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七月份夏清晚南下去做田野调查时,叶先生隔三差五差人来看望她,以及当时她摔倒在地动弹不得,王先生如何如何正巧发现了,送她去医院,又和夏明州撞了个正着等事全部和盘托出。
“咱们住家的这个小萱,其实不是我请的保姆,是当时王先生帮忙找的专业看护。”
顺着这个话,又说起夏长平。
“我估摸着啊,长平是早就听到了风声,所以那天明州喝醉酒被叶先生送回来,他才急急忙忙回老宅,假装是不经意撞见了叶先生在咱们家。”
夏惠卿脸色凝重。
“这事儿有什么必要瞒着我?”
“不是怕你担心嘛。”
夏惠卿抬了抬手,“你快去休息吧,自己悠着点,别累着了。”
“诶诶。”
喜奶奶站起身,回了自己卧室。
夏惠卿长久无言,兀自在沙发上坐到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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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明州出院那天,还是被接回了夏家老宅。
夏惠卿问起,“你爸跟你联系过没有?”
“没有,”夏明州兴趣缺缺,“谁知道他在忙什么。”
夏惠卿亲自开车来接,在一楼腾出间卧室给他,安顿好之后,就道,“给你爸打个电话,让他抽空来一趟。”
“好。”
隔了三五天,夏长平才姗姗来迟。
脸上有疲惫之色,但是兴头却很高昂,颇得意的样子。
他走过场似的,潦草看了眼夏明州就从卧室走出来,在客厅沙发上坐下,就问,“那小丫头片子呢?”
他一向这么没教养,夏惠卿没有接话,喜奶奶有点生气,说,“小姐在上学,不住家。”
夏长平撩起眼皮冷冷淡淡看她一眼,嗤笑说,“你还知道她是小姐,我还以为你把自己当成她亲奶奶了呢。”
“我是把她当亲孙女看待的,不可以吗。”
喜奶奶气呼呼甩下抹布,转身离开。
午后的客厅,一片寂静。
过许久,夏惠卿才开了口,“长平。”
夏长平懒洋洋把胳膊架在沙发背上,翘着腿,晃着,像没听见似的。
“你最近在忙什么?”
夏长平还是不答话。
“叶先生那样的人,不是咱们该招惹的,你——”
话没说完,夏长平烦躁地打断,“您烦不烦?”
“以后,明州的伤好了,也让他在老宅住着吧,跟着你,不知道要学成什么样。”
“随您。”
夏长平不太在意。
“我不管你最近在奔走忙什么,你这次最好听我的,不要跟叶先生——”
夏长平再度打断,道,“姓叶的能怎么样?他也有求于咱们家,咱们反过来用一用他的名声能怎么样?”
夏惠卿敏锐地捕捉到关键词,眉头一蹙,“什么叫他也有求于咱们家?”
夏长平意味深长嘻嘻笑,摇头不答,“以后您一定会知道的。”
僵持半晌,夏惠卿意图再度提起,告诫他,给夏长平惹火了,怒道,“以前,家里有好的资源好的门路都给夏西里,现在,有姓叶的这层关系,也要藏着掖着,从小到大,您防我就跟防贼似的——”
他站起来,“您好自为之吧。”
说完,摔门而出。
夏惠卿绷紧的身子脱力地倒回沙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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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园。
盛骏驰笑说,“一个小孩,我还能真跟他计较什么?”
叶裴修知道,这是装腔的话。
他慢条斯理把茶杯放回茶几,笑一声,道,“你是不是心虚?知道事情原委,所以也不好计较什么?”
盛骏驰一顿,给他递了个心领神会的眼神,笑说,“没办法,我只是看那小姑娘可怜。”
他想起什么来,道,“真要说起来,都是你的错。”
叶裴修笑出声,饶有兴味,“怎么说?”
“为了给你和夏小姐制造机会,我那天才会把他们几个小孩叫过来一起喝酒,越喝,我就越窝火,那样一个爽利的女孩子,怎么就被夏明州那个傻小子拿下了。”
“不是‘拿下’,”叶裴修淡淡地说,“你有没有想过,那女孩就是喜欢夏明州?”
盛骏驰像是被噎了一下,半晌说不出话来。
“等他们俩把事情处理好,你再插手也不迟,”叶裴修道,“要不然,夏明州不安分,整个夏家都要跟着鸡犬不宁。”
盛骏驰一味叹气。
叶裴修点了支烟,低眼沉思。
夏家老太太亲自找他,他不好不管。但这次管了,难保事情不会传出去,到时候,人人都以为整个夏家都由他护着……借着他的威势作威作福的夏长平不难解决,难就难在夏清晚的处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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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没几天,夏清晚给叶裴修打了通电话。
问,“你知不知道盛先生哪天去医院换药?向榆姐想跟他谈一谈,在医院。”
“医生去他家里。”
夏清晚滞了一下,说,“哦。”
“你还有闲心做这样的好人好事?”
还帮别人递话。
“向榆姐是我好朋友,再说了,我学习是忙,也不至于打个电话的时间都没有。”
她解释说。
叶裴修笑,“是吗?那给我的生日礼物选好了没有?”
夏清晚默了默,道,“……选好了,我要是给你寄过去,你是不是就不来找我了?”
“你想让我怎么做?”
夏清晚不作声了。
理智上,她当然希望他不要来找她,最好永远都不要再有任何瓜葛。并且,上次在迈巴赫后座,那样的状况再来一次的话,她恐怕会全线失守。
这几天,学习间隙,发呆放空的档儿,她总是想起他虎口靠近掌心一侧的那个疤。
现在,她距离他前所未有的近。
就让现实停在这样的境况下,应是最好的选择。
她能有个念想,但也不至于过于牵肠挂肚,往后的人生路应会更轻盈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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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11月2号这天。
下班后,叶裴修回了趟西山老宅。
老爷子亲自给他办了生日宴,邀请的只有家族内部的亲友。
席间说说笑笑,热闹非凡。
叶裴修喝得不多,中间躲闲,在老爷子的书房里翻书看。
他站在书桌前,咬着烟,一手背在身后,一手随意地翻看书页。
老爷子推开门进来,笑呵呵地,“你还小的时候我就知道,咱们叶家,属你最有出息。”
他老人家也有三分醉意了。
叶裴修取下烟,漫不经心笑说,“躺在功劳簿上翻账本罢了。”
“守业比建业更难啊。”
老爷子在书桌后圈椅上坐下来,道,“你也不小了,27了,该考虑考虑结婚的事了。”
“你爸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你都出生了。”
叶裴修笑得混不吝,“这么看,那还是我爸更有出息。”
老爷子佯怒,“你小子!口无遮拦。”
“上次你妈说的那位沪上的大小姐,我瞧着不行,她家里人不安分,”老爷子道,“我最近在给你选人,你奶奶也正帮着参谋呢。”
何止是参谋,程菲简直比他还热心呢。也不知是不是卖乖讨巧。
业已退休的老战友家的后辈应是最佳人选。老爷子心里已经有了几个选项,就待最后拍板。
叶裴修眼睫半垂,修长两指压着书页。
“您要是实在没事儿干,就去北戴河待着吧,省得一天到晚说这些。”
老爷子早知道说这茬会惹得他不快,所以三分醉意装出七分,这才顺理成章开了口。听到他这样说,倒也不恼,年轻男人么,哪儿有愿意这么早结婚的?
不过,话还是得说。
也算是给他提个醒。
老爷子懒洋洋往后一靠,想起什么似的,又道,“我最近怎么听说,有人打着你的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