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似锦想着,又坐着弹了弹。
林千礼被她赶去浴室换衣服了,而他将她独自一人留在了卧室里,留在了这个全是他气味的私人空间。
她手上抱着他的一个枕头,目光开始在屋内无意识地游移——
到访林千礼的卧室,对于向似锦而言是一件非常习惯且自然的事情。
所以,在她想通决定由她将两人之间这微妙的小别扭说开之后,她没有丝毫犹豫地展开了翻窗行动。
但是,她忘记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情,男女有别。
不是过去向越吟时常耳提面命的男女有别,而是此时此刻身份立场转换后的——
那横亘在两人关系之间的暧昧,随着彼此心意的袒露而变质,现下,这才是真正意义上,“各怀鬼胎”的孤男寡女。
向似锦的动作一顿,她突然开始觉得这张柔软的床,有些扎屁股。
林千礼推开卧室门,走进屋内。
他的掌心与脸中间,夹了一个剥了皮的鸡蛋。
但与他一同进屋的,还有一丝奇怪的味道,一种不属于他的、陌生的香水味。
她不太喜欢。
向似锦不适地吸了吸鼻子。
林千礼缓慢踱步来到书桌边,用幽怨的目光瞥了一眼向似锦,拉开椅子、坐下、用蛋开始揉脸,“哼。”
动作一气呵成。
向似锦故作镇定,双手环胸,“哼什么哼!”
“哼!”林千礼又哼了一声,“翻墙进屋,还毫不客气地给了我一拳。”
他指了指脸上的淤青,酸溜溜地说:“阿锦,我是救命恩人。你不报恩就算了,你还恩将仇报。”
向似锦自知理亏,开始闪躲他的目光。
但是对于林千礼,她一向秉持没理搅三分,她很快又再次找到了自己的主场——
“还不是都赖你!”她愤愤地说:“谁让你不好好穿衣服!你要是穿好了衣服,我能被吓得差点从窗户上摔下去吗?”
“阿锦。”林千礼应道:“这是我的卧室。”
“你的卧室咋啦?在你的卧室里,你就可以不好好穿衣服吗?”
又是一道哀怨的目光。
向似锦狡辩道:“我之前又不是没翻墙进来过,怎么着?你的卧室里现在有秘密啦?不让我进啦?”
闻言,林千礼舔了舔唇,眼神开始飘忽,“也不是不让,就是你不打招呼进来的话……那我也不能保证你会看到什么……”
他话音未落,向似锦的脸再次“刷”的一下红了起来。
她猛地站了起来,拿起枕头就丢林千礼,“流氓!”
“丢不着。”林千礼接住了枕头,开始笑,“你才流氓!”
“你流氓!你不好好穿衣服,还招摇过市!”
“你才流氓!你不打招呼私闯民男卧室,还倒打一耙!”
“你流氓!”
“你流氓!”
……
谁说谁流氓的游戏,在你一言我一语中愣是持续了好一会儿,才随着向似锦的口干舌燥告一段落。
林千礼倒了一杯温水,推到了她的面前,说:“喝吧。”
温热的水流湿润了干涩的口腔,向似锦清了清嗓子,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才开口道:“还不是赖你,明明就有小情绪,老是藏着掖着,还指望我变成你肚子里的蛔虫去猜!”
“我……”林千礼想要反驳,但向似锦一眼拆穿了他的心思。
她冷声道:“秦予淮。”
见状,林千礼沉默了许久,应道:“……嗯。”
“你想知道我和他在天台上说了什么,对吧?”
他哼唧了一声,“嗯。”
“就知道嗯。”说着,向似锦又朝他扔了一个小抱枕,说:“你既然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不问?你藏着掖着,难道问题的答案会因为你的情绪越别扭越明朗吗?”
“……不会。”林千礼将抱枕抱在怀中,“但你万一不想和我说呢?”
向似锦想也没想,“你不问你怎么知道我的想法?”
闻言,林千礼一愣。
因为邓琼安不喜欢这样,林舟也不喜欢这样。
小的时候,他能察觉到父母的坏情绪,尤其是邓琼安。
他能感知到那坏情绪或许因自己而生,却不知缘由,所以刚开始林千礼总会拉着等琼安的裤腿,问:“妈妈,是我惹你不高兴了吗?”
而邓琼安的答案,是面带愠怒的质问,“那你说说,你哪里惹我不高兴了?”
他记得,那天的他尝试过很多种回答,是不是上午的声乐课没唱好歌?还是下午的舞蹈课没有表现好?亦或是晚上的乐器课的节奏失误?
他猜了很多,但邓琼安最终还是没给他回答,只给了他无穷无尽的坏脾气。
再后来,他发现沉默与逃避更有效。
林千礼有些茫然的目光,对上了向似锦仍旧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少女的眼底没有那些情绪,有的只有化不开的认真。
是啊,她不是邓琼安。
她是向似锦。
林千礼眨了眨眼,问:“那你和他在天台上说了什么?”
向似锦的声音像潺潺的溪流,清脆、明亮,很好听,林千礼想。
可惜的是,他的阿锦唱歌总是跑调,只适合朗诵,不适合唱歌。
在她认真的阐述中,林千礼的心情经历了先后几次的波动。
从提问时的紧张,到她与秦予淮对话内容铺开时的好奇,再到听见秦予淮告白后的无措、生气,最后化作了如释重负。
他并非不相信向似锦,他只是对自己没什么自信。
向似锦长长地输出一口气,“……就是这样。”
林千礼怔怔地盯着她的脸,一声不吭。
向似锦看着他的傻样,问:“高兴了?”
林千礼摇了摇头,但很快意识到了自己摇措了,又猛猛点了两下脑袋。
她被逗笑了。
她打了个哈欠,从床上站了起来,走向窗边,“高兴了就行,我要回去睡觉了……今天在福利院的时候,那些猴孩子闹得我困死了。”
但她刚站到窗边,手又被拉住了。
向似锦头也没回,说:“我不走正门,我就穿了拖鞋。拖鞋踩了外面的地我还要回去刷……”
话音未落,她的声音顿住了。
不属于她的体温,正从袖口一路溜进睡衣中,指腹摩挲过手腕,引起细密的颤-栗。
颤-栗过后,他滚烫的掌心圈住了她。
林千礼站在她的身后,微微使力,将她拉进怀中。
后背与胸膛相抵,厚实的睡衣也无法阻挡他猛烈的心跳声。
向似锦喉间一紧,一时哑然。
林千礼轻声道:“……阿锦。”
她深吸了一口气,“……嗯?”
他沉默地环紧了在她腰侧的手,微倾身,将下巴搁在了她的颈窝处。
刚洗过的头发介于半软的状态,有些冰凉的发丝,蹭过耳廓,带来的痒意让向似锦猛地打了个激灵。
她吞了下口水,结巴道:“怎、怎么了?”
但任凭她怎样追问,林千礼都没吭声。
他默不作声地将她越抱越紧、越抱越紧,紧到她能够感受到他结实的手臂、宽厚的胸膛,以及……那持续不断透过睡衣洒在她肩头的灼热呼吸。
当然,还有那股并不属于林千礼的,她不太喜欢的香水味。
在逐渐失控的心跳声中,向似锦吸了吸鼻子,“林千礼,你好臭。”
毫无缘由的“指控”,也成功让林千礼的呼吸一滞。
好半晌,他才有些委屈地应道:“……我才没有。”
他一边说着,一边撒娇似地用耳朵蹭了蹭向似锦,补充道:“你来之前我刚洗过澡,喷喷香。不信你闻……”
“……香臭香臭的。”向似锦说。
“阿锦,我是臭豆腐吗?”
“噗——”意料之外的回答,随着笑声缓解了些许暧昧的气氛,向似锦解释道:“那倒不是,是一种很奇怪的香水味。”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能明显感觉到林千礼身形一僵。
“……阿锦,这是古龙水的味道。”好半晌,他才有些无语地开口道:“我爸的香水。”
向似锦轻皱眉,“你为什么要喷叔叔的香水?好奇怪,这个味道不适合你。”
说着,她又微微偏头,冲着林千礼的肩头嗅了嗅,“……而且闻多了这个味道会有一种晕车的感觉。”
林千礼:“……”
“所以你为什么要喷这个香水?”向似锦仍处于状况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