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更甚。
-
今年过年早,12月初,叶裴修已经忙碌起来。
先带着检查组南下了一趟,忙完回京,又要筹备集团本部的考核。
他跟夏清晚已经快两周没有见到面了。
这天晚上,胡同会所有一场饭局。
席间热热闹闹推杯换盏,饭后,移步花厅看戏。
叶裴修靠在窗边沙发上点了根儿烟。
台上程派京戏唱着「怕流水年华春去渺……」,他漫不经心地,半听不听,只是望着窗外,偶尔抬手抽口烟。
一派寂寥的疏懒。
王敬梓帮他应酬了几波敬酒,终于借着接电话的档儿脱身,打完电话,过来问,“花店来电话,说花已经送到京大宿舍了。”
“嗯。”
叶裴修抬腕看表,等了五分钟,夏清晚果然打来了电话。
“谢谢你送的花。”
一贯清丽柔软的嗓音。
叶裴修本来有好多话想跟她说,可一听到她的声音,脑子里一瞬间什么都没有了,要说的话、最近繁忙的公事、略微有些烦躁的心情……全都一扫而空,只留下微风徐徐般的平和与幽长。
他不由自主笑了一声,脸色都柔和了不少,说,“不客气。”
她似是还抱着花束,窸窸窣窣的拨弄花朵的动静,“好漂亮的铃兰哦。”
比指甲盖还小的花朵,一个个倒垂着,洁白梦幻,像小精灵的家。
大概是收到了喜欢的花,她整个人也变得柔软,说话声音都有几分天真的娇憨之态,比孩子气更甚。
叶裴修细细想来,在他面前,她好像从没有表现出过这样的情态。
察觉之时,他才发现,自己竟莫名对一捧花吃起飞醋来。
扯松领带,他道,“……仔细往下翻一翻。”
“嗯?”
夏清晚不解,“什么,包装吗?”
叶裴修笑起来,“包装隔层里,不会已经丢了吧?”
“在我书桌上……”
她放下手机,扒开包装隔层,从里面拿出一张卡,疑惑,“……这是?”
“冬天了,给自己添几件衣服,过年要用的东西也买一买,”他说,“我最近忙,没空亲自带你去逛,你自己照顾好自己。”
夏清晚沉默了好一会儿。
送银行卡。
她心里翻江倒海,过片刻,她轻轻地说,“……叶先生,没想到你也是个俗人。”
她当然知道,叶裴修从来没有把她当成个情人玩物,可是,圈里人意味深长的窥探、他母亲的眼光、林向榆对盛先生的“洒脱”……无一不提示着她与他的关系实质——
不管内里多么柔肠百转情意绵绵,落脚之处仍是一场无关痛痒的风流韵事。“送银行卡”更是这类风流韵事不可或缺的注脚。
于是,心里酸涩难当,不吐不快。
叶裴修自鼻腔笑了一息,说,“送你礼物还骂我是吧?”
夏清晚想着,他这样的公子哥,心底总是存着几分傲慢的,只不过日常随和不显山露水,真惹着他了,准得吃不了兜着走。
她当然是存心的,最好真把他惹急了,让他把这银行卡收回去。
于是又说,“我就是这样不知好歹,你把礼物收回去吧。”
电话那头,叶裴修静了静,低声唤了句她的名字,“清晚。”
他不紧不慢说,“我觉得,爱情落到实处,当然都是俗事。”
柴米油盐,拈酸吃醋,喜怒哀乐,万千肉/欲……
就像张爱玲说过的,人世间,说到底,无非饮食男女四个字。
能在一起把俗事过得活色生香的人,世间难寻。
夏清晚怔了怔,毫无预兆地,陡然间鼻酸眼热。她抬手把眼睛一捂。
叶裴修又道,“我不否认,我是个俗人。”
“跟你一起赏花赏雨品茶,当然有滋有味,但也顶多算我附庸风雅,因为说到底,这一切为的无非也就是你这个人。”
夏清晚心里像有山摇地动的松林狂涛。
心里朦朦胧胧想着,即使以后跟他分手,再不相见,只要把他这番话拿出来回味一遍,也足以抵过漫漫长夜了。
电话里静了许久。
叶裴修道,“怎么不说话?”
夏清晚无声笑了笑,用手指揩了揩眼下,“……我觉得,你未免太好了。”
叶裴修笑,“你这,态度变化未免太快了。”
夏清晚努了努嘴巴,“说你是一个很好的俗人,不行吗?”
“行,”叶裴修还是笑着,声音低下来,“当然行。”
“我也要像你一样,做个俗人。”
投身到轰轰烈烈的庸俗生活中去。
叶裴修唇角抿着一丝笑痕,“这么有志气?”
“可不么,”夏清晚说,“向你看齐。”
“那我要收学费了。”
“八面威风财大气粗的叶先生这么抠门呀?”
“一般人我就放过了,唯独你,”他低低地说,“一点一滴我都要讨回来。”
声量低沉徐缓,近乎于调情。
这样的话,无论怎么接,都好像有些难为情。
夏清晚就故意正经八百地问,“为什么?”
“你来找我,”叶裴修道,“我告诉你为什么。”
他也是端端正正的腔调,可那尾韵,分明透露着难言的暗涌。
这个人。
夏清晚心内腹诽,立刻轻而快地说,“再见,叶先生晚安。”
看着已经挂断的通话,叶裴修懒洋洋牵起唇角。
他半低着眸,似是在回味。
一直在旁边抽烟的王敬梓,眼睁睁看着这一通电话,让他从疏懒索然,变成脉脉含情的模样。
王敬梓心里也不由慨然。
冷不丁,手机响了。
看了眼来显,他起身走远了点接起来,不大会儿,挂断电话回来,道,“美珠小姐说她要过来,已经快到了。”
叶裴修看他一眼,嗤笑说,“你紧张什么?”
王敬梓脸色跟活见鬼似的一阵阵发白。
“她找你麻烦了?”
叶裴修还算是体恤下属,问了这一句。
何止是找麻烦,叶裴修发了话让她不要打他的电话,于是,*她只能日日找王敬梓,帮她处理疑问解决难题。
去酒吧捞人已经成了他的每日必修课。
王敬梓也不敢多说,“……还好吧。”
正说着,裴美珠已经气势汹汹冲了进来,后面小跑跟着两个侍应生,一叠声地,“裴小姐,叶先生在会客,请您——”
叶裴修抬了抬眼,道,“你们下去吧。”
两个侍应生如蒙大赦,“是是是。”
一边退了出去。
“表哥,我要跟你算总账!”
裴美珠一屁股在他对面沙发上坐下来,扳着指头数,“最开始那一次,你说,只要我把清晚姐姐约出来,你就亲自带我去找教授,可是!”她手朝王敬梓一指,眼睛还是看着叶裴修“——你放我鸽子,还是让这个家伙陪我去的——”
话音没落,叶裴修抬眸看她。
眸光冷淡锐利,被那目光一看,裴美珠像熄了火,气焰一下低了下来。
“王敬梓是我的常务秘书,在集团相当于一个副总裁,这样的常识你总不会不知道?”叶裴修道,“你对他这样挥来喝去?”
裴美珠噘了噘嘴巴,嗫嚅着,小声反驳,“……我又不是你们集团的员工,我管他是什么。”
她从小就把裴家的所有下属员工当成自己的佣人使唤,早已习惯了。
“站起来。”
她麻溜站起身,双手背在身后,别开脸。
满脸的不服。
“王敬梓算是你的长辈,尊重长辈也不懂?”
裴美珠眼见自己理亏,立刻眨巴眨巴眼睛开始装哭,带着哭腔说,“……那你,那你跟我姑姑告状……你有点过分了吧?”
“我本来派了王敬梓照顾你,可他为了鞍前马后伺候你,连集团的事儿都耽搁了,怎么,你这么冥顽不灵,我不告诉你姑姑,难道要告诉你爸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