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我爸约了他一个月,他一点儿面子都不给,每次都是秘书打发我们,说没时间。”
“什么人这么难请?”
夏清晚笑问。
“你回来了,”夏明州摊手摊脚躺在沙发上,“京里这么难请这么大面子的还能有谁,叶家那位叶先生呗。”
奶奶从侧厅走出来,立时竖起眉毛训斥夏明州,“坐没坐相,像什么样子,起来坐好了。”
夏明州嬉皮笑脸坐起身,“奶奶。”
“难请就不要请了,让你爸少去招惹。”
奶奶说。
“嗐,”说起这茬,夏明州又是摊手又是耸肩,“我现在合理怀疑,说这位叶先生喜欢这幅真迹也是别人乱传的,说不定压根没这回事儿。”
夏清晚满心都是下周的考试,手上忙着帮喜奶奶摆盘,脑海里还在专注地回忆复习提纲:建安风骨竹林七贤、盛唐气象郊寒岛瘦……
夏明州溜溜达达跟过来,见她心无旁骛人在魂不在的模样,闲着无聊索性逗逗她,“诶,妹妹,你听没听说过叶家?”
过了几秒,夏清晚才回神,“……嗯?没有。”
夏明州更压低了声音说了叶家几个人的名字,“这几个你也没听过?”
夏清晚笑了,“看过新闻联播的人应该都听过吧。”
怪不得请不动,这样的人家,岂有不爱护羽毛的?
“听说那叶先生——”
夏明州越说反而越起了兴致,刚到兴头上,被奶奶厉声打断,“明州!不要跟你妹妹讲这些。”
“正事不干一件,反而在这儿打扰你妹妹。”奶奶说,“帮着一起摆盘。”
夏明州讪笑,“好嘞好嘞。”
手上胡乱帮着抻平桌布,他嘴上还在说,“不过啊,奶奶,我觉得你真的把清晚保护得太过头了,她明明生活在这个圈子里,却对圈里的人事懵懵懂懂,完全不知世事,这样下去,以后被人骗了都不知道。”
“你以为清晚跟你一样?混不吝的刺儿头,到处结交,她老老实实搞学术,两点一线的,谁还能骗她什么?”
“您这话就错了,世事练达才能独善其身,您这样捂住她的眼睛蒙住她的耳朵,只会让她成为别人的猎物。”
这话说得重了,夏明州说完就反应过来,忙笑着着补,“不过妹妹吉人自有天相,也许您是对的。”
夏清晚笑着打圆场,“‘世事练达才能独善其身’,哥果然是历练出来了,说话用词都深奥了不少。”
“坐下吃饭。”
奶奶招呼兄妹俩坐下。
晚饭后。
夏清晚陪着奶奶在侧厅看书,夏明州百无聊赖待了不大会儿,就起身要告辞。
夏惠卿把他叫到跟前儿,耳提面命,“让你爸少去招惹叶家那样的人家,万一惹上了事儿,即使你爷爷还在,都保不了他,你听见了没有?”
“听见了。”
夏明州乖巧如此答,可看那表情,很明显是没听进心里。
这就是夏惠卿不愿让旁人知晓她和梁心吾的友谊的原因了:若是让儿女孙辈知道,梁心吾的前夫正是叶家老爷子,叶家如今在位的那位高权重的父子俩正是梁心吾的亲儿孙,而她和梁心吾的关系又如此亲近,那整个夏家都要翻了天了——
夏明州的爸爸和姑姑都是汲汲钻营的商人,现实而功利,如果知道这么大的靠山近在咫尺,必会软磨硬泡谄媚利诱齐上阵,以期从中获得人脉钱权的好处。
真要那样攀扯起来,整个夏家玩火自焚是迟早的事。
这一点上,夏惠卿只对夏清晚放心,夏清晚的性格像她爸爸夏西里,格调高洁光风霁月,不屑于结交权贵。
夏明州转身要走,又被叫住,夏奶奶问,“你爸爸妈妈最近怎么样?”
“老样子。”
“……今年中秋,你爸爸回来吃饭吗?”
夏明州脸色僵了一瞬,忙摆出笑脸,“中秋这不还早着呢么,回去我问问,看看他的日程安排。”
夏惠卿深吸一口气,抬抬手,“你走吧。”
不止是夏明州的爸爸夏长平,夏长柳也好久没回过老宅了,仔细算一算,她的这对大儿子大女儿,已经十多年没回家吃过团圆饭了,每年过年也只是匆匆回来露个面,话都不说几句。
她的儿女跟她记仇记得深重。
夏明州离开后,夏惠卿一直在走神,脑海里一遍一遍回荡着,十数年前,夏西里和夏老爷子声嘶力竭吵架的场景。
现如今,两个人都早已去了。
夏惠卿掩卷,扶额叹息。
夏清晚见奶奶脸色不霁,就放下书,劝她老人家去睡觉。
夏惠卿扶着她的手,弓背低头往卧室方向去。
见惯了奶奶的强势和厉色,这还是夏清晚头一次在她老人家身上看到老态,心里不由觉出酸涩。
给奶奶掖好被角,夏清晚半跪在床边,握着她的手,温声说,“奶奶,您不要太担心,大伯那么大年纪了,一定会有分寸的;明州哥虽然平日不着调,真遇到事他是知轻重的,更别提还有向榆姐姐在他身边呢。”
夏惠卿难得流露出些许温情,抬手摸了摸她的头。
“我会好好学习,以后一定考进研究所,您也不要操心我。”夏清晚拍拍她的手,笑了笑,“您呀,就养养身体看看书,等我毕业了,每天陪您老人家种花散心,您看可好?”
夏惠卿笑了,说,“好孩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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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为期末考试,背考点背解析改论文,夏清晚熬了几个大夜,六月初考试周结束之后,她在家睡了个昏天暗地。
醒来之后,手机上好几通未接电话。
通通来自夏明州。
她回拨过去。
一接通,那边嘈杂的背景音就灌了进来,夏清晚把手机拿远了些,“哥?有事?”
她这声一出,那边更乱了些,几个男音七嘴八舌说些什么,过了片刻,手机似是才回到夏明州手中。
“妹妹!”
夏明州朗声喊她,“没别的事,让你过来玩玩。”
“……你在应酬?”
“不是,和几个朋友喝酒打牌。”
“哦,”夏清晚道,“没别的事我就不去了,我刚睡醒,还有好多事要做。”
“你不是已经考完了吗?还能有什么事?”
夏清晚失笑,“我要去帮奶奶拿药,还要帮奶奶取衣服,还要去书店,好多事呢。”
她声音清丽柔婉,认认真真一字一句讲自己的安排,夏明州听了,只觉自己这个妹妹乖得很,也就不再多说,“好好,那你忙。”说着想起什么,“哦对了,下周你嫂子生日派对,别忘了啊,准时出现。”
“不会忘,礼物都买好啦。”
“好。”
挂断电话,夏清晚洗了个澡,换了身儿衣服。
身为学生,期末考试这最大的一关已经过去,她心情几分轻快,顺手化了个淡妆。
整日素面朝天,偶尔装扮一下也不错。
收拾完下楼来,在侧厅翻了许久,却没找到写着裁缝铺地址的纸条。
上个月,梁奶奶打电话来,说上次提到的那个裁缝不错,选料手艺都是一流,而且很懂得老年人穿衣的需求,衣服上身很舒服,还说已经按照奶奶的尺码让给做了几套,过两周一齐去取就行。
那裁缝没有雇人,没有送上门的服务,奶奶平日又不出门,于是,拖拖拉拉没去取,这已经快过了一个月了。
喜奶奶见她翻箱倒柜,就问,“找什么呢?”
当时,奶奶顺手把地址和电话记到了纸上,让喜奶奶收着。夏清晚就比划着问她。
喜奶奶哎呦一声,“那天忙着做菜,一时没腾出手,过后就给忘了。”
“老太太这会儿在睡午觉,要不等她老人家醒了问问她?”
这些琐事,奶奶一向是交给夏清晚和喜奶奶来做的,她老人家大概率根本没留意。
夏清晚拿出手机,点开微信里梁奶奶的对话框,指尖却迟迟没有落下。
人家梁奶奶好心好意给奶奶做了衣服,她们却把地址都给弄丢了,现在迟了这么久去取,还要现问人家地址。实在是有些不懂礼数。
正犹豫着,微信里冷不丁弹出条消息:
「叶先生:在做什么?」
夏清晚想起来,之前梁奶奶提过,这家裁缝铺正是叶先生带梁奶奶去的。
她回复:
「在家呢,我正好有事想麻烦你,不知道你方不方便?」
问叶先生总比问梁奶奶要好一些,而且他正巧发消息来,也不算是她唐突打扰。
夏清晚正要继续打字,他的电话就拨了进来。
夏清晚接起来,“叶先生。”
电话那头静了静,叶裴修轻笑说,“几天不见,我又变成叶先生了?”
之前明明说了以后叫他名字的。夏清晚脸上发烧,跟一旁的喜奶奶无声比划了一下,喜奶奶了然地走开去忙自己的事。
夏清晚紧走几步到窗前,“……我正好有事想麻烦你。”
“你说。”
夏清晚就一五一十把事情告诉了他,末了还道歉说,“实在很不好意思,家里就我和喜奶奶顾着这些琐事,前阵子我忙期末考试,喜奶奶每天事情也很多,我们一时疏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