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起身,撩开白纱帘往外看了一眼。
昏茫夜色中,小萱阿姨打开大门,西装革履的叶裴修从车后座迈腿下来。
小萱阿姨做出请的手势,叶裴修沿着前院小径往主屋走来,花木扶疏,或浓或淡的草木掩映中,那高大的身影也时隐时现。
渐黄的槭树树枝横斜过来,他抬起手,摁着枝杈,微微低头弯腰穿过。
家里常住人口没有像他这么高的,是而那枝杈也从没有挡了任何人的去路。
也许是他身段气质优越,只是这样简单的动作,就自有一种沉稳潇洒的风度。
她不由觉得,不知为何,自叶先生出现在她生活里,他就成了她生活里唯一一个安稳可依靠的存在。
奶奶和喜奶奶需要她照顾,夏明州夏长平需要她打起精神应付,除此之外,她的学业未来,都要自己拼尽了所有的聪明才智和勤奋刻苦来挣取。
只有他,像是风暴漩涡中的避风港。
不需要她懂事乖巧,不需要她机灵百倍,不需要她张起还未丰满的羽翼,她只要存在,站在那里,他就会笑盈盈地看着她。
夏清晚背过身倚靠在窗边墙上。
她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能软弱,不能软弱,依靠除了自身之外的任何人都将带来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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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惠卿把叶裴修请进侧厅。
两个人谈了许久。
叶裴修起身道告辞,已是一个小时之后。
夏惠卿把他送到客厅,叶裴修道,“您留步吧,不必送了。”
喜奶奶一脚深一脚浅走过来要送客,夏惠卿看见夏清晚正在客厅沙发上看书,就道,“清晚,你去送送叶先生。”
喜奶奶欲言又止,似是觉得这样的安排不妥,但到底不好说什么。
夏清晚放下书,走到玄关,抬起头,叶裴修正似笑非笑看着她。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主屋。
夏清晚走在前面,提前帮他挡了槭树的树杈,叶裴修看在眼里,没作声。
走到大门外,枯败的蔷薇花墙下。
叶裴修帮她打开后车门,道,“上车。”
夏清晚很诧异,“去哪儿?我不能出门。”
“不去哪儿,车上陪我坐一会儿。”
夏清晚回头望了望主屋。
这个时候,王敬梓非常有眼力见地打开后备箱,笑说,“你瞧我这记性,先生带了礼物过来的,方才忘了拿进去,你们先聊,我正好送进去。”
王敬梓提着两个纸袋,穿过大门往主屋走。
叶裴修已经上了车等着,夏清晚只得坐进车里。
车门关上。
她回过头,“有什么话要说么?”
叶裴修瞧着她,笑说,“电话里的问题还没回答我。”
夏清晚反应了一下,意识到他话里的意思,立时不自在起来,说,“我不记得了。”
“要我再重复一遍?”
他似笑非笑,“电话里,我问你是不是——”
话没说完,夏清晚打断他,轻声说,“想了,你满意了?”
叶裴修一双眼睛定定瞧着她。
她大概非常难为情,但还是勇敢地把真实所想说了出来,也许是从没有对人说过这样的话,所以此刻有点拘谨,身体贴着另一边车门,隔着扶手箱遥遥地看着他。
叶裴修伸臂过来,捞过她的腰,把她抱到了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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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来了来了
第27章
她的头发随着动作飘荡,一丝一缕如水波漾到他的唇边鼻尖。
带来一阵沁人的冷香。
猝不及防中,夏清晚双手忙乱地撑住他的肩,用压低的气音说,“做什么?王敬梓一会儿就回来了。”
叶裴修往后靠着椅背,悠然散漫地,单手扶着她的腰,说,“不做什么,就这样待一会儿。”
也不知是不是这样的姿势和气氛太煎熬,屁股紧压着他的大腿,全身被他的热度围裹,像是太靠近火源,让她紧张发汗,所以她不断地望向窗外,好似是提防着随时会回来的王敬梓。
叶裴修觉得好笑,“你以为王敬梓那么没眼色?”
闻言,夏清晚慢吞吞转过脸来。
她大概是不懂,她那样一张娇艳的脸蛋儿,用这样一种冷幽的神情望着人时,是有多么大的杀伤力。
叶裴修的视线从她的眼睛移到她的唇,又往上移到她眼里。
在他这样一种富有侵略意味的目光里,夏清晚反而放松下来了,换单手撑住他的肩。
她的注意力被他放在她大腿上的那只手吸引,虎口靠掌心的一侧,好像有什么异样。
她拿起他的手,把手指抻平了,第一次注意到,那里有一道浅浅的疤痕。
“这是……”
她询问地望向他。
“小时候打架留下的。”
青春期的时候,躁动不安,脾气很坏,抓起碎玻璃时,自己的手被割破了。
“跟谁打架?”
叶裴修笑,“我爸。”
那时候他被送出国留学,假期回国听闻他爸在外面有女人。圈子里这样的事情很多,只是他从没想过会发生自己的家庭里。
他自小家教严格,被教育要低调谦逊,要修身养性,要做端方如玉的君子。可长大后张开眼一看,眼前的世界,远处近处,全是乌鸦一般的黑,甚至,他未来也要继承这样的事业,也要永生永世生活在这样肮脏的泥沼里。
那种冲击,大概不亚于信仰体系的全面崩塌。
他那时已经长到一米八七,动起真格,他爸完全不是对手。
后来是被听到动静的警卫员拉开了。
夏清晚低着眼,用手指一下一下轻抚那道浅浅的疤痕。
怪不得,第一眼见到他,就觉得他冷寂。也怪不得梁奶奶说,他其实是个外热内冷的人。
青春期的动荡,不可能因为成长而全面消弭,那种彻骨的冷意和厌倦,会尘封下来,积冰冻结在心底。就像这道疤。
他是个有血性有追求的人。日常表现出的随和儒雅抑或者公子哥式的玩世不恭,都是修为的结果。
叶裴修静静地看着她,感受着她手指抚摸的触感。
她感觉和他前所未有的近。
心里泛起酥麻的痒意,夏清晚转移话题问,“……我奶奶跟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大事。”
“……会让你难办么?”
“不会。”
夏清晚心知,这不是假话,没有他摆不平的事。
强大却冷寂的男人。
她低低唤了他一声,“叶裴修。”
“嗯。”
在王敬梓回来之前,她从他腿上下来。
叶裴修陪她一同下了车,她转身要走,被叶裴修圈着手腕拉回来。
她掌心摁住他胸膛,叶裴修曲指抬起她下巴,微微垂颈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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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敬梓离开后,夏惠卿在侧厅坐了许久。
兜兜转转,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本来,夏家和叶先生的这层关系,是不可宣之于口的,是她要尽力隐藏的,可世事难料,现如今为了保夏明州,不得不求助于叶先生。
他一句话,这件事就能摆平。
喜奶奶亲自过来给她送茶水。
夏惠卿眼瞧着她走路的样子,“……你的腿到底怎么了?”
喜奶奶做出无辜的样子来,“好好的呀。”
“跟刚学会走路似的,走得那么小心翼翼,你当我是瞎子?”
喜奶奶在沙发上坐下来,只是笑,并不说话。
她不吭声,夏惠卿也没有再追问,两个人相对而坐,各自心里都装着事儿,沉默着,不言说。
喜奶奶心里也有一个疑影儿,不知道清晚和那位叶先生之间,到底有没有不寻常的事情发生?
那位叶先生,很明显对清晚有着浓厚的兴趣。
在夏惠卿又一次漫不经心地瞟过来时,喜奶奶终于忍不住,道,“……其实啊,我的腿,七月份摔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