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斯聿说话的声音是抖的, 语气里是强装的镇定, 还带着一种“你在逗我吧?”的反问。
但纪嘉臻的表情明摆着是认真的。
他握她手腕,情绪更汹涌, 有怒, 但更多是不解和不甘, “你敢说做的时候你的感觉都是假的, 高潮是演的,吻我的动作也是装的吗?”
纪嘉臻没甩开他的手, 任由他握着, 但他握的确实有点重,让她有点吃痛,所以她故意在他虎口上掸落一截烟灰。
“感觉是真的, 高潮也是真的,我承认你让我很爽, 所以吻你是情到深处自然而然的举动, 可这是做.爱,不是爱情。我吻过的人那么多, 你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排不上号。”
余烬的热没让闻斯聿松手,反倒逼红了他下眼眶。
“你在床上的时候不是说我是你睡过最合拍的一个?不是说我是最有服务意识的一个?现在又说我排不上号, 你到底哪句是真的?”
“床上的话只在床上作数,都是成年人,这个道理需要我教你吗?”
她语气太过轻飘,嘴角还挂着一抹似有若无地笑, 以一种旁观的姿态看待他,好像他此刻的状态跟她毫无关系。
闻斯聿的呼吸加重,鱼钩纹身随着他的呼吸不断起伏,到最后没忍住,冲她吼出来:“我的那么多句爱全他爹的说给狗听了是吗!”
和这句话一块儿宣泄而出的,是他眼尾一滴微小的泪。
悬在下眼睑处,泪珠并不饱满,和下睫毛纠缠在一起,倔强地挂在那儿,被泛红的眼眶衬的愈发透明。
这滴眼泪太过新奇,纪嘉臻的注意力瞬间被扯偏,她伸手,拇指贴上去,眼泪就沾上她指腹,汇成了世界上最小的湖。
她见过很多男人的泪水,惺惺作态的,佯装无辜的,都没有这滴来的真情实意。
“哭什么?不是你要我做审判的吗,说的那么好听,我以为,是生是死你都能接受呢,这么玩不起干什么?”
闻斯聿偏头,沉一口气,把哽在喉间的情绪咽回去,安静呼吸着,视线里是她抚他眼角的那只手,还是没忍住,看向她,哑着声音说:“纪嘉臻,没你这样的,你把话说清楚。”
纪嘉臻和他对视,一个眼里是怨,一个眼里是笑。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在我身边待的够久,已经很了解我了?”
他沉默地看着她。
“记不记得你说我很缺安全感的那套理论?”
早餐店里他说的那套。
—“你很缺安全感你知道吗?”
—“你很喜欢问我类似能在你这儿坚持多久的话,问我为什么爱你,问我爱你爱到什么程度,问我爱你这件事值不值得,每一句我都回答,每一句你都不信,但你还是会一次又一次地来问,来求证,本质上来说你是爱听那些话的。”
—“那就别把我拒之门外,如果你在我这儿都没有安全感,别人那儿就更没有了。”
她说:“你有一句话说对了,只有那一句。我是很爱听那些话,但我爱听是因为我想看看,男人嘴里到底能说出多少句天花乱坠的爱。”
时间给予她谨慎小心的能力,而她用这种能力来分辨身边源源不断、心怀鬼胎的男人。
谁的爱是糖衣炮弹,谁的爱是心口如一,她都知道。
“安全感这种东西是没法从外界获取的,我蒸蒸日上的事业和我赚到的钱是我的底气,那才是我安全感的来源,这两样东西我都有,所以我缺的不是安全感。”她顿一下,说:“是信任感。”
闻斯聿在她说完“信任感”三个字后皱起眉,凝视她。
“你说你能给我安全感,可你自己都没意识到,比起你能给我安全感这件事,你更引以为傲的,是你比别人更能给我安全感,你的重点在于对比而来的优越感而不是爱我这回事上。”
她摸他眉骨,像摆弄一个玩具,“你潜意识里,把我当成衬托你自以为是的深情的背景板。真的爱我,就别那么吝啬,学着和他们一起爱我,而不是对比出个高低。如果世界是个玻璃瓶,那你应该期望我得到溢出瓶口的爱,一边跪在地上祈祷全世界都来爱我,一边跪在我脚边感谢我给你一个和世界竞争的机会。但你知道的,我怎么会为你放弃世界呢?我会死的。”
冷风往里灌,闻斯聿感受到她指尖的凉,说:“所以你不信任我。”
纪嘉臻摇头,“我是不信任男人这个群体,撒谎和欺骗是你们的天性。温柔儒雅的男人,清冷禁欲的男人,开朗阳光的男人,听话懂事的男人……修饰词再多样,后缀始终没变,都是男人,都擅长伪装。我为什么要花时间去赌一个不靠谱的男人是不是真心爱我呢?或者说,我不在乎你们是不是真心爱我,你们的真心除了感动自己,对我来说,屁用没有。”
闻斯聿想抓她手,但她先一步收回,他扑了个空,但他没放弃,又循着她收回的轨迹去握,总之就是要牵上。
“你这套逻辑挺矛盾,不愿意花时间去赌,但允许我在你身边待了五个月,不在乎是不是真心,但又不纯粹地跟我玩。记得你最开始的态度吗?你说对我有点兴趣,又不立刻睡我,为什么呢?你从一开始就没有一视同仁。你说同一个男人不睡第二次,自己数数,跟我做了多少次?是你在纵容我,是你让我以为我在你这是特殊的一个,你的标准在我身上一变再变,再为我变一次又怎么样?别忘了,那晚在天台,是你来招的我。”
纪嘉臻呵笑一声,“你是特殊的一个——是最有钱,最有利用价值,最能满足我需要的那个。现在人我睡了,钱我花了,剧本我拿到了,戏我也拍完了,你,可以滚了。”
闻斯聿喊她名字:“纪嘉臻,你会后悔今天推开我的。”
他说这话的模样有种跟她较量的意思,但她为什么要跟他较量呢。
“我后悔的速度跟不上我遗忘的速度,你就祈祷,下次见面,我不会问一句你是谁。”
人脑的存储空间有限,还有太多男人等着她玩,她不可能记住那么多人,新人要进来,旧人就得出去。
他得给其他人腾位。
*
纪嘉臻再回到A市已经是四月底了,她行程太多,从剧组杀青后又去忙电影宣传,忙广告拍摄,又去国外参加了个电影节,还差点被一富二代堵在柏林回不来。
富二代属于巨富的那种,人帅,大方,也挺逗,但玩的太花,炮友无数,所以即使他猛追了一周纪嘉臻也没多看他一眼。
这一个月里唯一一件糟心事应该就是电影口碑的问题。
《欲.望天使》上映一个月,评价两极分化严重,争议点主要在纪嘉臻身上。喜欢她的人多,看她不爽的人也多,有人说她突破很大,人物的疯感拿捏的很好,演技一如既往地细腻有巧思,有人说她演的烂,还是别转型了,一整部电影里就属她最出戏。
对家也看出她想靠这部电影杀回一线,于是黑稿攒了劲的发,但影响不大,电影该拿的奖一个没落,是从电影节上满载而归的。
不过电影获奖再多,好评也轮不到她,她在意的是七月初的“优秀女演员奖”能不能落入她囊中。
在此之前,她还有一件事要做。
段祁寅看见纪嘉臻的来电时唇角是上扬的,最近令他心情愉悦的事情有太多,纪嘉臻和闻斯聿终于断了的消息应该排在第一个。
他从前嫉妒闻斯聿天生就有让纪嘉臻侧目的本钱,眼看他跑去西北在她身边待了足足一个月,那种噬心的妒欲愈发浓烈。
但还好,还好他可怜的弟弟没能让纪嘉臻浪子回头,他和其他人一样被纪嘉臻玩弄于股掌之中。
这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情。
他接纪嘉臻电话的时候声音都透着轻松,问她找他什么事。
她回:“我找你妈。”
“?”
段祁寅声音梗住,一时没分清她是真找他妈还是在骂他。
“我想请你妈吃个饭,不知道她愿不愿意赏脸。”
这话挺客气,但她随后补充一句:“不愿意的话你去搞定,我必须跟她吃上这顿饭。”
“你找她做什么?”
她不介意告诉他,但眼下,她想暂时保密。
“不放心的话,你可以一起来啊。”
段祁寅当然不放心,段澜手段狠,纪嘉臻脾气暴,让她们两独处,绝对会有一个人吃亏,偏偏两人都是不能吃亏的主,所以他真的一块儿去了。
纪嘉臻也是越来越狐狸,说是她请段澜吃顿饭,实际上餐厅是他定的,单也是他买的,她人甚至来的还比她们晚。
段澜当然不满,脸色挺难看,但又想知道纪嘉臻在搞什么名堂,也就没说什么话。
纪嘉臻不急着切入正题,落座后笑盈盈地看向段澜,问她:“段女士,好久不见,看了我的新电影吗?”
段澜捉摸不透她这句话的用意,但有点不爽她这种毫无礼节的态度,于是故意呛回去:“电影没看,有关你的热搜倒是看了不少。”
说她爱买热搜呢。
纪嘉臻不在意,笑着回:“有机会可以看看,你小儿子说我演的挺好。”
段澜心中警铃大作,拿着茶盏的手滞在空中,一记眼神横过来,刀子一样。
“他最近怎么样?胳膊恢复完全了吧。他来找我的时候差点出车祸,这事儿你知道吗,挺惊险的,把我吓坏了。”
看段澜的表情是不知道闻斯聿被追尾受伤的事,她胸口起伏的弧度明显有变化,还剜了段祁寅一眼。段祁寅倒是完全知情,就是全瞒着她了。
她问:“你跟他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没在一起啊,他说他爱我爱的不行,这辈子除了我不会再爱别人了,你说,男人的这种话怎么能信呢。我让他滚的那天他情绪挺低落,还差点哭出来了,毕竟是你儿子,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没怎么说重话了,一个多月了,他应该走出来了吧。”
陶瓷茶盏落在木质桌面上的声音脆响,段澜面色冷硬。
“你想做什么。”
纪嘉臻手肘撑上桌面,托着下巴看她:“应该是我问你,听了这些话,你想做什么?”
“……”
“这次想用什么方式逼我退圈?”
她忽然惊讶一声:“不过你小儿子应该不会坐视不管吧,他好像比你大儿子重情义有人性点,而且,他应该不太怕你吧,毕竟他叫你一声…干妈。我不想耽误他,但我退圈的这三年的确落下太多东西了,迫不得已的时候,必须得找个人帮我,而他又恰好愿意,一颗赤诚的心脏摆在我面前,我不能视而不见。”
这是铤而走险的一步,她在赌。
赌闻斯聿在段澜心里处于一个相对重要的地位,赌段澜会为了他再次对她出手,就像三年前为了段祁寅一样。
也赌她在闻斯聿心里的重要程度,赌他说的爱是真的爱,毕竟她不确定段澜吃不吃威胁这套,万一她比她想象中心狠,那她就是重蹈覆辙。
段澜看着她绵里藏刀的眼睛,清嗓道:“直说吧,你想要什么,跟我说这些无非是想威胁我,看来我这儿有你想要的东西。”
跟聪明人讲话就是这么轻松。
纪嘉臻勾唇,“上次见面,我说想要你诚心诚意地向我道歉,我现在不想要了,你的道歉弥补不了你对我造成的创伤,但你的人脉能弥补我过去三年落下的事业,我只要一个人。”
段祁寅的人脉再多,说到底都是从他妈手里接过来的,且多数都是商界大佬,对她的事业没帮助。段澜是实打实地在圈里混过的人,二十多年前就当上VANAGUE(奢侈品牌)中国区经理了,她那儿,有她想要的人。
“你想要谁。”
“方惟。”
段澜眉头皱起,没想到会从她口中听到这个名字。
这是一个,许久不被提起的名字。
方惟。
孟绪的经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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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19章已解锁,部分内容有修改
第31章
“你为什么想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