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亲,想咬。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怕她会因此再度生气。
“还不急。”许西洲闷声回答着。
毕竟他们来日方长。
他可以慢慢伪装, 等到有一天裴禧彻底对他放下了所有的防备…
裴禧自然也没勉强他:“那你先记着, 我过几天要回去了。”
“回去?”
“不回来了?”他脸上的笑容逐渐皲裂, 反问着。
裴禧缓缓点着头。
原本和谐的气氛瞬间又变得微妙。
夏日的风夹带着临来的躁意,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四周都在动。
唯独不见许西洲的动静。
他垂下长而密的眼睫,表情黯然。
因为察觉到对方那股异样的情绪, 她只能反复斟酌着用词:“但是也说不准,没准发生了什么大事,那时候我肯定会留下的。”
许西洲静静地看着她, 下颚线条紧缩着,漆黑的瞳仁中翻滚着铺天盖地浓郁的情绪。
她深吸了一口气,将自己的心里话脱口而出:“总之,这段时间很感谢你跟婉珍阿姨的帮助,如果以后有缘的话,没准我们以后可以在A大相遇。”
原本本意就是想委婉地表达对他们的感谢,并想借此好聚好散,可不知为何她越往下说着,她感觉对方似乎更…生气了。
为了缓和气氛,原本坐在台阶上的她,轻踢了踢他一脚,语气轻松地说道:“你别生气。”
许西洲被她的动作整得稍稍一愣,勉强扯了个笑容:“我没生气。”
裴禧瞧着他那幅模样,暗自松了口气。
不知是不是那一脚的作用,这几天许西洲罕见地没有来烦她。
临近离开的日子,裴禧去到宠物店里收拾东西,准备跟新员工做好最后的交接工作,李骁然在旁边抱着狗,只是道:“你回家这么快?”
她摇头否认:“也不算快吧,毕竟高考结束都快一个月了。”
“他给你走吗?”
面对对方这么无厘头的问题,裴禧感到莫名其妙,反问着:“为什么不给?”
“我只是隐隐觉得,你应该走不掉。”对方没直接回答她,反而在心里默默腹诽着。
在结算时她拿到了比平常翻三倍的工资,本来裴禧不太好意思收的,奈何李骁然态度很强硬,非说这是老板的意思。
对此,她第一次对幕后的老板产生了好奇。想着要是有一天能见到对方,一定要亲自表达自己的感谢。
从店里出来,她本想去附近逛逛买些零食带回家,却听见身后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一位清洁工正站在身后,她的鬓角已经染满了白发,面颊凹陷,有着不符合这个年龄层的疲惫感。
经过裴禧的仔细辨认后,才逐渐确定眼前之人。
—当时学校的保洁阿姨,也就是林菁的母亲。
林母见到她之后很高兴,用着布满粗茧的手抚上她的掌心,感叹道:“上次多亏了你,后来学校领导还特意给我们多放了几天假。”
“不是的…阿姨。其实我也没做什么。”裴禧连忙否认,片刻后似乎是不解,将自己的疑问缓缓道出:“不过阿姨,你不是应该在学校里工作吗?怎么会在这里?”
对方似乎不愿提及这个话题,低声呢喃着:“都是前面造的孽罢了。”
“什么?”裴禧没听清下意识地反问。
“没什么今天我蒸了些桂花糕,我去给你拿点。”林母一扫刚才的阴霾,拉起她的手就准备走。
裴禧连连拒绝:“不用了阿姨。”
奈何在这方面,对方跟李唯芳有着高度的相似。
总是热衷于分享各种自己喜欢的、觉得好的食物给她们这些小辈,并且全然不顾她的拒绝之意。
用李唯芳的话来说,就是小孩子脸皮薄,并非真的不喜欢。所以她们越是拒绝,她就越以为对方想要。
就像现在这样。
“真的不用了,阿姨。”裴禧轻叹了口气,这已经是她不知道第几次说拒绝了。
奈何林母热情依旧不减。
最终她还是选择了妥协,因为看着对方的样子,又让她想起李唯芳在每次在分享自己的糕点,在被别人多次拒绝时脸上那一刻的失落。隐隐让她有些不忍。
就这样,林母带着她绕过三条小路,才来到所谓的那个家里,门框腐朽,风一吹吱呀作响。墙面上的粉刷已经斑驳,布满了裂缝和蜘蛛网。
刚进门她就隐约察觉到不对劲。
而林母已经走向厨房,手里正拿着个大盒子要去装糕点,独留她一人在大厅里。
就在裴禧正四处张望,正好瞧见了外面那个垃圾桶。
一瞬间的熟悉感开始涌现,全身的血液逐渐倒流着,或许是那天晚上的光线太暗,或许是林母在带着她进来走的是另一条小路……总之她竟然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来,自己此刻此刻正处在…那人的家里。
偏着头,恰巧此时正对上角落里那双狠戾的眼睛。
下一秒,林建华以一种极度扭曲的姿态出现在她面前,他的身上大大小小都有着不同程度的伤口,像是刚刚被人揍过一顿。
只见他指着裴禧的鼻子骂道:“我就说陈婉珍怎会无缘无故知道我出狱之后待在这里,原来是你告的状,我那天看到你跟许家那小子在一起了。”
她被对方说得一脸懵,连连往后退了几步。
而林建华似乎越说越气愤:“都这么多年了,他们还是不肯放过我,不就是她老公一条破命吗?我还没说我的宝贝儿子因为许卓霖的操作失误去世了,她们这些年有对我们家进行过补偿吗?”
其实当年的事情,裴禧之后曾经听到李唯芳在餐桌上提起过。
无非就是林建华好不容易盼得的儿子长了个脑瘤,并且位置偏僻。本来镇里医疗资源就不太好,当时不少医生都劝他去大城市那边做手术,成功率会更高,可他铁了心就要指定许卓霖给他做手术,为此还天天去到对方家门口跪着。
本来许卓霖就心善,瞧着他们那幅样子更是不忍,无奈接下了这个烫手山芋。
尽管他在术前再三跟对方强调这项手术的成功率很低,尽管林建华再三保证自己可以承受最坏的结果,可当手术真的失败的那一刻,他最终还是翻脸不认人,径直将责任都推向了许卓霖身上。
她默默听着对方那无耻的辩驳,不禁感到无语。
但此时她内心的求生欲望压过了想和他吵架的念头,趁着林建华说话的间隙她默默编辑好短信发给警察,并且群发给自己微信里几乎所有能呼吸的生物。
然后,拔腿就跑。
天渐渐变得阴沉,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
雨水逐渐模糊了她的视线,因为跑的时间过于长,她胃里的酸气直直地往上涌,忍不住泛起恶心。
身后林建华的脚步声开始逼近。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觉得两人的距离几乎近在咫尺。
就在她挣扎着跑进拐角时,蓦然感觉整个人都被一双纤细修长的手扯到面前。
面对着突如其来的举动,她此刻内心的恐惧俨然达到了顶峰。
“是我。”许西洲穿着黑色的冲锋衣,嘴巴一翕一合,白皙的肤色在黑夜中更为明显,安抚着她。
两人此刻的距离拉得很近。
在此之前,裴禧从未觉得他身上那股淡淡的薄荷味,那么好闻。
安静的环境下,手表上不断闪现的心跳预警声显得尤为突兀。
林建华很快就发现了他们,特别是当视线落在许西洲身上时,冷笑出声:“你跟你那个短命的爹,一点都不像,我第一眼差点都没认出来。”
因为他的话语,许西洲的唇线渐渐拉直,模样在这光线下显得半明半暗。快速走上前用力地朝着林建华的肚子踹了一脚,随即又抓住他的胳膊,往后一掰,对方的骨头发出了移位的咔嚓声。
他一拳一拳地揍着对方,整个人身上的戾气很重,似乎是想把当年那股仇恨此刻全都倾泻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见林建华已经奄奄一息,他又不解气般踹了几脚,然后弯腰捡起掉落在地上的腕表。
暗夜中,雷鸣声响彻天际。
林建华不知何时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捡起地上那把锤子。
“小心。”
裴禧忍不住惊呼,连同那道提醒的声音响起的,还有他脑海里不断闪现着前几天对方的那句话语。
“如果发生了什么大事,我应该就会留下。”
耳边的动静逐渐逼近,明明有着充足的时间可以躲闪。
可他依旧直愣愣地站在原地,没有躲开。
第23章
裴禧眼睁睁地看着林建华将锤子狠狠地砸向他的耳朵, 再想去阻拦的时候已经来不及。
深巷里警笛声和救护车的声音不断交织着。
现场一时之间有些混乱。
…………
许西洲被抬上了救护车,周围的吵闹声不间断。他的意识在黑夜中浮沉, 无法聚焦,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轻微的颤抖声,可即便如此,他依旧始终不肯闭上眼。
耳朵的疼痛感反复刺激着他的神经。
平心而论,他是一个很能忍痛的人,所以从始至终都没有闷哼一声。
直到一道隐约带着点哭腔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
“许西洲, 你痛不痛?”尽管听得模糊,可他依旧能判断出是裴禧在说话。
“痛。”他艰难地吐出了些声音,趁着混乱紧紧地握着她的掌心。
很温暖,也很舒服。