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澜的声音和神情里都带着怀疑, 看纪嘉臻的眼神里凝着一抹审视。
“我想往上走,靠我自己当然不行,得有人来带我。那么多经纪人里, 我只服她。”
她需要一个和她自身实力相匹配的经纪人, 显然May姐不是。
方惟只带过孟绪一个人,业务能力强悍, 当年为孟绪撕遍各家, 不是顶级资源她不谈, 谈不到的就去抢, 不管什么方法,反正最后得落到她兜里。孟绪息影前也不是一帆风顺的, 能在短短几年内迅速成长转型拿满贯, 方惟功不可没。
纪嘉臻现在就处于孟绪曾经面临过的困境中。转型这事儿说难也不难,就看观众买不买你账,就《欲.望天使》的口碑来看, 还是挺大一部分人不愿意买的。她完全可以忽视这群人的想法多接几部转型片,从数量上让她们习惯, 但拿奖拼的是质量, 她想以质取胜,用实力说话, 让骂过她的人心服口服。
方惟能成就一个孟绪,也一定能成就她。
问题就在于,孟绪息影以后, 方惟也随之退圈。纪嘉臻打听了一圈,得到一个消息:方惟曾经在圈里交好的朋友里,有段澜。
这就是她今天找段澜的原因。
“她不行。”段澜开口。
纪嘉臻眼眸微眯,坐直了身体, “是你不能,还是你不想。”
而段澜没说话,反而看向了段祁寅,给他一个眼神,意思是让他出去。
段祁寅知道她是有话要跟纪嘉臻说且不方便让他听见,但这种不方便让他听的话反而让他不敢轻易离开。
他这点心思被段澜看透了,“你觉得她是会让自己吃亏的人吗?”
她在说纪嘉臻。
犹豫三秒后,段祁寅用动作代替回答。
他站起来往外走,因为确定,纪嘉臻不会让人欺负到她头上,对象是段澜也一样,今晚谁吃亏还不一定。
门关上,段澜也就把话说的敞亮。
“小姑娘,我的确很不想帮你,我和你一样不喜欢被人威胁,可我这两个蠢儿子又都被你拿捏,为人母,有些不得已你是没法理解的,我为了祁寅和斯聿能够退后一步,但这件事,我确实没法帮你。”她顿一下,给纪嘉臻消化的空间,接着说:“方惟入圈是为了孟绪,退圈也是因为孟绪,她这辈子除了孟绪不会再带第二个人,我是她的朋友也只是她的朋友,我不可能改变她的想法。或者你给我一个理由,一个让她反悔自己曾经说过的话而出山带你的理由。”
纪嘉臻抿一口茶,说:“我自认为演技方面不差孟绪,但我比她更有野心,巅峰时退圈是让过往努力白费,这种事我不会做。我听说当年圈里有人传孟绪是被方惟推着走,她本人对名利这些不太在意,倒是方惟对拿奖很看重。毕竟孟绪在圈里的地位也能体现她的能力高低,她在这方面有追求有执着,我能理解。孟绪给不了她的,我能给,这个圈里,除了我没人能给她了,她出山带我,只有赢没有输,互相成就的事,为什么不做呢?”
这番话挺自傲,但她就是这么坦荡地说出来了。
段澜望着她,表情有细微变化。
“我好像知道我这两个儿子为什么都对你日思夜想了。”
有野心、有能力的女人,是丛林之王,没有男人会不为之倾倒,除非他软弱无能且惧强。
同样的,女性天生就有优于男性的欣赏能力,她很难不去欣赏一个年轻且强大的女人。
“但是。”她话锋一转,“你的听说有误,孟绪不是完全不逐名利的人,与其说方惟是看重拿奖,不如说是她希望孟绪能在圈里站的更高些,最好登顶。她只会为孟绪赴汤蹈火,只有孟绪拿的奖对她来说是有意义的。”
话说了这么多,纪嘉臻不是迟钝的人,看出来不对劲了。
她问:“方惟和孟绪是什么关系?”
“亲姐妹。”
*
六月初,A市入夏,天气愈发闷热,纪嘉臻刚结束一趟行程,从飞机上下来还没四小时,人就收拾好了去参加一场酒局。
请方惟出山的想法她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会打消。方惟说过不会再带除孟绪以外的第二个人,所以段澜没法当这个中间人,但她给纪嘉臻指了个路子,说方惟定居巴黎。纪嘉臻这一个月太忙,没时间飞法国,正巧又得了新消息,于是马不停蹄地来参加今晚的酒局。
今晚是场接风局,接的是一位名导的儿子,人刚回国不久,纪嘉臻是为他来的,听人说,方惟前不久和他妈妈见过。
和她说消息的人还给她透了一嘴,说这位小少爷从小被家里惯着,人挺事儿,重度颜控,最大的爱好是整人。
纪嘉臻不知道他事儿到什么程度,也没法预判他今晚会不会整人,只能在唯一一个确定的点上下功夫,花大心思在打扮上。
头发烫了卷,睫毛夹的翘,唇上涂的是有质地的红,小烟熏把眼型勾勒的很到位。暗紫色的短裙很显她肤色优势,上半身的鱼骨结构包裹出的胸型和腰线极为吸睛,性感和风情被她演绎的淋漓尽致。
这一套行头如果还能挑出毛病,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他确实是个事儿爹。
纪嘉臻是卡准了时间去的,不想浪费太多时间,所以打算在那小少爷刚到的时候就出现在他面前,最好直接美到他一门心思扑到她身上。
但她预想的这些,有人也想到了,还抢在了她前面出现。
还是个熟人。
看见简懿站在许蹊言身边的时候纪嘉臻除了冷笑一声再无其他。她知道简懿最近在和人争一部电影的女二,而那部电影的导演是许蹊言他爸。
简懿今天倒是一改往常,穿的是最基础的白裙,妆也清淡,眉目低垂,模样乖顺地站在许蹊言身边。
许蹊言是完全被她勾住了,揽着她肩膀,他笑她也笑,那种熟稔程度让纪嘉臻都怀疑她两是不是早就认识了,直到她们从她面前走过,她听见许蹊言问简懿叫什么名字。
而简懿在和她对视。
带着一点惊讶和迟疑,而后又了然地浅笑。
纪嘉臻心里骂一声“靠”,觉得这圈子实在是小的不能再小,她和简懿也是巧的不能再巧。
旁边有人走过,侧身时撞到她胳膊,杯里的酒被撞的左右晃,她喝一口,盯着简懿的背影。
她今晚必须得从许蹊言那儿套出话,也就必须得和简懿正面一杠。
……
音乐震耳,无数支烟在室内点燃又熄灭,烟雾弥漫,香水味混着烟草味,着实不太好闻。
来这两小时,酒喝完两轮,简懿那边不放人,从开始到现在,没见她离开过许蹊言一步。
不过也是,许蹊言身边还有一众姑娘围着,个个都跟豺狼虎豹似的,从他身边撤开容易,再回去可比登天还难。
纪嘉臻心里多少有点烦,但再不爽也只能忍着,毕竟联系上方惟的突破口在他身上。她的身份和咖位又不允许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主动去找许蹊言,传出去太不好听,就只能等。
有些人酒精上头后就没了眼力见,在敷衍完今晚第十七个想跟她喝酒的歪瓜裂枣和结束今晚跟简懿的第四次对视后,纪嘉臻耐心告急,扔了酒杯去洗手间补妆加躲清闲。
她不急着出去,站墙边抽完了一根烟,回到水池边想洗去手指间的烟味时,和镜中站在洗手间门口的简懿对视上。
“什么时候来的。”她问。
简懿手往空中挥两下,驱散空气中的尼古丁气味。
“你点烟之前。”
那就是她前脚刚进她后脚就来了。
纪嘉臻对着镜子补口红,瞥她一眼,“闻不了烟味?”
“他不喜欢女生抽烟。”
这个“他”指的是谁她们都心知肚明。
纪嘉臻很短促地笑了一声,像嘲。
“特地来找我?”
简懿反问她:“你要找他,是吗?”
纪嘉臻收起口红,转身和她对视,手撑在身后大理石台面上。
“别把这种眼神和这种语气放我身上,我找他和你找他不一样,你的竞争对手在外面,别拿我当假想敌,我只问他一件事,得到我想要的回答后我就走人。”
简懿神色淡然,垂眸说:“他注意到你了,我跟他说,我讨厌你。”
纪嘉臻嗤笑一声,觉得她真挺幼稚,问她:“所以呢?”
“他让我来喊你,一起玩。”
纪嘉臻敛了笑,微微蹙眉,眼神晦涩。
因为她看见,简懿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微笑的,但笑意不达眼底,甚至眼睛没有半点弧度的变化。
她直觉,这个“一起玩”,没那么好玩。
……
等她们出来时圆沙发那儿已经几乎坐满一圈了,只剩许蹊言身边两个空位,一左一右,简懿先前就坐在他右边。
纪嘉臻的眼睛不动声色地环视一周,坐在这的这一圈人,她都面生,而明显坐在主位上的许蹊言则盯着她。他年龄不大,长得也很显小,一张人畜无害的脸,眼睛里却暗藏情绪,带着一种诡异的兴奋,笑容里满是坏点子。
简懿率先走到他右边坐下,纪嘉臻精着,知道他左边那个位子没那么好坐,干脆就不过去,拍了下坐她面前的人的肩膀,让他往旁边挪一点,她就在最外面坐下,隔着这张桌子上最远的距离和许蹊言面多面。
许蹊言声音里带笑:“漂亮姐姐坐这么远干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纪嘉臻身上,她说:“刚抽完烟,味大。”
她看见许蹊言想回她,但他的眼睛忽然从她身上看到她身后,连带着其余人的视线也都望向她身后。
纪嘉臻仍然看着许蹊言,她不好奇身后有什么,只想知道他要干什么。
许蹊言的视线大概维持了十秒,而后,眼里那抹兴奋的光更加闪烁,笑容愈烈,对着她身后的方向说:“认识?”
话一出,纪嘉臻带着点疑惑回头,距离太近,只看得见身后人的身体,她抬头,对上一双熟悉的眼。
闻斯聿神情淡漠,灯光在他头顶,而他低着头看她,整张脸都隐于阴影处,但她看的很清楚。
从西北分别那日,到今天,将近三个月。
三个月没有见过,有关他的所有记忆都像被她留在西北的风雪里了一样,这三个月,她没有想起过他一次。
可又在此刻,在嘈杂的声音中,在这种局势下,他的脸猝不及防地闯入她眼帘,她没来由地想起这三个月里遇到的四段露水情缘,想起那四个男人相似的身形,最后脑子里浮现的,是和闻斯聿在车上的淫.靡夜晚。
闻斯聿大概也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她,就这么站在这儿看了她足足两分钟,然后才回许蹊言的问题,“挺眼熟,咱两见过?”
纪嘉臻收回视线,语气平淡地回:“我一明星,你眼熟我很正常,我看你挺面生,不认识你。”
许蹊言说:“今晚玩玩不就认识了。”
闻斯聿没开腔,坐到了许蹊言左边的位子上。
纪嘉臻短暂地看他一眼。
所以那位子本身就是给他留的,简懿和许蹊言还引导她过去坐。
“人来齐了咱玩个游戏呗。”许蹊言发话。
闻斯聿伸手拿桌上的酒,过程中没忘撂她一个眼神。
一个状似静默如渊,细看,如燎原烈火的眼神。
纪嘉臻没理他,听着桌上其他人接许蹊言的话,一个个地提玩什么。
许蹊言放一副牌到桌上,这牌似乎一直在他手里,被洗到微微翘边。
“国王游戏都会吧,来点不一样的,先抽牌,后转瓶,我们只抽国王,由国王转瓶说指令,被转到的人,要么做,要么喝,国王每三轮抽一次。”
规则挺简单,场上人都是酒桌常客,知道这游戏的刺激点在指令那块儿,一个个迫不及待地喊开始,希望在游戏里收获点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