区将会接连几天爆发超级晚霞。

　　耳机里收听的FM-27.9本地电台一整天都在围绕着这件事：要不要和暗恋的女同学/男同学共赴这场落日盛宴。

　　“如果她/他也在听着这个故事

　　那么，祝你今天、明天、以后都好运。”

第5章

　　她运气好，只等五分钟就见车滑着轨道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