淋淋漓漓砸在地毯上,洇开一片深痕,缓慢扩大。
那股阴鸷疯狂的气息,已然褪去。
只剩下孩童般的茫然和无措。
禹裴之缓慢地抬头,目光从伤口移开,困惑地扫过客厅——
地上,是敞开的纸箱,里面似乎装着一些盒子。
沙发上,是衣衫不整的妻子,正蜷在沙发一动不动。
最后,他的视线落回追怜脸上,眼中的疯狂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纯粹的痛苦和深切的歉意。
“怜……怜?”
禹裴之的声音干涩沙哑,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发生什么了?”
他又开口,虚弱得像梦呓:“我……我做了什么?我……伤到你了?”
追怜没有理他,垂落的栗色长卷发遮住了她的大半边脸颊,看不清她的神情,只能见着颤动的脊背。
禹裴之捂着血流不止的伤口,跌跌撞撞地冲向储物柜,翻找药箱。
他的动作笨拙,艰难地用牙齿撕扯绷带,胡乱包扎好自己的伤口后,便想朝追怜走去。
才走了几步,仍蜷在沙发角落的追怜却倏然一侧脸。
垂落的栗色长卷发拨开,她死死攥着那把沾血的剪刀,正正指着他。
“别过来!”她柔软的声音此刻尖利破碎,“你不是裴之!”
禹裴之本就失去血色的面容更加苍白。
他的手握成拳,指节用力到发白扭曲,缓缓跪倒在沙发前的地毯上,离她几步远。
血滴落。
在他跪着的位置。
“是我,怜怜……”
“真的是我,但我不知道……不知道刚才怎么了。”
他痛苦地捂住额头,指尖还沾着小臂上的血,“我脑子里……一片空白……”
追怜深吸了一口气,剪刀尖指了指地上,又马上偏回来对准禹裴之。
禹裴之的目光顺着她的剪刀方向看去。
地上,是敞开的纸箱,堆叠的彩色小盒子上也被溅上了血迹,刺目。
“这东西……”他的表情满是茫然,“宝宝,你为什么买这么多这个东西?是最近……次数太少了吗?”
追怜看着他脸上那近乎天衣无缝的迷惘和疑困,只觉得一股绝望几乎要将她撕裂。
“你刚才亲口说的!”她崩溃地尖叫,声音嘶哑,“是你买的!还特地填了我的名字!是你说的!”
禹裴之一贯温和的声音陡然拔高,掺杂着难以置信的震惊:“我从来没买过!”
“真的……真的……”他的声音复而低下去,慌乱去摸自己长裤口袋里的手机。
指尖点在屏幕上,划开购物软件,正翻找订单记录。
几秒后,他像是被抽干了力气。
手机从沾血的手中滑落,砸在地毯上。
屏幕还亮着——
订单详情页赫然在目,收货人:追怜。
购买时间:三天前。
“怎么会……”他喃喃自语,眼神涣散,“我……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恐惧和混乱齐齐涌上心头,似乎压倒了禹裴之。
他猛地抬起头,眼眶不自觉湿润了,而后竟扑上前,死死抱住了沙发上的追怜!
箍住追怜的怀抱传来浓重的血腥气,她剧烈挣扎,剪刀一转,即将再次扎进他的皮肉。
她大叫:“放开我!疯子!放开!”
“不放!我不放!”
禹裴之却抱得更紧,声音在她耳边颤抖,带着哽咽的哭腔,“宝宝,对不起……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我可能是病了……脑子出问题了……”他语无伦次,“我们去医院,明天一早就去……我们去看医生,好不好?”
他的保证听起来无比诚恳,带着巨大的痛苦。
止不住的在追怜耳边响起时,甚至接近一种近乎卑微的哀求:“求你了怜怜……别推开我……别推开我……”
绝望的拥抱,混乱的忏悔。
追怜的所有挣扎在这之中,被消解得渐渐无力,只剩下身体本能的僵硬。
过了许久,久到禹裴之手臂的血似乎都流得慢了些。
“……好。”她才终于又开口,只有轻得像叹息的一句。
禹裴之稍稍松开一点力道,但仍将她圈在怀里,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呼吸急促。
“真的吗?”他像是不敢置信一般,要满是希冀地再确认一遍。
追怜点点头,接下来的话带着一种极度的疲惫和试探:“但明天陪你看完医生,我下午还有个动保活动要去。”
禹裴之身体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但随即,他轻轻点了点头,扑闪的睫羽上还悬着未干的泪珠。
但那话语间满是温和与理解:“好,宝宝你去,活动重要,要玩得开心。”
追怜嗯了一声,刚想说让禹裴之放开她,耳边就又传来对方略带期盼的声音:“怜怜,那你晚上还回家吃饭吗?”
她抬眼。
有笑容,在禹裴之脸上绽开,像极了她的洵礼。
但洵礼也会这样苍白虚弱吗?
车祸出事的时候,他躺在血泊中,也是这样血色尽失的脸颊吗?追怜有些晃神地想。
于是她迟疑了一下,还是说:“回的。”
“真的吗?”
禹裴之看起来很开心,一边说着,一边用未受伤的左手,轻轻拂开追怜额前被冷汗和泪水粘住的发丝。
那动作极其自然,像安抚,又像习惯。
他的声音放得很温柔:“那我回家等你,给你做你最喜欢的糖醋排骨。”
但那沾血的手指的腥气仍旧涌入追怜的鼻腔,发呛。
只是糖醋排骨的香气,冲淡了这一切——
那其实是乔洵礼最喜欢的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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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努力了……
第9章 市医院(补字数)
诊室的门开了。
一张薄薄的纸被追怜捏在手里,跟在她身侧的禹裴
之面色比那张纸还要苍白。
【初步诊断: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DID),伴显著分离性遗忘及行为失控倾向。建议:密切观察,定期复诊,必要时住院治疗。】
这是薄纸上的内容。
沙沙,沙沙,急促的纸张摩擦声起。
医生的叮嘱又在追怜耳边回响:“平日里你要注意些,DID患者很容易因为被刺激发病的。”
梦游、行为失控、记忆缺失……
牛排、电影、碎镜、昨夜客厅的疯狂……
而DID,俗称人格分裂。
所以这些都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但,是真的吗?眼前这个一脸歉疚的丈夫,身体里还藏着另一个……“他”?
丈夫又在轻声叫她:“怜怜。”
追怜终于回神,抬头,看向禹裴之,很快又低头,看向诊断书。
她用指尖点着字,说:“这里写可能是压力,或者更深层的原因,会不会是——”
追怜刚想说会不会是因为陌生环境的诱因,或许他们搬回S城就好了,便被禹裴之又一声喊打断。
“老婆。”
禹裴之走到她身前,蹲下。
他用未受伤的左手,轻轻握住追怜纤细的手腕,额头抵着她的手背。
像信徒祈求神明的怜悯,十恶不赦,却虔诚。
“对不起,老婆……真的对不起。”
追怜意图起身,这种场景让她觉得有些束手无措,只能回说:“没事的。”
她想把禹裴之也拉起来,却没能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