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柠觉得自己眼花了。
晨阳的薄光金洒洒的，有些被居民楼挡着，有的落到行人身上，路上有不少上学的身影，而在人流中，有个个头高挑的男生和她穿着同样的校服，沈夏衔微眯着眼，整个人像还没睡饱般，精气神还没完全回来，推着一辆银黑色的山地车，正不紧不慢从两栋楼之间的过道过来。
阮柠注意到他在眉骨上方不知道什么原因地贴了片创可贴，在那张立体清俊的脸上，和他锁骨上的小痣一样存在感明显。
旁边道路上被妈妈牵着的小女孩频频回头朝他看。喜欢漂亮的事物，好像是小女孩的天赋。
沈夏衔在学校一直都是站在队伍的最后排，他比她高出很多，即便清瘦，同样的校服也要比她大出两三个码数。
身上的T恤被风吹得扬起来，而对面似乎也望了过来。
“姑娘，两份好了！”老板刚好喊她。
“嗯，谢谢。”阮柠收回了目光，抿着唇，重新转过脸。
她伸手接过冒着热气的两份灌饼，有些感到心悸和头晕目眩——
好烦，人果然不能熬夜。
熬出的幻觉甚至具体到了沈夏衔。
她明明不是这样的人。
擦肩而过的小电驴滴滴响着。
几步之遥的对面，正思考着早饭吃什么，要不要也吃个灌饼的沈夏衔还没走到跟前，就见昨天在便利店遇到的女生不知道是不是对他有什么意见，嘟嘟囔囔地转身开口就是一句“好烦”。
“......”
他们认识吗？
第3章
沈夏衔也住在这个小区。
这是阮柠从未发现，也未想过的事。
一直到灌饼摊老板找给他零钱，沈夏衔接过，说了声“谢谢”，阮柠才终于确定了这件事的真伪。
但她的脚步并未因此停止。
就像以往在这个小区里遇到的其他学生一样，大家心照不宣地保持着一种微妙的距离感——这也是阮柠认为的最安全的方式。
不用担心自己的主动得不到回应，也不需要思考对方会不会因此感到尴尬从而下次更加疏远自己。
阮柠心不在焉地沿着路边走着，树叶间的细碎阳光照在校服上，她想回头，也默默计算着频次，不要让别人觉得自己太过奇怪。
一直到几分钟后，沈夏衔和以前一样，再次骑着山地车从她身边的车流里穿行而过，衣角和发梢都被风扬起......
潭城附中每天上午、下午各四节课，两节之间安插一个大课间。
每班的黑板右下行都有学习委员一早写上的当日课表，自从进入第三轮复习后，原本丰富的社团活动或选修课，也被清一色地换成了数数数数、物物、语语、英英、化化......
连上四节或两节，诸如此类。
早上的意外就像是坠入湖面的一颗小石子，荡起轻微涟漪扰人心绪，阮柠一有空隙就会想起这件事。
课间，她拿上杯子，到教室后的饮水机前接水。
梁子怡则一副被数学吸干了精气神的状态，两节大课上下来，从下课铃响起的瞬间，就趴在桌面上没再动弹。
“好饿。”梁子怡只嘴巴说着：“但懒得吃了。”
“......”
今天的温度比前一周升得更高，不过刚过第二节课，指针走到十点，窗外的烈阳便白亮得刺眼。
两人坐在班级的第四排，靠着走廊的窗边，阳光刚好能直射过来。
阮柠抬手将窗帘往玻璃中间拉了些。
“中午去吃点什么？”梁子怡问。
阮柠想了想：“嗯......都行。”
梁子怡：“那吃不吃米粉？学校后面好像新开了家饰品店，吃完还可以顺路去看看。”
饰品店就在米粉的隔壁，阮柠：“嗯。”
两人正聊着天，身旁的窗户忽地被人“咚咚”两声敲了敲，窗帘也被“唰”地一并打开。
阳光立马重新照进来，阮柠被晃了下眼，她转过脸，就见五班的谷熙正站在窗户外的走廊上，看见她转过来了，立即招手朝她笑着示意，让她帮忙喊下旁边的梁子怡。
谷熙和梁子怡初中时在一个学校，很早以前就是相熟的好朋友。
和梁子怡的婴儿肥留着齐刘海学生头不同，也和阮柠的清淡很不一样，谷熙是很标准的浓颜肤白大美女，用梁子怡的话说，她当初想和她成为朋友，就是因为觉得她很漂亮。她也觉得阮柠很漂亮，只是阮柠自己从不那么觉得。
见两人汇合，靠在走廊上不知聊起什么，神情兴高采烈。
阮柠抿了抿唇，从窗户外收回目光。
梁子怡不知道，她第一次知道谷熙，其实不是因为她的介绍，而是因为在卫生间里听说她和沈夏衔关系很好。
所以她的有些秘密，并不能和梁子怡共享。
藏好就可以了。
-
今天周六，明日放假一天。
很明显的，从中午开始起，学校里的氛围就再次隐隐雀跃起来，路上做伴的学生兴高采烈地讨论明天的安排。
梁子怡说着明天准备和谷熙去家附近的图书馆，晚上再美美吃上一顿火锅。
她将书本塞进书包，抬起脑袋问阮柠：“对了，你明天来吗？谷熙说她团的是三人餐，她请客。”
梁子怡：“你来的话我去你家接你。”
阮柠摇头道：“我明天要上补课班。”
“哦，对。”梁子怡也想起了这码事，她思考瞬，折中地问：“那晚上呢？我们吃得晚，可以等你来了再吃。”
阮柠犹豫了下，一而再再而三的，也有些不好意思再拒绝：“那我回去和家里讲一下。”
“行！”
下午四点，较平时早一个多小时的提前放学。
阮柠收拾好桌位上的卫生，准备等会在回家路上挑一家店解决晚饭，再给阮伟打包一份带回去。
陶绣华是钟鸣路实验初中的班主任，她今天晚上值班，阮思名也被她带去了办公室玩，他们的晚饭在教师食堂解决。
“欸，对了，你看那个小说没？”离校路上，梁子怡用胳膊肘轻轻捣了捣她。
“嗯。”见周围没有其他人，阮柠诚实说：“看了一小半。”
怕梁子怡“提问”，阮柠事无巨细地交代出来。
后面她困了，就没再看了。和梁子怡这个小说迷不一样，阮柠只在没事时把它当作放松大脑的消遣工具。
“噢，一半也行，我觉得精华都在前一半。”梁子怡回味着：“后面感觉就是做来做去，没什么意思。”
“.......”
阮柠听着梁子怡的虎狼之词。
梁子怡：“车戏写得好香。”
阮柠知道梁子怡的好香一般是与尺度和文笔挂钩。同为邻居的两个人好像总有很多时机，瞒着爸爸妈妈，背着老师同学。
感情存于秩序之外，莽撞地由荷尔蒙占据领导地位，但每一次的交.媾与爱抚又带着理性克制。
小说里女主因童年经历患上性.瘾，但文中出现最多的行为只是亲吻与爱抚。
不论是在空教室的课桌上，还是趁着大人出门的狭小卧室，他们好像不是在做.爱，是相爱。也不是要挣脱出世俗社会规则彰显叛逆不入流，是自救。
所以阮柠想，她应该会把剩下的半本看完。
也可能是这样的剧情和设定太遥远，同学、邻居、暗恋、相爱，她想看看后半部分是怎么继续往下写。
和梁子怡告别完，阮柠吃完晚饭回去时，天已经擦黑了。
小区门口依旧热闹，居民楼三三两两地亮起灯，那些人声鼎沸的烟火好像都被集中到了清晨与傍晚，即便为柴米油盐忙碌也不会错过。
阮柠想起在校门口告别时梁子怡欲言又止时说的话，“我觉得你应该去学文。”
她惊叹于阮柠对于文字的感知力，好像也理解了她所谓的Ne值过高。这些理应都是她的天赋。
是吧，天赋。
阮柠拎着打包好的炒河粉，垂着眼睫按下了电梯键。
但她一直都知道陶绣华和阮伟希望她学理，也只希望她学理。
“叮”一声，电梯到达八楼。
走廊上的光是昏暗的，连廊外的天已经暮色苍茫，阮柠下意识地迈脚走出去，两秒后随即又停住。
电梯门在身后关合，最后一点明亮光源也被断绝。
阮柠怔在那，双腿犹如被灌了铅一般，随着逐渐攀升的心率似乎在模糊不清的视线中，辨认出了0802室的门口站着一个人，挎包被他随意撂在小腿边，斜倚着门，姿态略带放松地不知道站了多久，正捧着手机和朋友在游戏界面里走位。
好似耳朵也听到了一点动静，站没站相的人顿了顿，也从屏幕上抬起了脸。
沈夏衔看着愣在电梯门口的女生，扬了下眉：“嗯？”
那一瞬间的不可思议如同一道电流穿过后脊又定格——
阮柠感到头皮发麻，连汗毛周围都攀起了细小的鸡皮疙瘩。
大概也是觉得巧合，沈夏衔收回了站没站相的那条腿，扬起眉，见对面也沉浸在一种惊奇中，往她旁边看了眼，主动开口问道：“你住0801？”
“嗯。”阮柠点头，差点没找到自己的声音。
见她跟被自己吓着了似的，沈夏衔有点好笑：“你不回去吗？”
在这傻站着。
“回。”阮柠抿了下唇，轻声回：“回的。”
她说完，转身就要往0801走，身后的沈夏衔也跟着又朝隔壁房门扫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