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嘴巴放干净点。”
这小丫头片子竟然还敢训他?
夏长平一瞬心头火气,嘴唇已经张成狰狞的弧度,却又生生压了下来,笑道,“你也没必要跟我急,”他刻意顿了一顿,“……只要你不想,我可以不跟你奶奶说,有必要的话,我可以帮你瞒着。”
“你不要自作多情了,我和叶先生没有任何见不得人的事。”
“是吗?”夏长平似是已经掌握了足够的信息,岿然不动笑说,“你敢说,你和叶先生所有的交往,你奶奶都知情?”
“你奶奶如果知道你跟一个大你八岁的男人睡,恐怕第一个要打断你的腿。”
他这话言之凿凿,比起警告,更像是威胁。
夏清晚气得笑起来,说,“在外面造自己侄女的黄谣,您恐怕还是夏家头一个。”
夏长平不理她,转身点了根儿烟。
夏清晚看着他的背影,笑说,“而且,看您的架势,比起我,您倒是更想爬上叶先生的床吧,只不过可惜——”
夏长平暴跳如雷,把刚点上的烟往地上一掼,绕过床冲过来要打她。
夏清晚把头一仰,“怎么?要打我?”
那冷淡又倔强的表情,像极了小时候的夏西里。
夏长平硬生生刹住车,把已经扬起的手放下来,冷笑说,“你有种,现在有叶先生撑腰了,连我都敢骂。”
夏清晚缓缓把攥紧的拳头垂下来,浑身抖着,勉力把呼吸放平稳,道,“我奉劝您好自为之,不要再打奶奶的任何主意,她老人家需要——”
话没说完,被夏长平打断,夏长平好整以暇地又点了根儿烟,笑说,“你要维护你奶奶?”
“你有没有想过,她老人家是我亲妈?这个家里,我是第一顺位的继承人,你爸早就死了,你才是外人,”说到这儿,夏长平忍不住笑起来,甚至有一种报仇雪恨的快感,“小丫头片子,你搞清自己的位置了没有?”
夏清晚转过身,就听夏长平在背后说,“跟我合作,你才有出路,你好好想想吧。”
她头也不回,离开一楼卧室,径直上楼梯。
回到自己卧室,她冷静地收拾自己的书桌,把本来就整齐的桌面重新理了一遍,有条不紊。
整理完书桌,又去整理浴室。
收拾洗手台,擦镜子。
她不觉得悲伤难过。
她当然早就知道的,爸妈离开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没有家了。
夏长平确实是夏家的第一顺位继承人,这个家里,夏惠卿和喜奶奶是她唯二的亲人,她现在,其实跟小时候寄养在绍平市非亲非故的老师家里没有任何区别。
除了夏惠卿和喜奶奶,任何人对她有恶意有敌意,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她只要走自己的路,好好学习,勤奋刻苦,毕业工作了,就能建立自己的家。
这是她很早很早就想清楚了的事情。
不必悲伤不必难过。
人生的一切不如意,都只不过是场阵雨。
只不过此刻她在淋雨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时候听到有人敲门。
她根本没有意识到,从回到卧室,她都没有把主灯打开。
夏清晚穿过昏暗的卧室,走过去拧开把手。
她抬起头。
门外站着的是叶裴修,高大的身形遮蔽了走廊上的光线,让她陡然意识到自己是置身黑暗中。
这黑暗却莫名让人感觉到安心和温暖。
她那一贯清冷疏离的脸上,此时显露出几分毫无防备的脆弱。
两道泪毫无预兆地流了下来。
叶裴修一双深邃的眼里,风雨如晦。
他抬手,用指背轻轻蹭掉她无声落下的眼泪。
夏清晚抽吸了一口气,用几乎微不可查的气音,低低唤了一声,“……叶先生。”
叶裴修迫近了两步,走进她卧室内,反手把门合上。
在她的昏朦的卧室里,他扣住她的后脑勺把她摁进了怀里。
第24章
她额头抵着他的肩,无声流泪。
也是奇怪了,本来没什么的,她已经在做自我情绪调节,比那些更难听的话她都听过很多了,早已免疫。
可是一看到他,眼泪突然就绷不住了。
叶裴修一只手一直轻轻抚着她的头。
过片刻,轻拍一拍,唇几乎是贴着她的头发,低声问,“发生什么了?”
夏清晚摇一摇头。
手撑着他的胸膛,让自己的身体稍稍离开他些许距离,别过头说,“你是不是该走了?”
“衬衫被你弄湿了,怎么走?”
夏清晚反应过来,想开灯看一看他的衬衫,伸手要去摸墙上的主灯开关,手臂刚伸出去,手就被握住了。
不是碰手腕,而是整个握住她的手,包在掌心,拇指指腹似有若无摩挲着她的手背。
他们的手,第一次如此赤/裸毫无障碍地相贴。
一片昏昧中,每一个细微的碰触都被放大。
后脑勺又被他扣住,半强迫似的让她的脸微微抬起。她甚至能感觉到叶裴修低头靠近了,气息轻轻拂在她鼻尖。
有那么一刹那,夏清晚想当然以为吻会落下来,落到唇上。
可那气息辗转着,拂过鼻尖脸颊,最终,停在鼻梁旁边。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动,只有呼吸的交错碰撞。
像是彼此都在贪恋这片刻的亲密。
“夏清晚,”他声线低低,有一股让人忍不住想要依赖的沉稳感,“你应该知道,无论是什么事,只要你张口,我都可以帮你摆平。”
她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呼吸凌乱,像风雨凄迷之中颤颤巍巍的粉*白海棠,在这颤抖中,她轻声问,“……那我需要做什么?”
这句话像飘摇的落叶。
叶裴修用手背蹭了蹭她的脸颊,语气低沉隐晦,点到为止,“……你难道不懂?”
他的体温香味萦绕着她,让她浑身都战栗起来。
大手轻轻揉着她的手,一点一点把她的手掌推平,修长的手指一根一根挤入她的指缝,十指交错的感觉让她心底发麻,整个人似是变成了沸腾水面的一片叶,飘荡抖颤。
身体相贴,隔着几层布料,她隐约能感觉到他的胯骨。
脑子有点晕,过片刻才意识到,那位置好像有点不对。
夏清晚心下陡然一阵慌乱,失措中伸手要推开他的腰,这时候,叶裴修却毫无预兆地一把把她抱了起来。
单手托住她的臀,另一手护着她的背。
她条件反射要挣下来,叶裴修托着她屁股的那只手收紧了些,“别动了。”
声音暗哑,让人心惊。
她不动了。乖乖伏在他肩头。
叶裴修抱着她来到她的浴室,把她放在浴缸边。
她还是低着头,好像有点无措。
“洗个澡,好好睡一觉。”他声音依旧低哑,“楼下的事我来处理。”
她低低嗯了一声。
静默片刻,叶裴修拍了拍她的头,转身离开。
他大约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因为,他离开浴室之后,过好一会儿,她才听到卧室门的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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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到楼下,叶裴修就站在客厅窗边点了根儿烟。
好像是急迫地要用烟压下来些什么。
时候不早了,喜奶奶招呼他留下来用晚饭。
看护小萱阿姨已经在摆盘。
叶裴修抽着烟抬腕看表。
这时候夏长平从一楼卧室悠哉悠哉走出来,看到他,立刻满脸堆笑迎上来,“叶先生,留下来吃晚饭吧?”
叶裴修示意他去侧厅。
夏长平后脚跟上去。
侧厅是夏惠卿看书写字的地方,一堂古色古香。老花窗外,越过树冠暗影的缝隙,远处天际是暗昧的群青色。
叶裴修在沙发上坐下来,夏长平殷勤地把烟灰缸拿到他面前茶几上,又笑眯眯站在旁边,一幅立定了等待问话的架势。
叶裴修掸了掸烟灰,温和问,“老太太身体怎么样?”
“挺好,都挺好。”
“明州也不小了,该成熟点,不要总是给家里人添麻烦。”
“是是,等明天他酒醒了,我一定说他。”
夏长平这辈子没在任何人面前表现得这么乖巧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