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俩的哭声渐渐小了下去,四只泪汪汪的眼睛怯生生地看向爸爸。
“裙子虽然样式不同,但都一样好。”陶振指着那条被“冷落”的蓝色呢子裙,“你们俩剪刀石头布,赢的人,先穿一周鹅黄的。输的人,穿蓝色裙子。下次就换过来,听明白没有?”
陶欣迎和陶乐迎含着泪花,互相看了一眼,又看向爸爸,乖乖地点了点头。
小孩子不记仇,没过多久,双胞胎又亲亲热热地头挨着头,蹲在门口玩起了石子儿,好像刚才抢裙子抢到天翻地覆的不是她俩。
陶华看着俩人,真是哭笑不得。
她问坐在旁边的陈逸凝和陶冠泽:“她们一直这样抢吗?”
第36章
陈逸凝叹气:“可不是嘛,简直是一对儿小祖宗,什么都要一样的。”
“就上个礼拜,我蒸了一锅肉包子,给她们一人一个。结果一个包子皮不小心被我捏破了个小口,另一个是好的。好家伙,就为这点破皮,吵得房顶都快掀了。最后没办法,我把那个好包子的皮也戳了个洞才消停。”
陶冠泽也加入了“诉苦”行列:“唉,别提了,上次宋尚德给他家孙子买了罐海市水果糖,说宋远舟特别爱吃。我寻思也给孙女们甜甜嘴,买了一小罐。回家一人分一半,倒在桌上数着分。”
“数到最后,嘿,单数,多出来了一颗。我想着也别争了,就把多的那颗塞自己嘴里吃了。你猜怎么着?又炸锅了!姐姐说妹妹刚才分到的那颗糖比她的大,妹妹说姐姐那颗颜色更好看,为了一颗糖的大小和颜色,吵得我脑仁疼!早知道全吃了省心!”
陶振黑着脸补充:“分苹果也是,我图省事,用手掰开一人一半。结果掰得不够均匀,一边看着大一点。好嘛,又吵起来了,最后我急了,把苹果切成小块,一块块称重,保证两边分毫不差,这才算完。”
姜禾最后幽幽地来了一句:“不止分东西要平均,我现在睡觉都不敢翻身,只能直挺挺躺着。稍微朝欣迎那边歪一点,乐迎就哭‘妈妈抱姐姐不抱我!’,朝乐迎那边歪一点,欣迎就撅嘴。我太难了……”
陶华灵光一闪:“我倒有个办法可以治她们。”
她拿来一颗苹果,把门口玩的陶欣迎和陶乐迎叫了进来:“你们想吃苹果吗?”
姐妹俩连连点头。
陶华拿起小刀,把苹果一分为二,只是特意地分成了一大一小。
“喏,欣迎,这一半给你。” 她把那个看起来稍大的果子递给了陶欣迎。
“乐迎,这个是你的。” 她把那个稍小的一半递给了陶乐迎。
陶欣迎拿到自己的苹果,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身边的陶乐迎小嘴一瘪,带着哭腔指着姐姐手里的:“姑姑,姐姐那个更大,我的小,不公平!”
陶华煞有介事地拿过来陶欣迎手里的那半,放在眼前仔细端详,然后在陶欣迎惊愕的目光中,张开嘴,狠狠咬了一口,直接啃掉了将近三分之一。
“好了。” 陶华把那个残缺不全的果子塞回目瞪口呆陶欣迎手里,口齿不清地道:“现在一样大了。”
这下换陶欣迎不乐意了,她看了看自己手里那个丑陋不堪的果子,指着妹妹的那个完整的,反驳道:“才不一样呢,妹妹那个更大,我的小了!”
陶华一脸“惊讶”地转向陶乐迎:“让我看看……”
她不由分说,一把拿过陶乐迎手里那个。
在陶乐迎惊恐万分的注视下,陶华再次张开“血盆大口”,也把她的啃掉了近三分之一。
“喏,给你。” 陶华把同样变得残缺丑陋的果子塞回陶乐迎手里:“现在,一样了吧?”
如此反复,陶华三口并作两口,很快风卷残云地把陶乐迎和陶欣迎手里剩下的果子啃得干干净净。
最后她把光秃秃的果核塞回彻底懵圈的姐妹俩手里,拍了拍手,抹了抹嘴边的果汁,露出了一个和善的微笑,声音轻快地问:“现在,都没意见了吧?”
自此,陶乐迎和陶欣迎再也没有因为分东西而吵过架,而是先默默拿了,再商量着分。
等陶华休假结束,回了北城,陶家又变回了忙忙碌碌的日常模式。
很快,两个娃娃放了寒假,陈逸凝又没时间画画了,便常常在大家都睡后再开始,这一画,便常常忘了时辰。
陶冠泽起夜的时候,下意识往身旁一摸,还是空荡荡的。
客厅方向隐约透来一丝微弱的光亮。
他趿拉着旧布鞋,悄没声地踱过去。
只见陈逸凝侧身对着他,坐在餐桌旁。
餐桌上铺着旧报纸,报纸上是摊开了的颜料和画笔。
许是怕灯光太亮打扰到家里人休息,陈逸凝只开了一盏台灯,柔和的灯光勾勒出她专注的侧颜。
桌角,已经摞起了好些练笔的作品,有家里的院子,有厨房的灶台,有孙女的虎头鞋。
陶冠泽没有出声,只是默默看着。
看着看着,心里蓦地一酸。
他悄悄退回了卧室,那一晚再没睡着。
隔天,陶忠从矿上回来,带回几本新印的安全手册,封面赫然印着陈逸凝获奖的那幅画。
他还带来了矿上的夸奖:“妈,工会的吕干事送的,说要我给你留着做纪念,他还夸呢,说这水平,要是能攒个系列,稍微推一推,在专业画廊里摆着也够格。”
“你别说,我还真想开个画展呢,就是没有门道。”陈逸凝半开玩笑地说。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陶冠泽站在一旁,心里翻江倒海。
第二天,学校里没课的时候,他就翻开通讯录,开始打电话。
电话接通,寒暄过后,陶冠泽切入正题:“老书记,是我,冠泽。冒昧打扰您啊……就是想问问……对,我老伴……她画得真好……就想问问,有没有那个门路,让专业的人给看看?”
电话那头传来老书记爽朗却爱莫能助的笑声:“画廊?哎哟,冠泽啊,你这可难住我了。我认识的最风雅的就是画黑板报的小刘了。你这事儿,我怕是使不上劲喽!”
挂了电话,陶冠泽又打给下一位。
“画廊?”对方嗓门很大,“老陶,你想买画啊?早说啊!我认识个哥们,批发新年挂历的,那大美人画得,啧,带闪光的!便宜!你要多少?”
陶冠泽哭笑不得,赶紧解释:“不是不是,是正经的艺术画廊,办展览的那种。”
“哦,那不懂了……”
一个多小时过去了。
电话打了一个又一个,回应多是“不认识”、“没接触过”、“帮不上忙啊老陶”。
直到电话簿快翻到底了,事情才终于有点儿眉目,但他也怕事情没影儿让老伴空欢喜,就没跟家里人说。
几天后,终于有了进展。
陶冠泽接起电话,只听了几句,腰板就不自觉地挺直了,连声应着:“好,好,没问题。明天下午是吧?恭候大驾,一定一定。”
挂上电话,他脸上是掩不住的兴奋,回家就把这件事给家里人说了,喜得陈逸凝一夜没睡着觉。
第二天,画廊那位负责人准时登门。
略作寒暄,他便切入正题:“陶老师,陈老师,方便让我先看看作品吗?”
陈逸凝深吸一口气,有些忐忑地从里屋拿出两幅她最满意的画作。
一幅是秋日矿山的写意,色彩浓烈奔放。
另一幅是窗台上的午睡的狸花猫,笔触细腻温柔。
画廊负责人凑近了,仔细端详了很久,眼中赞赏的神色越来越浓:“非常好!”
他直起身,语气热切:“陈老师的笔触兼具力量与柔情,色彩表现力极具个人风格!我们画廊很有兴趣为您筹备一个个人画展。”
他环顾了一下客厅,问道:“这样的作品,您这里还有多少?我们需要至少十五到二十幅,最好是能组成一个系列的,比如全是矿场相关的,或者全是动物相关的。”
陈逸凝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摇摇头:“其他都是练笔,也没成系列。”
眼看负责人露出失望的神色,陈逸凝找补道:“给我点儿时间,我很快就能画出来。”
送走了客人,陈逸凝立刻把家里那间堆放杂物的储藏室收拾出来,支起画架,摊开颜料,整个人如同着了魔一般一头扎了进去。
家里的天,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变了。
孩子陈逸凝也不管了,饭菜也不做了,地上都是垃圾她也能视而不见地踩过去。
最不适应的就是陶冠泽。
习惯了老伴儿将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如今连吃口热乎饭都得自己动手。
他把目光投向了小儿子:“陶忠,你妈现在有正事要忙,这家务活儿,你多担待点。”
陶忠正瘫在椅子上听着单田芳的《三侠五义》,闻言差点跳起来:“凭什么就指使我一个啊?大哥大嫂呢?他们咋就能当甩手掌柜?”
他觉得自己简直成了地里的小白菜,可怜没人爱。
陶冠泽眼睛一瞪:“你大哥大嫂白天上班不轻松,下班还得照看欣迎和乐迎,就你下班回来没事干,做个家务怎么了?”
一旁照看孩子的姜禾听着父子俩的争执,插了句嘴:“爸,要不……咱家请个保姆吧?妈能开画展是大事,家里乱了套也不行,请个人帮忙打扫做饭,大家都轻松。”
陶振也在一旁帮腔:“对,爸,我觉得小禾说的对。”
“胡闹!” 陶冠泽想都没想就否决了,“咱们家里又不是旧社会地主老财,还请佣人?像什么话,会平白让人笑话的。”
“行了,都别说了,老大你们俩照顾孩子,我去做饭,老二打扫卫生,就这么定了。”
陶忠拗不过父亲,满腹怨气地拿起了扫把和抹布。
他哪里是干活的料,毛手毛脚,心不在焉地一通乱干。
结果,在踩着椅子去擦拭柜子上的积灰时,椅子腿一滑,他整个人重重摔了下来。
伴随着陶忠一声凄厉的惨叫,全家人都冲了出来。
一阵鸡飞狗跳。
陶振小心背起龇牙咧嘴的陶忠,把他安放在自行车后座,陶冠泽在一旁扶着,留下姜禾和陈逸凝在家里看着双胞胎,三个人急匆匆赶往医院。
到了医院急诊室,医生一边听着家人七嘴八舌的描述,一边上手检查:“这里疼不疼?这里呢?”
陶忠疼得“嘶嘶”直叫。
第37章
按照医生的要求,陶振背着陶忠去拍了个片子。
片子出来后,医生对着灯光仔细看了半晌,眉头微微蹙起又松开。
“嗯。”他推了推眼镜,语气平缓,“骨头没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