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听到那句“不放心玄姬那孩子”时,她的睫毛轻轻颤了一下。
她抿着唇,看着那个温柔的身影离开,目光久久停留在空荡的走廊尽头,小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
……
夜色温柔,透过米白色的纱帘,在夕止的卧室里洒下一片朦胧的光晕。
墙壁是柔和的浅蓝色,贴着他自己画的几张星球和火箭的蜡笔画;靠墙的木质书架整齐地排列着绘本和几艘拼好的乐高飞船;一只柔软的毛绒熊坐在床头,憨态可掬。
暖黄色的床头灯开着,将一大一小两个依偎在一起的身影投在墙上。
夕桐靠在儿子的床头,夕止蜷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个小脑袋,洗过的头发软软地搭在额前,手臂上的创可贴显得格外醒目。
空气中弥漫着儿童沐浴露淡淡的牛奶蜂蜜香。
“小止,”夕桐的声音轻柔得像夜风,“妈妈想知道,为什么这次对玄姬……那么坚决呢?你以前都会帮她的。”
她小心地选择着用词,“你……喜欢玄姬吗?”
夕止沉默了一会儿,大眼睛望着天花板上的星星贴纸,然后很轻却很清晰地说:“喜欢的。”
“我喜欢罗玄姬。”
夕桐微微一愣,她没想到小止在感情上会这么坦率。
正想顺着这个话题往下说,却听到夕止继续说了下去,语气平静得像在叙述一个理所当然的事实:
“就像温哥哥也很喜欢妈妈,对妈妈特别好,但是最后,妈妈还是没有和温哥哥在一起,还是选择了爸爸。”
这句话像一道无声的惊雷,猛地炸响在夕桐的耳边。
她瞬间僵住了,血液似乎都凝滞了一秒。
难以置信地低下头,夕桐看着夕止依旧平静的侧脸。
卧室里温馨的氛围仿佛被撕开了一个口子,露出底下她从未察觉的、孩子锐利而早熟的观察力。
“所以,”夕止转过头,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妈妈,里面是一种与他年龄极不相符的、近乎冷静的透彻。
“喜欢,或者对别人好,是没有用的,最后可能还是会分开。”
“那为什么还要无条件地对罗玄姬好呢?没有意义。”
夕桐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收缩着,泛起一阵密集的酸楚和刺痛。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温晏明,虞思邪……那些她以为被妥善收藏在成人世界、绝不会波及到孩子的角落……原来早已被这双清澈的眼睛默默注视、解读,并得出了一个如此冰冷而偏差的结论。
巨大的震惊和汹涌的心疼让她一时失语。
夕桐花了很大的力气,才稳住自己的声音,不让颤抖泄露出来。
“小止,”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儿子柔软的头发,目光与他认真对视,“你听妈妈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组织着语言,试图将孩子走偏的理解拉回来。
“温哥哥是很好,妈妈也很感激他。但是,两个人最终能不能在一起,并不是只看‘好不好’或者‘喜欢不喜欢’的。这中间有很多很多复杂的原因,就像……就像你拼乐高,不是所有看起来能拼在一起的零件,最后都能严丝合缝地组成你想要的样子,可能需要调整,可能需要等待更适合的零件。”
她看到儿子眼中闪过一丝困惑,继续耐心地说:
“妈妈选择爸爸,是因为我们努力学着去彼此理解,彼此包容,虽然也总是犯错,伤害到对方。”
“但无论如何,我们愿意一起面对所有的事情。这和你对玄姬好不好,是两件完全不同的事情。”
夕止眨了眨眼睛,似乎在消化妈妈的话。
“而且,小止,”夕桐的语气更加柔和,“你说不喜欢无条件对别人好,这一点,某种程度上是对的。爱,确实不是一味地付出和顺从。”
夕止的小脸上露出“你看吧”的神情。
“但是,”夕桐话锋一转,郑重地说——
“爱的另一面,是理解和包容。就像玄姬,她做错了,惹你生气了,还让你受了伤。但是,你有没有试着去想过,她为什么会那样呢?也许她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她的在意,也许她也很害怕失去你这个朋友,所以才用了错误的方式。”
“妈妈今天和老师聊了一下,才知道,玄姬的爸爸妈妈非常忙,很少有时间陪她。她可能……很孤单。”
“所以她特别希望有人能时时刻刻、无条件地陪着她,顺从她,以此来确认自己是重要的。”
夕桐轻声说着,观察着夕止的反应。
“妈妈不是要你立刻原谅她或者继续像以前那样对她好。妈妈是希望,你不要那么快就下定论,可以试着……再多了解她一点点。去看看她吵闹和任性背后,是不是也藏着一个不知道怎么交朋友、害怕被丢下的小女孩。”
夕止安静地听着,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盖住了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卧室里只剩下温暖的灯光和母子间轻柔的呼吸声。
“爱不是交易,不是‘我对你好,你就必须和我在一起’。”
夕桐最后总结道,声音温柔却有力。
“但爱需要勇气,需要我们去尝试理解对方为什么会那样做,需要一点包容的心。就算最后发现还是做不成好朋友,至少我们努力去理解了,而不是直接关上门。你说对吗?”
她低下头,轻轻吻了吻夕止的额头:“我的小男子汉,世界很大,人的心也很复杂,我们需要慢慢去学。”
“晚安!”
夕止没有立刻说话,只是往被子里缩了缩,小声咕哝了一句:“妈妈晚安。”
夕桐替他掖好被角,关掉床头灯,留下一点门缝。
她站在门外,背靠着微凉的墙壁,心里依旧因为小止刚才那番话而波澜起伏。
孩子的眼睛,原来看得那么清楚。
第55章 “黑心企业!还我家人命来!……
周六的清晨,阳光透过明亮的玻璃窗,将虞府宽敞的客厅照得一片暖融。
空气中飘着柠檬清洁剂的清新味道,还夹杂着刚烤好的曲奇饼干的甜香。
一场家庭大扫除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
虞思邪挽起衬衫袖子,站在梯子上,仔细擦拭着高处的玻璃灯罩,动作沉稳利落。
夕桐则负责整理书架,将书籍分门别类,时不时拿起一本旧相册,笑着和旁边的虞平分享。
夕止也没闲着,他拿着自己的小抹布,吭哧吭哧地擦拭着电视柜和茶几的边边角角,小脸认真极了,鼻尖上还蹭了一点灰尘。
虽然有钱,但虞家总是会安排一段时间亲自打扫卫生,算是一种团结的家庭活动。
虞母端着刚出炉的曲奇走过来,笑呵呵地招呼大家休息一下。
“我们小止今天真是劳动小能手!”
虞母将一块最大的曲奇递给夕止,怜爱地擦掉他鼻尖的灰,“累不累呀?”
夕止摇摇头,咬了一口曲奇,腮帮子鼓鼓的。
虞平看着脸上和手臂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孙子,忽然笑眯眯地开口:“听说,我们小能手在学校里,跟一个小姑娘‘绝交’了?”
夕止咀嚼的动作顿住了,耳朵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虞母立刻接话,语气里满是慈爱的调侃:“哎哟,是哪家的小姑娘这么厉害,能让我们小止这么生气呀?还闹到绝交啦?”
虞思邪从梯子上下来,拿起水杯喝了一口,闻言只是嘴角微扬,并未插手长辈的“盘问”。
夕桐笑着走过来,坐在虞母身边,解围道:“爸,妈,孩子们之间的小矛盾,过去就过去了。”
“过去可不行,”虞母故意板起脸,“我们得总结经验嘛。小止,男孩子嘛,要大度一点,让让女孩子。小姑娘有时候闹点小脾气,耍点小性子,很正常。你得学着去理解,去包容,对不对?”
虞平也点头附和:“是啊,咱不跟人家小姑娘计较……”
这时,夕桐翻到了一本厚厚的旧相册,指着一张黑白照片挑眉:“虞思邪,这是你小时候?”
他很少跟她分享自己小时候的经历。
照片上的小男孩大约七八岁,穿着白衬衫,理着小平头,表情严肃地站在一棵树下,眼神清澈却带着一股执拗的认真劲儿。
虞母凑过来一看,立刻乐了:“可不是嘛!和小止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尤其是这倔乎乎的小表情,一模一样!”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极有趣的事,拍着腿笑起来:“你们是不知道,思邪小时候那性子,也跟小止一个样,那才叫一个直呢!”
“那时候还在W市,有一回啊,邻居家小妹妹哭唧唧地跑来想跟他一起玩新买的玩具火车,他倒好,把人家的蝴蝶结拆了,说研究一下怎么系的,研究完了还特别认真地告诉人家‘你系的方法是错的,摩擦力不够,所以老是松’。直接把小姑娘给气哭了,他还一脸茫然,不知道自己错在哪了!”
众人都被逗笑了,连夕止都好奇地抬起头。
夕桐笑得靠在了虞思邪肩上:“真的啊?后来呢?”
“后来?后来人家小姑娘好几天没理他呗!”
虞母笑着摇头,又看向儿子,眼神里满是温柔和一丝不可思议,“你说怪不怪?小时候这么直愣愣的一个孩子,怎么长大了,反而变成这么个闷葫芦了?心思深得呀,有时候连我都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虞思邪被母亲说得有些无奈,摸了摸鼻尖,低声辩解:“妈,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不管什么时候,底子还在那儿呢!”
虞母总结道,又慈爱地看向孙子。
“所以啊,小止,喜欢跟哪个小朋友玩,就要好好跟人家相处。有点小摩擦没关系,多站在人家的角度想想。说不定那个小姑娘,也不是故意的呢?就像你爸爸,小时候也惹哭过小姑娘,现在不也挺好?”
夕止听着大人们的话,看着爸爸略显窘迫却温和的侧脸,又看看照片上那个和自己极其相似的小男孩,点了点头。
阳光洒满房间,空气中弥漫着点心香甜和家庭温馨的气息。
夕桐看着眼前的一幕——心底柔软成一片。
或许这是一个值得她选择的家庭,一个充满理解、支持和爱的地方,足以抵御世间所有风霜。
……
夜色如墨,浓稠得化不开,压得人喘不过气。
华山医院新建国际医疗中心的项目部临时办公点外,原本规划有序的场地此刻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冷水,彻底炸开了锅。
消息像带着毒的藤蔓一样疯传——一位参与了新药临床试验的重症患者,在傍晚时分病情急剧恶化,抢救无效,宣告死亡。
绝望和愤怒瞬间点燃了聚集而来的病人家属。
他们砸碎了项目部入口处的玻璃指示牌,推倒了摆放着绿植的花架,泥土和碎瓷片溅了一地。
临时拉起的警戒线形同虚设,被愤怒的人群轻易冲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